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眼見她與自己追趕的那個背影的距離越來越近,近的幾乎可以看清他的襯衫後面的每一個細小的褶皺,喬西卻突然遲疑了。
剛纔,她真是大腦一片空白,頭腦一發熱就衝了上來,但直到真正快要接近溫良青的時候,喬西這纔想起,她要和他,說什麼?
雖然兩人都有對方的手機號碼,但這幾天,誰也沒有主動聯絡過誰。
這是不是也表示,溫良青所說的,和她繼續做朋友,只是一種客氣?
正遲疑著,前面的溫良青,似乎感覺到什麼,突然回過頭來。他看見了喬西,先是微微一驚,然後就微笑起來。
“喬西。”他輕輕喊她,聲音溫柔的像五月天邊的微雲。
喬西看著這樣的他,突然覺得之前的顧慮都不重要,她平靜下來,微微仰起頭,看著他笑了笑,說:“溫良青,好巧,怎麼在這裡碰到你?”
溫良青嘴角的笑意加深,越發的明顯,他淡淡的解釋:“我住的地方離這裡不遠,所以如果有時間的話,下班後我會只坐一半的公車,留下剩下的一半距離走路回家,也算順便鍛鍊身體。”
這真是符合他的一貫作風的回答,喬西知道溫良青本性淳樸溫和,這樣的做法,其實很有生活情趣。於是她也微笑,說:“聽上去不錯的樣子,身爲醫生,也得保重自己的身體纔是。”
溫良青再次笑笑,問:“你呢?這個時候一個人,是不是才下班?”
被猜中的喬西笑的有點無奈,她指了指不遠處的寫字樓,說:“那裡是我工作的寫字樓,我剛剛加完班,現在正要回家。”
“那可真辛苦。”溫良青的聲音充滿同情,他有些憐惜的說:“女孩子,不要太辛苦了,沒有必要都去做女強人。”
女強人?她只不過是想要生存。喬西內心微微苦笑了一下,不過她並不好意思在溫良青面前抱怨工作、抱怨生活,所以只是一邊並排和他走著,一邊說:“相比之下,醫生才辛苦吧,救死扶傷,真是偉大的職業。”
對於醫生的工作和生活,喬西並不太瞭解,她對醫生的尊重和敬仰,基本上只是來自於小說、電視劇和電影中塑造的光輝形象,認知有限。也許那些文學文藝作品過於美化這一職業,但醫生,的確是她心中肩負著重要使命的角色。而且她覺得,以溫良青的人品,一定也是個醫德良好的大夫。
不過溫良青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說:“其實醫生,只是一種普通的職業,沒有你說的那麼偉大。對於病人,我們只是盡力而爲,並不能創造奇蹟。”
“可是少了你們,卻萬萬不行。”喬西含笑的側著頭看著他,不知不覺走出很長一段距離。
她很想再多說些什麼,但是卻又不知從何說起。說過去?那些人和那些事?可溫良青曾經說過,那些事情都不要再提。說現在?但現在他們的生活沒有任何的交集。
喬西突然發現,她和溫良青,現在真的只能算是熟悉的陌生人。
所以,她只能和他說一些兩人現在唯一的共有話題,這個城市。
“你是怎麼到這個城市來的?我記得,你的導師很器重你,應該可以幫忙把你留在大學的附屬醫院。”喬西想到的,首先是這個歸屬地的問題。要知道,那個附屬醫院,相比這個城市中雖然也算不錯的華仁醫院,要出名些,並且各方面的條件也要好得多。
溫良青聽她這麼一問,頓了頓,片刻之後,他又繼續走著說:“我只是想一個人出來試試,試試在一個認識的人也沒有全然陌生的地方,我能夠走多遠。從小到大,我都是在家人身邊上學,所以很想試試,一個人獨自生活、獨自工作,是什麼樣子。”
他是家中獨子,從小就被教育的乖巧聽話,離開家鄉和大學同在的地方,去到幾百公里以外的城市工作,大概是他從小到大做過的最爲反叛的事情。
喬西默然,竟然有人願意遠離幸福的家,而她,想要卻還沒有。沉默了一會兒,她問:“那你喜不喜歡這個地方?適應嗎?”
“還好。”溫良青淡淡的笑著說:“這是個包容性很強的城市,幾乎任何人來了都會喜歡。我在這裡已經工作了兩年,對這個城市已經產生了感情。”
“那很好。”喬西笑笑,還想說點什麼,卻聽到溫良青頓了一下,有些認真的問:“那你呢?喬西,你在這個城市,過的好不好?”
這個問話,讓喬西微微一愣,繼而思索。說什麼呢?說她其實過的並不是那麼好嗎?
在這個城市工作生活了三年,喬西卻並不認爲自己完全融入了當地。在這裡,她沒有家人、沒有同學,雖然換了好幾份工作,也算見過、認識不少人,卻沒有幾個親密的朋友。工作,更是不用說,不如她意,而感情,三年間換了兩個男友,目前的這個,雖然各方面不錯,卻無法讓她感到幸福。
這些,就是她生活的現狀。她可以對溫良青說這些嗎?不,她不願意,也許是不好意思,也許是覺得自己工作不順、毫無前途而傷自尊,也許是如果傾訴會讓他誤以爲自己有什麼企圖,總之,喬西不願意對他說,她過的不好。
所以,她最後只是帶了點涼意的淡淡笑笑,說:“我很好,我現在過的很好。有一份收入不錯還算穩定人際關係也簡單的工作,和一個很優秀很上進各方面條件都很好的男友,還有,像你這樣的,舊日熟悉的性格很好的朋友,這樣的我,真過的很好。”
同樣的事情,從不同的角度去描述,就有了不一樣的效果。果然,溫良青聽言,笑了笑,溫聲說:“你過的好,那就好。”
最後,步行至溫良青所住的小區附近,兩人就分別了。言談間,喬西知道他不久前買了房,已經入住。
想起自己租住的那間小小的斗室,喬西沒來由的覺得自卑,所以在溫良青邀請自己上去坐坐的時候,她拒絕了。
她爲什麼要見他?現在看來,反而是一種折磨。喬西清醒的認識到,他們,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失去的既已失去,那就再也找不回來。
她想要追趕,現在看來,不過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而且,她想要追尋的,也並非是溫良青這個人。
她只是想追尋那些青春歲月吧,而那些時光裡,存在著溫良青這麼一個人。
在微微帶著悶熱的夏夜裡,喬西揉了揉由於穿著高跟鞋走路過多,而變得痠痛的小腿,然後走進路邊的一家麪店吃了晚餐,坐了一會兒,順便讓更加痠痛的雙腳休息了一下,最後走到路邊的公車站,等著坐車回家。
一瞬間的莫名激情過去後,喬西很清楚的認識到,自己的那一點妄想,是多麼的不可能。
時光總是向前流淌,而人,也是也不得不隨著向前進。
沒有人會永遠在同一個地方等你。
她只是懷念曾經的青春歲月。
像二十八度溫暖花房裡的馥郁的讓人沉醉花香一般的,青春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