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縣小東街,“點金錢莊”鋪面上生意火暴,裡面也是忙的不亦樂乎。一聽說莊虎臣要娶媳婦兒,整個西幫都當了天大的事情來辦,各家都派了人幫忙。典禮所需一應物事採辦,都有專人負責,現(xiàn)在連趙馭德都插不上手了,他也樂得清閒。
莊虎臣是“點金錢莊”的最大股東,不說他欽差的身份,單論這一條,已經(jīng)算是西幫的盟主了。誰讓他代理著天字第一號的買賣呢?大家都指望著從這口鍋裡多盛一勺子呢。所以他娶老婆,哪個敢不當個事兒來辦?
莊虎臣悠閒的房間裡品茶,楚顰兒的茶道還真是不賴,這幾天莊虎臣好象有點喝上癮了。這功夫茶,剛開始喝是苦,回味卻是甜絲絲的,而且喝了以後,精神見長,真是不錯的東西。但是楚顰兒現(xiàn)在是待嫁的新娘,按規(guī)矩是不能和他見面的,只好央求冰兒兩邊跑。好在冰兒也樂意給他跑前跑後。
楊士琦急匆匆的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份電報抄稿道:“大人,西安壽元和湯竟軒的急電。”說罷,遞給莊虎臣道:“本來是昨天夜裡發(fā)的,祁縣電報局子的人混帳,到現(xiàn)在纔給送過來。”
莊虎臣看完了,不在意的道:“就這?”
楊士琦見他滿不在乎,似乎也受了傳染,從桌子上端起小杯子,也飲了一盞,笑道:“少奶奶好茶道啊!我家那幾個吃貨怎麼就沒這麼好的功夫!大人有福啊,少奶奶又漂亮又會伺候,大格格也是出奇的能幹,將來這齊人之福,哪個也比不了啊!”
莊虎臣笑道:“杏城兄,你就別沒事糟踐我了!你家裡都六房太太了。還不夠啊?再添倆就夠兩桌子麻將了!”
楊士琦尷尬的擺手一笑道:“都是些庸脂俗粉,不值一提,不值一提!”隨即轉換話題道:“大人。這些子滿人大爺要對你動手了!”
莊虎臣不屑的笑道:“就他們?能掀起多大的浪?”
楊士琦一笑:“大人越來威風越大了。一個郡王還有幾個貝勒、貝子,國公,乖乖,咱大清地近支宗室都快到一半了,你居然不在乎?佩服的緊吶!”
莊虎臣端了小茶杯,讓了楊士琦一杯,自己也弄了一杯,喝了下去。巴咂了一下嘴,笑道:“這大清是太后當家,再多人鬧都是閒扯,只要她的心思不活泛,誰能鬧出花兒來?現(xiàn)在地局面,還由得太后心思動搖嗎?”
楊士琦哈哈一笑道:“這話說地透徹,大人果然不是凡俗,一語中的!現(xiàn)在的大局是什麼?議和是大局。天大的事情也漫不過這個,咱們在娘子關打的熱鬧,圖什麼?還不就是爲了議和的時候多少能講點價錢?大人優(yōu)撫這些俘虜爲什麼,也是爲了議和。這大清誰最盼著議和早日成功?非老佛爺莫屬,哪個動了這個大局。那就是自己找死!”
莊虎臣輕蔑的笑了一笑道:“杏城兄果然是深知兄弟的心思啊!這些人鬧地越厲害,倒黴的越快!”
楊士琦搖搖小泥壺,已經(jīng)沒水了,又自己從西洋暖壺裡往裡面註上,給茶盤上的幾個杯子都挨個倒?jié)M。拈起來一杯。一口飲盡,方道:“這功夫茶好喝是好喝。就是講究太多,又是什麼關公巡城,又是什麼韓信點兵的,麻煩!”然後看著莊虎臣道:“大人說的極是,這大清的廟是太后修的,她老人家讓哪個當神,哪個才能當神,惹她不高興,說句不該說的話,就是皇上,也當?shù)貌环€(wěn)妥!”
莊虎臣一笑道:“杏城兄,你一口一個大人,叫地兄弟彆扭,別人這麼叫,我就生受了他,你老哥和別人不同,咱們還是朋友論交,按說,你的大少爺比我還大著一歲,叫你一聲兄長,我已經(jīng)是高攀了!”
楊士琦急忙擺手道:“現(xiàn)在下官是大人的屬員,這朝廷的禮法破不得!”
莊虎臣笑的把茶都噴出來了:“你老哥居然是個講禮法地?你別笑死我!”
楊士琦正色道:“大人這話,讓兄弟汗顏,我平日裡是張狂了些,我平生最是個不服人的,但大人是讓我十二萬分的折服!我敬重大人,非重大人名爵,而是敬大人的本事!這朝堂上兗兗諸公,有誰有大人的見識?說句不敬地話,就是李中堂,那在咱們大清,頂尖地見識了吧?我覺得尚且不及大人對天下大勢的把握!”
莊虎臣被他誇地臉一紅,別人對天下大勢是分析判斷,而自己根本就是知道會如何發(fā)展,實際上是作弊啊!這些日子吹捧也聽的多了,多少有點抵抗力了,不象剛穿越那會兒,一碗米湯就灌的頭暈。連忙岔開話頭道:“估計這會,朝會上正吵的兇呢!”
楊士琦笑道:“管他呢,誰不怕死就鬧去!咱們喝茶要緊!呵呵,再過幾天就要喝大人的喜酒了!”
莊虎臣笑道:“是啊,隨便鬧,關我什麼事?”
莊虎臣還真沒猜錯,端郡王載漪弄的這一齣兒,還真的不是爲了他,更不是給那個死鬼載瀾出氣。慶王接到溥倫的密報,眼珠子連轉都不需要轉,就明白他想幹什麼,立刻就披上衣服,親自去找榮祿了。
第二天一早,小太監(jiān)在巡撫衙門口,大鞭子甩的響亮,高叫道:“太后叫大起兒!”
早已等候在門外的軍機大臣、大學士、六部九卿堂官,還有小醇王載灃魚貫而入,裕庚也被破例允許參加了。按說,朝會是不應該有載灃的,他雖然貴爲親王,但還是沒職事的空筒子王爺,太后今天專門特許他列席,讓這些大臣們都是一肚子狐疑,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看來這廢立之事。怕是要做罷了。裕庚就更不用說了,他自打從法蘭西回國,還沒派過差使。今天也讓參加。看來聖眷正隆,升官指日可待了。
進了大堂,行過三跪九叩首的大禮,慈禧笑著道:“都賜座吧,這裡不是紫禁城,沒那麼多的規(guī)矩,都坐著好說話!”
又是照例的稱頌謝恩,太監(jiān)把早就預備下地烏木圓凳搬來。還特意給領班軍機禮親王世鐸和慶王、榮祿、鹿鍾麟等幾位老臣準備了椅子,上面都鋪了軟墊子。
慈禧看著裕庚笑的格外的開心,對他道:“裕庚,你是個有福氣地,生地女兒好本領啊!你現(xiàn)在威風好大!連洋鬼子都得給你看門守戶!”
裕庚緊張的冒汗,也聽不出慈禧話裡到底是真心,還是弦外有音,急忙跪下道:“奴才教女無方。惹出笑話,請老佛爺治罪!”
慈禧笑道:“起來吧,看你嚇的樣子,還是個爺們?你比你的倆丫頭差遠了,她們倆我瞧著都是好的!”
裕庚哆哆嗦嗦的爬了起來。坐回到凳子上,兩條腿還兀自在打顫。
慈禧笑著道:“這倆丫頭我都是瞧著喜歡的,功勞也不小,我看,都封了和碩公主吧!”然後看著世鐸道:“禮親王。你看呢?”
慈禧一出口就是驚人之語。和碩公主那是親王的品秩,拿地也是親王的俸祿。雖然說沒有什麼實際的職權。難得的是這份體面,更別說一家封了兩個了!
裕庚又給嚇的跪在地上了,急忙道:“請老佛爺收回成命!這份恩典太大了,奴才消受不起啊!”
慈禧笑著不說話,慶王接口道:“裕庚啊!君有賜,臣不敢辭,這纔是爲臣子之道,你仔細君前失儀,再說了,老佛爺封的又不是你,你推辭算是哪家的道理?朝廷的爵賞是酬其功,賞罰分明,這正是太后地英明!你再推辭就是做作了。”然後轉過臉,笑著對慈禧道:“不知道奴才說的是不是老佛爺?shù)囊馑迹俊?
慈禧更是眉開眼笑道:“還是七爺會說話!裕庚,你也起來吧,今後好好的替朝廷做事,不要辜負了我的這片心思!”
裕庚已經(jīng)是激動地滿臉淚花了,除了磕頭,什麼都說不出來了,用袖子偷偷抹了下眼淚,又重新坐回凳子上。滿朝都是豔羨之色,這裕庚家生的女兒,可比自己家的兒子強了百倍了!
慈禧環(huán)顧了全場,說道:“今天朝會的正題還是議和的事情,現(xiàn)在洋人提出要把娘子關地兵撤回山西才肯開和議,你們軍機處是個什麼意思?”
禮親王世鐸急忙站起來道:“奴才們自然是聽太后地!軍機處承旨就是了。”
慈禧不滿的看了他一眼,問道:“榮祿,李鴻章是個什麼態(tài)度?”
榮祿站起身答道:“李中堂回了電報,說是洋人信實無欺,撤軍不過是給他們個面子,不妨事地!洋人也要議和,既然是要和談了,還陳列大軍,是有些不妥。”
慈禧點頭道:“這洋人的事情,怕還就李鴻章明白些。”
榮祿附和道:“是啊,咱們國朝只有李中堂是辦洋務的行家裡手。”
慈禧又問道:“莊虎臣一直是在前線的,他是個什麼說法?”
慶王從懷裡掏出電報抄稿,慈禧擺手道:“不用給我看了,你說說就行了。”
慶王道:“莊虎臣的意思是說,兵斷不可撤!”
慈禧一皺眉頭,問道:“噢?他是個怎麼說法?”
慶王答道:“莊虎臣的意思是說,和自然是要議的,但是洋人怕是不可輕信,他來電言三事!”
慈禧道:“哦,是哪三事?他個惡少,當街調(diào)戲良家婦女的主,現(xiàn)在也會上書言事兒了,呵呵,稀罕!”
滿朝湊趣的鬨笑。
慶王把莊虎臣的電報一條條講解。其實莊虎臣的意思很簡單,就是首先優(yōu)待聯(lián)軍俘虜,做出文明之姿態(tài),再是將地方上的教士和教民由地方官員和朝廷派員甄別,確實是無辜受害的的那些則立即撫卹,對那些魚肉地方的則暫由地方官看管,並要求中、外記者陪同監(jiān)督,以做今後和洋人瓣扯的證據(jù)。最後,娘子關的兵只可增強,不可撤退,只要這些洋俘虜安然無恙,那就可以和洋人耗下去。最終聯(lián)軍還得坐在談判桌上來解決問題。電文裡,莊虎臣再三強調(diào),只有娘子關打的越好,兩宮就安全,洋人就不敢在談判的時候,議和條件裡扯上太后。
慈禧興奮的一拍公案,大叫道:“好!”然後看著這些王公大臣,激動道:“聽聽,聽聽,你們都聽聽,這纔是個忠心的!”
榮祿道:“莊虎臣說的好!兩宮之周全乃是大清之根本,必要以策萬全!李鴻章電報裡說,兩宮之安已是萬全,莊虎臣則說,必須是萬全之後再加萬全!這又高了李中堂一層啊!”
慶王連忙湊趣道:“莊虎臣是太后親手簡拔的,自然比別人不同,要是也不懂事,那就是沒天良了,太后的眼睛什麼時候看錯過人?”
一直坐在上面死屍般的光緒,怕是聽不進去這麼肉麻的吹捧,低著頭,不停的擺弄手裡的意大利進貢的琺瑯金懷錶。
大家好一陣的稱讚,大堂裡才漸漸靜了下來。外面?zhèn)鱽砹艘魂囮嚨目蘼暋?
慈禧奇怪道:“這是怎麼回事兒?誰在那裡嚎喪呢?晦氣!”
榮祿和慶王相對交換了一下眼色,心道:該來的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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