林點踱到牀邊,坐在旁邊的凳子上,細細的端詳起紀亞言。沒有血色的嘴脣,輪廓卻還是那麼好看,鼻樑挺立,還有幾分他以前的氣勢,睫毛長長的,卻顫也不顫一下,臉上的劃傷差不多快好了,身上到處固定了甲板。
林點輕輕的說,“紀亞言,謝謝你。”說完卻不知道怎樣繼續。偷瞄紀亞言一眼,他不會是在裝睡吧?點點嘴角微翹,暗自笑開了,一個人自言自語,總覺得有些傻呼呼的。
林爽和徐如在外面站著。
看著點點纖瘦的身板,林爽輕輕嘆息。點點,這次你能好好保護自己不要受傷嗎?我不想總是眼睜睜看著你一次次全身心付出,毫無保留,最後遍體鱗傷,體無完膚,又獨自舔舐傷口。你從來不會抱著我痛哭,甚至在人前總是輕鬆堅強的模樣,卻有可能獨自一人在喧鬧的街頭流淚,在聽歌的時候紅了眼睛還說是有蟲子進了眼睛。而我,只能遠遠的看著你,就像現在這樣,只能看著你。想自私的佔有你,把你保護起來,卻又缺乏勇氣,也許自己真的不如你勇敢吧,又或許怕帶給你更大的傷害。
如果,這世界就你和我,沒有別人出現該多好!我們之間就不會總隔著什麼。而現在,我們僅僅是隔著一塊玻璃嗎?林爽用指腹觸摸林點常常趴著的那塊玻璃——冰涼,透著光亮。臨走之前,再深深的看了點點一眼。紀亞言,但願,你跟程立不一樣。
“你睡了這麼多天,也夠本了啊,自覺點起來上班呀,才收購了我們公司,你就準備丟給金姐?人家金姐有孩子有老公,精力有限的。”紀亞言沒有任何反應。點點心想,到底要說什麼纔好,話題總有說完的時候呀。
“嗯~~~還有我準備不辭職了。跟你辭職其實就是想去找我男朋友程立,”點點眼神開始沒有焦點,憂傷的聲音伴著儀器的滴滴聲像是在合唱一曲悲愴而蒼白的歌曲。“結果卻發生了這樣了事故,也許是上天註定,我和他有緣無份。”想起程立,淚腺就刺辣辣的受刺激一般,很快就淚眼模糊。那些點點滴滴的過往叫人如何忘?她記得他們一起玩泡泡堂,自己大呼小叫的時候,程立總微笑的看著她,寵溺的神情;想起他爲了給她做糖醋排骨,試驗了很多次如何調配糖和醋,成功後,看著她把排骨一掃而光滿足的神情……
“知道嗎?我曾經覺得自己很幸運,因爲人活在世上找到自己傾心的另一半並不容易,何況對方也深愛著自己。我以爲我跟他會一輩子。結婚,生子,一起生活……”用手輕輕擦掉眼淚,點點像是找到突破口一般,希望把自己內心的所有想法都說出來。這個時候的紀亞言,是最好的聽衆。“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嗎?精神的慰藉比物質更能讓人覺得溫暖。上次我們一起喝酒的時候,我說的,你記得不?”
“不過,你千萬別信。我以爲我不計一切的付出,就會擁有幸福,得到溫暖。結果…結果只是把自己陷進冰窖。”
“可是,總要有個原因吧,連個像樣的理由也不給就說再見,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爲什麼要這樣對我…爲什麼?”
點點說完,趴在牀邊嚎啕大哭起來。很大聲。就像要把所有壓抑在心口的東西統統吼出來一般。心那麼疼痛,爲什麼程立感覺不到。
過了一會,點點想起徐如還在外面,被聽見了多不好。抹了抹眼淚,止住哭聲。輕輕抽泣了一會兒,想起自己來這的目的。深呼吸一口,繼續對著紀亞言說話。
“紀亞言,你醒醒吧!你這樣多折磨人啊!”
“大家都擔心你呢,我也很內疚。”
“等你醒了,我做牛做馬的伺候您老人家成不?”
“不用做牛做馬,做我女朋友行不?”一個沙啞的聲音。
“那我得好好想想。”點點說完,呆了,剛剛那個聲音是——?
紀亞言半瞇著眼睛,像剛剛睡醒一般,朦朧的看著她。
“啊~~~~~~~~~~~~~!”點點一陣風一般衝了出去。
徐如一陣風一般衝了進來。然後一臉興奮,又一陣風一般衝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醫生來了,護士來了,徐如和點點也都進來了。
紀亞言只看了看點點,太好了,她沒事。又閉上了眼睛,渾身無力。
————————————————————————
醫生說他醒了就好,身體能慢慢恢復,只是一開始不能大補,只能先吃些流質食品。
徐如恭敬的對著點點鞠躬,說謝謝。點點傻傻的擺手,這樣的大禮有些受不起。
然後醫生護士都撤了,徐如說要出去買點清粥,請點點繼續幫忙照看一下。
人都走了,紀亞言又緩緩睜開了眼睛。
點點狐疑的說,“你不是一直裝睡吧?”要是自己剛剛那個樣子被他知道…汗水…怎麼遇到他總是出醜!
“沒有。”紀亞言說話聲音沙啞又微弱,“我睡了很久嗎?”
“嗯,一個多星期了。再不醒就得成植物人了。”點點微微笑了,“醒了就好,當面跟你說謝謝!醫生說要不是你護著我,我估計也得昏迷一個多星期。”
怪不得身體都睡軟了。紀亞言想還點點一個燦爛的笑容,結果頭綁著紗布,只是嘴角咧了咧。出事那個瞬間,自己其實來不及想太多,只有一個念頭,點點不能有事。
點點猶豫著問他“那~~~你什麼時候醒的啊?”
紀亞言又想捉弄她了,“你進來的時候就醒了。”
“不是吧?”點點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好像自己說了很多話吧。而且也說了很長時間啊,早醒了麼?點點有些不信,懷疑的看著他。
紀亞言一臉“真的,我全知道了”那種表情。
點點立馬被唬住了。
“那個,呵呵,你想不想吃東西?想不想上廁所?”乾笑幾聲,點點馬上聰明的轉移話題。
紀亞言覺得點點真是可愛極了。剛剛她哭那麼傷心,是因爲怕自己醒不來嗎?其實他是被點點鬼哭狼嚎的哭聲給哭醒的。真想伸手把她攔進懷裡。
“哎喲~~~”纔剛剛想動一下,發現全身到處都在痛。
“別亂動!你知道不知道,你頭破了,肋骨也斷了幾根,手也骨折了,差點就沒命了…”點點邊說,邊用手輕輕的安撫他。
紀亞言感覺自己就是死也值得了,可惜的是不能一把握住她的手。
“點點,我喜歡你。”紀亞言用平靜低沉的聲音說。
點點明顯怔住了,不自然的把手收回來,握著放在自己腿上。原來大家說的是真的。爲什麼自己沒有留意到過?眼下,應該怎麼辦?點點有些手足無措。
“不要覺得困擾,我只是想說出來。”紀亞言嚥了咽口水,嘴脣有些裂口,而頭有些隱隱作疼痛。“如果自己真的死了,不是連說的機會都沒有了,所以我想現在馬上就告訴你,讓你知道。”說完,他咳了兩聲,牽動到胸腔腹腔,他疼得眉都皺到了一起。
點點馬上給他倒了水,問他要不要喝。問了卻楞了,他不能起身,怎樣喝啊。有了!點點去向護士要了棉籤,沾了沾水,輕輕的擦紀亞言的嘴脣,滋潤他裂了的雙脣。紀亞言一雙幽深的眼睛,貪婪的看著點點,還有她臉上的小蛇,心也跟著得到了滋潤。
直到徐如來了,點點才離開,離開的時候,紀亞言像個受傷的孩子一樣緊緊的追隨她的身影,林點背對著他都感受到了那種綿長而炙熱的注視,覺得自己好像在做什麼很殘忍的事情一樣。她不敢回頭看,匆匆離開。
林點沒有注意到,走廊這頭,還有一股視線。
吳麗莉的大學同學生產的時候大出血,孩子保住了,她卻差點沒有命,如今也在特護病房,準備離開的時候,看見了林點,她心下詫異起來,林點怎麼在醫院?穿著病服?特護病房?
吳麗莉走了過去。
門半掩著,望過去,她看見了紀亞言的助理,那個常常一身黑衣的助理。她努力想看清病牀上的人,卻被徐如擋住了。
“我給程立錢讓他離開林點的事情,不能讓第四個人知道。”雖然有些沙啞,但是聲音很熟悉。
“是,少爺,我不會透露給任何人,徐果都不知道。”紀亞言!徐如稱呼他少爺,不是她們老闆是誰!
“如果點點知道了,會恨死我吧。”紀亞言沮喪的聲音。
吳麗莉沒有想到,是紀亞言躺在特護病房。這麼大的事情,爲什麼公司裡都沒有人知道?金姐說老闆出差了,大家都以爲老闆出差了。剛剛林點也看了紀亞言?她也穿病服?還有他說讓誰離開林點?
“少爺,您醒了就好了,老爺子來了一趟,又回去了。您出事的事情,封鎖了消息。”
“嗯。公司那邊——”
“金姐擔待著,您放心!”
原來金姐也是知情人……
走廊上走過一個護士,吳麗莉後退幾步,低著頭匆忙離開。那個護士看了她一眼,覺得好笑罷了,看病人偷偷摸摸做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