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程立到了目的地，沒有歇氣，馬上坐出租車奔向縣城的醫院。

醫院裡的消毒水味道濃烈的瀰漫著，讓程立有點作嘔?？墒峭虏怀鰜恚宦飞献约褐幌胫禳c回家，根本沒有心情去吃東西。

推開病房的門，正在照顧病人的程媽媽轉頭過來，看見了程立，先是一愣，霎時眼睛就紅了，哽咽道：“立娃子，你回來了啊~！”說完，飛快的抹掉眼淚，拉程立來到病牀邊。

“老頭子，立娃子回來了。”

程爸爸閉著的眼睛，緩緩睜開。

看了程立很久，突然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說，“立娃子，你勸勸你媽，我要回家。”沙啞又微弱的聲音，“我知道……我知道自己的病情，治也是白治……別去花那冤枉錢。”程爸爸抓了一會，手就沒力了，又攤在了牀上。

程立眼裡全佈滿血絲，反握住爸爸的手說，“爸，別想這些，先好好的治療?！?

爸爸的手只剩骨頭一般，沒有一點溫度。爸爸本來就瘦，現下，更是形容枯槁，眼窩也深深下陷。

程爸爸嘆氣，看著程立說，“立娃子，如果我不在了，你媽媽就……”

程立馬上打斷他，“爸，瞧你說的什麼話。你先休息，我回家去收拾收拾，一會兒再來?！?

程媽媽偷抹了下眼淚。

程立前腳走出病房，程媽媽也跟了出來。

母子倆坐在醫院的長椅上。

程媽媽再也忍不住，嗚咽起來?！澳惆?，一開始只是覺得，胸口悶痛悶痛的，也沒有在意，吃止痛藥。後來厲害了，自己一個人偷偷去檢查，就發現已經是肝癌晚期了。他還瞞了幾天，後來痛得不行了，躺在牀上□□，我才送到鎮上醫院，你爸爸這纔跟我說了這事。”說完程媽媽趴在程立身上痛哭。程立雙手扶住那一聳一聳的肩膀，心也跟著一扯，一扯。他覺得自己很不孝，在父母親需要他的時候，他在哪呢？母親白頭都花白了，比起那些城市裡同年齡的婦女，老好多。

程媽媽哭了一陣又繼續說，“你爸老吵著要回家。說要死也要死在家裡?？墒峭吹媚屈N厲害，我不忍心啊~~~~~藥是貴，住院費也貴，可是，我尋思著，怎麼也要讓你爸走得安詳點，至少在醫院裡，可以注射藥物緩解痛苦?！闭f著，又開始擦眼淚。

程立手緊緊的扶住媽媽的肩膀，眼睛沒有焦距的盯著前面，有股霧氣涌上眼睛，他拼命的忍住，不讓它涌出來?！皨?，錢還夠不夠？”

程媽媽嘆息說，“家裡就那點積蓄，早花光了。現在是你二佰和大姑給墊上了二萬。花完了，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程立頓了頓，對媽媽說，“媽，這事我想辦法，你別操心。我先回去換換衣服，一會兒來看爸爸。”程媽媽點頭，囑咐道“你要保重身體，不要把自己也拖垮了，你爸爸他，需要我們陪他走完最後一程?！?

程立看著媽媽，母親眼睛雖然有點腫，但是目光那麼的堅定。於是沉重的點頭。

女人在關鍵時刻，往往爆發出不可思議的韌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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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立不在，點點晚上就回家看爸爸媽媽。吃飯的時候，點點不似平常那樣滔滔不絕的說東道西，默默的吃飯。

她擔心著程立，擔心著程立的爸爸。

林媽媽看出點點有些不對勁，問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林點點頭，嗡聲說，“程立爸爸住院了，聽他說是癌癥，晚期了。他昨天下午已經回去了。”

林媽媽問，“你是不是想去他家看看？”

點點驚訝媽媽居然這樣瞭解自己在想什麼。點頭說道，“以前我就說要去他老家看看的，程立總說路程遠，而且偏僻，不讓我去。這次不一樣，這樣的時候，我希望自己能陪著他，而不是

遠遠的看著，什麼都做不了?！闭f完，點點頓了頓，“只是他根本沒有告訴過我詳細地址?！?

林爸爸說，“點點，有時候什麼都不做也許也是幫忙，程立也許有他的顧忌和原因。也許他是在自卑。如果你想幫他，也只能不留痕跡的去做。這是爸爸個人的猜測，也不一定對?！秉c點知道程立是有些自卑，陷入沉思，反覆回想著爸爸的話。

從小爸爸在林點心目中，就是個智者，至少是她們家庭的智者。

難道，自己真的什麼都不做，最好？

吃完飯，點點對媽媽說，“你們兩個有空也去檢查下身體，小問題沒有發現拖久了就成大問題了！”媽媽笑了，爸爸邊看報紙邊說，“終於知道關心我們了?！?

點點慎道：“哪有，我一直都很關心的?！?

點點沒有住在家裡，八點過她就走了。沒有坐車，就這樣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行走。

城市的夜晚，依然光亮。街燈，霓虹燈，車燈，還有閃耀的萬家燈火。

高聲談笑的學生，低低訴情的情侶們，精神矍鑠鍛鍊的老人，行色匆匆的甲乙丙丁。

點點掏出手機，猶豫著，是不是要打給程立。想了一下，她還是打了過去。這樣的問題，與其自己苦惱，還不如直接問程立也許比較好，如果他希望自己陪著，那義無反顧。如果不希望，那就尊重他的意思。

電話一通，程立低沉的喂了一聲。

“程立，怎麼樣了，爸爸他...”路邊有供認休息的椅子，點點走過去坐下了。

程立聽見點點的聲音，眼睛又蒙上霧氣，天知道自己多想她，想趴在她懷裡大哭一場。除了她，他不願意讓任何人看見自己的眼淚。點點，會緊緊抱著自己的吧。

“爸爸已經是晚期了，疼的厲害，人也很瘦，現在用藥只是希望減輕他的痛苦。點點，我想，爸爸他沒有什麼日子了。以前不覺得自己跟父親有什麼關聯，現在我覺得，其實一直都聯繫著，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我甚至願意犧牲自己的20年去多換父親10年?！弊钺?，程立說話已經有了顫音。

點點聽著，眼睛也模糊起來，她想，她能理解程立那種心情。

“需要我過去嗎？我覺得我應該在你身邊。”點點屏住呼吸，等待程立的回答。

“點點，我知道你的心意，而且我也想念你，只是，這邊條件不好，何況太遠，你又不認識路，我也會擔心你的。而且你來了，我要分心去照顧你，我現在要專心的陪著爸爸還有媽媽，希望你理解。你照顧好自己就行了，好嗎？”程立不知道自己這樣的理由，能不能說服點點。

其實他知道，點點來了，一定會掏錢幫忙。這恰恰是他不願意的。他顧忌的到底是什麼？

他自己也不十分清楚。

點點沉默了一會，緩緩道，“好吧，你注意身體，想我的時候給我電話，我會好好的照顧自己，你不用擔心?！秉c點想問錢夠不夠，可是忍住了，點點心想，爸爸說得是對的吧。

只是爲什麼，爲什麼感覺不舒服？有一種自己是外人的感覺。

電話掛了，點點依然坐著不動，揚起頭來看著夜幕。

星星都看不見呢。

突然感覺有陰影投在身上，一看，是那個紀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