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9
一路上,喬西和溫良青之間的氣氛,都有點沉默而尷尬。
或許是那個似曾相識的地方,勾起了兩人共同的回憶,因此內心頗不平靜。又或許多年前分手的男女,再次單獨見面,本身就已非常曖昧,尤其還是在這樣一個清爽美好的夏夜,更是讓人浮想聯翩。
喬西忍不住微垂下頭,雙手抓緊了手提包,同時抿緊了嘴角。
出租車內並沒有開燈,只有路邊的霓虹燈影一一閃過,瞬息萬變。這樣五光十色的光芒,映射到車裡,投射在她低頭可見的手指上,就帶了點神奇的顏色變幻。喬西忍不住又握緊了雙手,又幾乎帶了點神經質的鬆開,然後再握緊、再鬆開……
溫良青坐在喬西的身邊,輕易的就發現了她的小動作。他知道,這是她緊張或者內心掙扎時標誌性的小動作。
但他一時間並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只是默默的看著喬西白皙細長的手指,摧殘那個可憐的手提包。
他也在思考。
喬西是在掙扎,掙扎著要不要說些什麼。老實說,她現在真的覺得煎熬,因爲她發現自己並不滿足於和溫良青此刻清淡如水的交往。
她知道,他們只是朋友,交情淺淡的普通朋友。可是,曾經的那段過往,讓她無法把他只當作最最普通的朋友看待。
總是會覺得,他和別人,會有些不一樣吧?她無法做到真正的雲淡風輕。
可是,要怎麼說?或者說,她想要的,究竟是怎樣的一種關係?
喬西在思考,也在掙扎。
快到家的時候,路邊的夜市的喧囂,終於把喬西自沉思中驚醒。
啊,快到她的家了,可她卻還沒想好要不要說,以及,怎麼說?
內心有一股小小的衝動,讓她想要說些什麼,但又有一小股理智在提醒著她,讓她不要輕舉妄動,以免讓自己和溫良青更加尷尬。
掙扎煎熬中的喬西,舉棋不定。
最後,在車子到了她家樓下的時候,喬西仍舊在猶豫。她心情複雜的看了溫良青一眼,發現他正側著臉,看著她。
他清亮的眼在昏暗的光線下,熠熠生輝,好像陽光照耀下的清澈湖水,讓喬西不禁一時看呆了。
明明是非常明澈的眼神,但爲什麼她在他的眼裡,也看到了猶豫?這個發現讓她一時間有些激動,所以忍不住叫了一聲:“溫良青……”
“嗯?什麼事?”溫良青是一直看著她,所以反應很快的溫和反問。
但只喊了這麼一聲,就又似乎沒了勇氣,喬西有些猶豫的搖搖頭說:“沒什麼,我到了,再見。”說完便想要推開車門下去。
溫良青卻是連忙喊住她,說:“喬西,你等等。”
喬西回頭,看見溫良青已經掏出錢包,正在付車資。她疑惑不已,問:“你……這是做什麼?你不回家?”
她突然有了一種預感,溫良青此舉,必有目的。
“我有點話,想對你說。”溫良青已經和司機結完帳,他轉過頭,對喬西淡淡一笑,說:“我們下去,找個地方坐著說會兒話吧。”
他要說什麼?喬西心中琢磨著,嘴裡卻是一口答應說:“好的。這附近有個小茶坊,還算安靜,我們可以去那裡。”
溫良青點點頭,便下了車,隨喬西去了那裡。
的確是安靜的小茶坊,這個時刻,已經沒有什麼顧客的樣子,零零落落的坐著三兩個人,聽著舒緩的鋼琴曲,十分清淨自在。
喬西和溫良青選擇一個靠近角落的地方坐下,點了飲品,然後相對無言。
有些忐忑的看了溫良青一眼,喬西發現他微微擰著眉,似乎還在思考,所以她又垂下眼,暗自絞著自己的雙手。
他要說什麼?這種沉默讓她緊張,也更覺得氣氛曖昧。她在這股沉默中屏息了半分鐘,卻發現自己還是受不了,於是她有些無措的說:“其實,我也有話要說……”
話一出口,喬西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其實她想問的是,他有什麼話要說?所以她一時愣住,爲自己的這個口誤後悔不已。
但,這句無意識的話,反而是真實的暴露了她的真心吧?在下車前的那一刻,她的確是有一股衝動,想要對溫良青,說些什麼。
溫良青聽到她這麼說,不禁擡起了頭,看著她的臉,帶著一點點詫異的問:“喬西,你想說什麼?”
這個時候,如果再退縮,那也未免太……不乾脆太扭捏了。喬西深吸一口氣,決定說出自己那一刻的衝動時所想說的話語。
“我想,我們果然還是不能夠做普通朋友吧。”她以乾脆決絕的姿態,說出了自己最最真實的想法。
溫良青頓時臉色微變,不過他到底沉住氣,壓低了聲音問:“這話……是什麼意思?請詳細的解釋一下。”
他的言語,果然不可避免的帶了點不解的惱怒,喬西聽出來了,卻只是淡淡的自嘲一笑,解釋起來說:“溫良青,你覺得,我們這樣,真的能做所謂的普通朋友嗎?”
在她看見他的臉色再次變化之前,她又連忙補充解釋了一句說:“當然,我並不是說,你不好或者我不想把你當作朋友什麼的。只是……我真的不能當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的過的,把你當作普通朋友。”
“我以爲……”溫良青微垂下頭,斟酌著開口,然後說:“你並不會把那段過去放在心上。”
儘管他的言語算是溫和,但喬西聽在耳裡,怎麼都覺得這句話帶了點諷刺,她忍不住爭辯:“我怎麼會完全不放在心上?”
她加重了語氣,說:“雖然你一直說,忘掉過去,只做朋友。但這,不過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想法吧?曾經的那些歲月,是我們怎麼都無法抹殺的,更是無法完全忘卻的。”她頓了一下,繼續說:“也許你會覺得我虛僞,但我真的覺得,那段歲月,是我所經歷的,最好的歲月。”
“如果你真的這麼想,那當初也不會不告而別,切斷一切聯繫吧?”即使是脾氣溫和的好好先生溫良青,聽到喬西這麼說,都忍不住有些小脾氣了。
是的,他是介意的,儘管他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太介意,也努力的做到不那麼介意的樣子,可是被喬西這麼一提,他所有的不滿,忍不住開始爆發。
喬西也聽出來了他的介意,她忍不住一陣恍惚,繼而心中一片哀涼,然後很有些挫敗的低下頭說:“我知道,我當年的做法,衝動、幼稚,你不可能真的原諒我。那個時候,我是年幼不懂事,但現在的我,再想到以前,真的覺得,那是我所不珍惜的,最好的歲月。”
她知道他不會明白,她所說的“最好的歲月”究竟意味著什麼。她也明白,她的成長經歷和他大大的不同,所以他更是難以理解,她對那個“最好的歲月”的稱謂的重視程度。
果然,她是不會被原諒的吧?
錯即已成錯,那就再也無改正的可能。
“那……”溫良青低吟,然後擡頭,目光審視的看著喬西的臉,問:“你現在說這些,究竟是什麼意思?你想要,做什麼?”
“我想說的是,我無法把你當作普通朋友。”喬西深吸一口氣,對上溫良青的眼,儘量勇敢而堅定的說:“我期待的是,我們有更進一步的發展。如果不能,那我們,索性連普通朋友都不要做。”
這個時候,兩人所點的飲品被服務員端上了桌,打破了兩人間緊張的氣氛。
喬西衝動的說完自己想說的一切,然後就垂下頭,看著自己面前的那杯冰咖啡。
零度的水汽集結在玻璃杯表面,彙集成大顆的水滴,流淌下來。
一如她此刻,忐忑不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