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0章 1.如何在合法的情況下走私水源
015.M40，極限星域附近，A-310-7貿易站點。
“先生，您的報價實在是有些低了，恕我無法接受。”
時年102歲的商人賈科十分爲難地從他的漂浮椅上走了下來，身邊的兩名保鏢立刻擡手攙扶住了他。
原因無他，只因他們的老闆在做完第四次延壽手術後出現了劇烈的術後反應。
自那見鬼的手術結束以後，每天，只要他從麻醉藥帶來的睡眠中甦醒，可怕的疼痛就會立刻捲土重來。
那有多疼呢？賈科甚至沒辦法描述，他只曉得，除非他注射各種藥品，否則他就會一直尖叫.
他本以爲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情況會逐漸有所好轉，然而，足足一個月的時間過去，這狀況也沒見怎麼減弱。
現如今，他感到十分後悔，時常想著當時如果沒有貪圖便宜找那個地下庸醫，而是真的花筆錢去和機械教的人搭上線就好了。
但這世間沒有如果。
“請您再考慮考慮。”他的客人站在櫃檯前如此迴應。
他聲音低沉，但並不具備賈科經常打交道的那些人總是帶著的粗聲惡氣，反倒有種平靜的沉穩蘊含在內——彷彿他並不在乎賈科到底是真的不想接受他的報價，還是隻想壓一壓價格。
這件事讓商人立刻暗叫不好，下意識地便抓緊了保鏢們的手，隨後勉力站直，靠近櫃檯，擠出了一個皺巴巴的笑容。
“是這樣，先生，請允許我爲您解釋一二.”
賈科緩緩開口，打算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他已經看出來了，謊言對這位客人是沒有用的。
“您想買五個標準單位的淡水，這不成問題，畢竟咱們這兒就是賣這個的。但您還想要一艘貨船，問題就在這裡——任何與船搭上邊的事情，在整個以‘3’爲開頭的貿易站點都不會太便宜。”
“有關這一點，您可以四處走訪問一問，看看到底是不是這麼一回事。而且，我的好先生，您還想讓這艘船到努凱里亞去。神皇在上，這件事可就有點麻煩了。”
“爲何？”他的客人平靜地發問，語氣仍然聽不出半點動搖。
賈科面上笑容愈發旺盛，心裡卻暗自發了狠。
好哇，還在這裡和我裝？想裝成新手砍點價，是嗎？我偏不讓你如願！而且還要讓你心甘情願地掏一大把錢！
“因爲努凱里亞是不允許任何私人商販賣水的——任何形式都不行。”賈科面上仍然十分恭敬地說道。“另外，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我可能得看上一眼您的合法商人證了.我們這裡可是合法機構。”
話音落下，站在他身後的兩名保鏢便不聲不響地走出櫃檯，圍住了客人。
這位陌生的客人在常人中已經算得上非常高大，但賈科花重金聘請的這兩位保鏢可不是常人。
他們是一對孿生兄弟，從小就身強體壯，好勇鬥狠。一成年，就立刻被早就看上他們的當地軍營提走了。按理來說，這種人纔要麼戰死，要麼就一定會得到晉升。
賈科本以爲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會在A-310-7這個小地方看見他們倆，卻沒想到這兩人竟然在三年前不聲不響地回來了，而且仍然穿著列兵的軍裝，胸口上甚至連半個勳章也沒有。
雖然退役文件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寫著，兄弟倆的確是光榮退役，可是，他們的榮譽呢？他們連勳章都沒有一個啊！
在這種情況下，諸多說法便在當地不脛而走
有人說他們犯事了，有人說他們得罪了什麼人，總之各種說法都有，亂七八糟，可這兄弟倆卻從不解釋，只是默默地尋找工作。
當然，也沒人敢要他們，最後還是賈科心軟，不想眼睜睜看著兩個尚處於人生最好年華的好青年跑去與黑幫廝混，便出面收下了他們，而且待遇一點沒少給，甚至還頗有優待。
出於這一點，這倆兄弟對賈科可是非常忠誠——好比現在，他們正對那客人虎視眈眈，性子較爲暴躁的哥哥甚至已經捏起了拳頭。
“證件。”他嘶啞地說。“不然你就出去，我們不做你的生意了。”
客人擡頭看了他一眼，隨即轉頭看向撐著櫃檯站著的賈科，說道：“證件在我的保鏢身上，但他在店外，可否等我片刻，我出去找他？”
“當然，先生，當然。”商人笑容可掬地說。
當然，他心裡可不是這麼想的。
男人點點頭，轉身離開了店鋪。
望著那瘦高的背影，賈科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隨後向後一倒，便回到了他的漂浮椅上，趕忙抓起一塊柔軟的手帕擦了擦汗。
只是這麼幾句話的功夫，他的後背就已經全部汗溼了。那場手術帶來的危害比他想得還要恐怖，萬一再不見好轉.
“他走了嗎，約克蘭？”商人氣喘吁吁地呼喚兄弟中的弟弟，如此詢問。
後者走到店門口瞇著眼睛看了一會，給出了完全相反的回答：“沒有，老闆他在馬路對面站著呢。”
“要我去趕他走嗎？他看起來不像是個正派人，老闆，我不相信他真的是個合法的商人。”
兄弟中的哥哥，楚蘭科如是問道，聲音愈發嘶啞了。
“沒這個必要。”賈科仍然喘著粗氣道，汗水仍然不停地冒出。“他手裡肯定有證，楚蘭科，我願意和你賭二十帝國幣。”
兩分鐘後，他取得了賭約的勝利——男人回來了，而且身邊多了一個完全不像人的存在。這東西起碼有兩米五高，披著件長袍，肌肉卻把這件十分寬鬆的黑袍子撐得鼓鼓囊囊。
兄弟兩人立刻警覺了起來，賈科卻不同，他非常驚訝。
“一個改造機僕？”商人的聲音變得有些尖細。
男人笑了一下，這笑容的意味十分複雜，在場衆人沒有一個看懂。他的機僕反倒是低下了頭，顯得有點古怪。
緊接著，男人舉起右手，將一隻棕色的公文包放在了櫃檯上。
伴隨著咔噠兩聲輕響，他把它打開，從內取出了一整套商人身份證明，輕輕地遞給了賈科。
後者不敢怠慢，馬上擡手示意兄弟倆攙扶他一下，卻只有弟弟回來了，哥哥仍然警惕地站在男人與他的保鏢身邊，如臨大敵。
賈科花了十分鐘，將男人出示的證明全都細緻地看完了一遍，隨後長出一口氣，笑容再次變得恭敬。
只是，再開口時，那聲音裡免不了帶上些許委屈。
“您倒是早點將這些寶貝拿出來呀？”商人用袖口抹去額頭上豆大的汗珠。“真是差點用錘子砸到鐵匠但也怪我眼拙，沒看出來您居然是位有許可在努凱里亞賣水的大人物！”
男人仍然笑而不語，只是伸手入懷，掏出一把成色非常新的金幣，放在了櫃檯上。
賈科此時倒沒有任何激動，他讓哥哥去店鋪四樓的通訊室與船主們進行聯繫，談談價格，自己則親自彎腰從櫃檯下取出了一份協議，開始填補上面的空白。
弟弟此時也不得不回來攙扶他，畢竟他的情況正在變得越來越差。
此事哪怕無需去看，只要聽一聽他愈發粗重的呼吸聲便能明白
賈科認真地寫著，眼前卻不知爲何一陣發黑，他停筆，想擡手擦擦汗，喉頭處卻詭異地涌起一陣腥甜。
下一秒，只聽得噗一聲，烏黑的臭血從這矮小的商人口中噴涌而出。
然而，在那危急的最後關頭，賈科卻選擇低下了頭，沒有讓半點血飛濺到櫃檯上面，染污客人的證件與協議。 “老闆？！”弟弟約克蘭驚叫出聲。
賈科有心想說點什麼，眼前的黑暗卻越來越濃。別說說話了，他甚至連睜眼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然而，就在這黑暗之中，一個有力的、沉穩的聲音卻突然亮起。
那聲音說：“把他擡到這裡來。”
約克蘭驚疑不定地扭過頭，看向那個可疑的男人。後者平靜地與他對視，做了個手勢。
那是軍中的交流方式，意爲‘照我說的做’，約克蘭心中疑慮更甚，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將於他們有恩的老商人擡到了另一側的櫃檯上。
可是，就是這麼短短幾秒的功夫，賈科的情況便再次惡化。他已經不是在吐血了，而是在涌血。漆黑的污血從七竅中不斷地向外涌，惡臭撲鼻，場面十足駭人。
眼見此景，男人卻不見有半點驚慌，只見他擡手按住老商人的胸膛，隨後從懷中取出了一根銀色的圓柱體。
他按動尾端，它的頭部便陡然彈出一根長針。
“這是什麼？”約克蘭趕緊詢問。
“藥。”男人說，然後將它刺入老商人的脖頸，再次按動尾部.
某種極爲明顯的氣動擠壓聲一閃而過，賈科的身體隨之一同繃直，而後竟開始了劇烈的掙扎。
若不是親眼所見，恐怕任誰也不可能相信一個矮小的老人居然能那樣有力地揮舞手臂。
不過，這癲癇般的一幕來得也快，去得也快，不過短短十幾秒時間，掙扎便停止了，賈科也迷茫地睜開了眼睛。
約克蘭趕忙湊上前去，老人看見他，眼睛一亮，顯然是想說點什麼，卻突然爆發出了一陣極爲劇烈的咳嗽。
腫塊、碎肉與某種可疑的機械隨著這陣咳嗽一同從他口中蹦出，當然，還有再無半點臭氣的鮮紅的血。
終於，半分鐘後，賈科虛弱地開了口。
“.我這是怎麼了？”
無人回答，約克蘭一臉茫然，而作爲始作俑者，男人卻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了那躺在血泊中的機械。
他直起身，將它舉起，細緻地看了一會，然後將它收了起來。
“您一個月前找的那個醫生，就是爲您做延壽手術的那個。”他輕聲開口。“他的診所在哪裡？”
賈科驚愕地看著他，卻仍然結結巴巴地回答了問題：“在，在水手港第六大道那兒，你一到就能看到，很顯眼的”
“名字呢？”
“巴琳達·萊索羅恩。”
“很好。”男人點點頭，便不再言語，而是回到櫃檯前，拿起筆來將那份協議完完整整地寫完了。
他將其遞給老商人過目，後者就這樣在無措與茫然中確定了交易的合法性。
五個泰拉日，即120小時後，一艘貨船便將帶著他要的五個標準單位的淡水，走官方航線，前往努凱里亞
“交易愉快。”男人說，伸出右手，打算與老人相握。
只是，就在這個關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卻從櫃檯後方被打開的木門後響起。
緊接著，是哥哥楚蘭科起初嘶啞，而後暴怒的聲音。
“老闆，事情辦完了！是羅爾船主接了咱們的.天殺的！”
“等等——”
老人只來得及驚呼這一個詞，便看見他的保鏢從櫃檯後飛身而起，朝著男人直撲而去。
在這一刻，恐怕只有帝皇才知道他的腦海究竟有多麼混亂。
不過，老人預想中的流血事件並未發生，因爲楚蘭科已被一隻有力的手臂於半空中攔了下來。
某種寒意在瞬間爆發。
“——楚蘭科！”直到此時，賈科的後半句話方纔出口。
他呼喚的對象則迷茫地站在地板上，回頭看了他一眼，神情介於憤怒與恐懼之間。
他被某種陰影籠罩了，那陰影來自一個突然變得如山一般高的東西，它的皮膚與死人一般慘白，雙眼在兜帽下形如黑洞，正擋在楚蘭科與那神秘的男人之間
一陣沉默過後，男人緩緩開口。
“還請原諒。”他拍拍手，以吸引注意力。“我的.改造機僕設定的是自動反擊模式，因此差點釀成血案。可否不要將這點小小的摩擦上報給法務部呢，賈科先生？畢竟，咱們的交易應該還算愉快吧？”
“.當，當然。”老商人嚥了口唾沫，手腳冰涼地說道，雙眼仍然直直地盯著那個所謂的機僕。
“非常感謝。”
男人微微一笑，來到櫃檯前，將文件放入公文包內，隨後便大步轉身離開。
他的保鏢也緊隨其後，步態落地毫無聲息，如一個鬼魂或影子。
一分鐘後，直到被他們推開的大門沉重地合攏，發出一聲巨響，店內的三人方纔回過神來。他們面面相覷，均不明白剛纔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這件事，恐怕只有此刻已走出半條街的男人，和他的改造機僕保鏢才能明白。
面對著明顯因畏懼他而四散開來的人潮，‘機僕’湊近他的保護對象，低聲開口。
“現在就去嗎？”
“現在就去。”男人說。“不過不要心急，亞戈，我們可以先去吃點什麼。”
他瞇著眼睛望向不遠處的一座高樓，五光十色的霓虹燈牌在夜幕中閃閃發光，映入他的雙眼，泛出一陣非人的冷意。
“爲什麼？我不餓，而且，你也用不著吃東西吧？”
“我就是想吃點，不可以嗎？”男人沒好氣地說，冷意突然消散了。“難不成我還不能吃點本地特產了？”
“隨你的便.話說在前頭，我可不吃。”
被稱作亞戈的人如此咕噥一句，隨後便直起腰，再次扮演起了一個機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