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隻海東青。
我不免記起某個被當衆處刑的胡茬男,還有其他那幾個鐵骨錚錚的漢子來。可是又不知道怎麼對千織提起,往深了說,自是會觸及她的私事的。
而我一早就發過話,除了仇人是誰,旁的我什麼也不會過問,若是就這麼唐突地說起,會不會讓千織不高興啊。
再者,她現在還操心著萬華的事兒呢。
果然還是先緩一緩,尋個好時機再同她說吧。
……
要說萬華這小子,只有與千織獨處的時候,方纔會鬆懈下神思。眼下我也在房裡,他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千織吹涼的熱湯,他也不肯喝。
“如果你想讓芃芃餵你的話——”千織應付起他來,倒是法子多多。
眼瞧著芃芃已經探著脖子往那湯碗裡伸,王萬華默默地坐了起來,接過了湯碗,一口氣就喝了個乾淨。
他可是清楚地看著這隻大鷹吐出魚鱗的畫面,若真是讓那張嘴湊過來,估計這幾日的吃食都得吐嘍。
喝完後,王萬華乖乖地將瓷碗遞給了千織,然後擱牀頭呆坐了小會兒,才又躺了下去,估摸著是真累了,兩眼一合竟是睡著了。
聽著那呼吸淺淺,我才低著聲音對葉鶯開了口:“還是你厲害。”
這纔多久,就讓頹廢的傻小子有了生機。
“萬華單純,哄起來並不費事。”千織看著牀上那人,面色並沒有多少的愉悅。
我摸了摸鼻子,這丫頭也是說得輕鬆,想我之前怎麼哄萬華可都沒見著好,還不費事呢,我都費了多大勁兒了我。
唉,怎麼還是要看人的。
言大夫不在,我自是分外安心地逗弄著千織肩上的海東青,它見過我好幾回了,倒也不排斥我的觸摸。
“它爲什麼叫芃芃啊?”無聊之下,我隨口問道。
千織聳了聳肩,芃芃便從肩頭上蹦躂下來,落在了她的膝上,叼著那繡著花的袖擺玩兒。
“老巫給取的。”她回。
也就是她也不知道爲什麼。
不過我倒是挺久沒從她口中聽到老巫這個字眼了,當我打量著她那張意興闌珊的臉,終是什麼也沒有多問。
沒留上多久,我就出了屋。
……
說來,言大夫自打那夜突發了些許的狼性後,其後倒是規規矩矩地沒有把我拖到他那屋去。而這一夜,我正歇在自己的臥房,毫無睡意。
如此輾轉,我索性穿好衣裳,出了房門一陣溜達,心念著,多餘的精力這麼走一走,或許就能消耗了。
孰不知這麼一時興起的晃盪,竟是叫我覺出了不同尋常的動靜來。
我輕放腳步,警惕地四處探聽,嗯,不止一人,難道又是那日的竊聲蟲們?那敢情好,我正愁一身精神勁兒,無處打發呢。
悄悄地朝聲源處摸了過去,我隱在暗處,果然發現了於某個角落聚集在一起且身著夜行衣的四五人。
奇了怪了。
怎麼紮成了堆,難不成正彙總情報麼。
我打算多藏一會兒,再看上一看什麼的,卻是發現除開那或站或半蹲的四五人,倒是還有一人躺倒在地上,被扶起了半身。
細瞧之下,我纔看清那倒地人的腹部斜插著一支箭羽,血液浸透了大片的衣料,仍有擴散之勢。
應是才受傷不久。
那四五個黑衣人似乎慌得不行,捂著那傷口,你看我,我看你的,就是不知道該做什麼,他們彼此焦急地交談著,用的卻是外邦語。
我並不能聽懂。
估摸著是怕那蒙面的黑巾,礙著受傷那人虛弱幾分的呼吸,一隻手伸去,倒是將那黑巾給摘了去,露出被遮掩的容貌來。
!
那是——
我一看見那張臉,便不禁從隱匿之處跳了出來,直直地衝將過去,二話不說,把擋路的人踢開,就將人攬在了自己的懷裡。
“織兒,你這是怎麼了?”我一面問她,一面去探看那腹部的傷口。
作爲一個殺手,受傷是常事。
雖然我有一身好武藝壓身,卻還是不免遭些暗箭小傷的,而這種箭傷,就算不靠言大夫,我也能給解決了。
還好,並不算太深,沒有傷著什麼要害。
那四五人在我開口之前便不由分說地對我動了手,不過,都被我利落地踢了開,直到跌在地上看清了我,這才猶疑著沒有靠近。
是主子親近的人。
他們彼此眼神示意。
千織皺著眉,見是我,不禁面色一鬆,且有氣無力地喚了我一聲:“玫姐——”
如此虛弱的樣子,我也不好就這麼耽擱下來對她追問,抱起人就往自己的臥房飛奔,那幾個黑衣人自然是立刻從地上爬起來,跟著我攆。
亮起房中的燭火,我迅速地翻找出紗布金瘡藥,又毫不客氣地指使著躥進屋的那幾人去準備熱水之類的東西。
可他們似乎並不大聽我的話,只幹杵在那兒,就盯著千織看。
奶奶個熊。
光看能解決問題嗎。
我怒極低吼:“你們倒是麻溜兒的,難不成我還會害自己的乾妹妹嗎!”他們見我動了氣,眸色泛著躊躇,卻仍是沒有動作。
……
簡直氣炸。
這時候,千織撐著氣說了一串外邦語後,那些人才仿若醒過神來,該幹嘛幹嘛去了。
好吧。
我算是明白了,這些人聽不懂我的話,亦如我聽不懂他們的話一樣。
左右也怪不得人。
我靜下心來,讓千織躺好,正要伸手解開她的衣裳,卻是頓了頓,先一步放下了牀簾,那幾個外邦人可都是男人,多少也是要顧忌的。
一應的東西都準備全了,那幾個人倒是知趣地守在了隔簾後的外間兒。
所幸這箭頭並沒有倒刺,我抿著脣剪斷箭尾,心中一沉氣,將那箭矢整個拔了出來。千織咬著牙悶哼一聲,嘴脣泛白。
“好姑娘,沒事的。”我出聲撫慰,繼續處理著她腹部的箭傷,嫺熟地清洗,上藥,包紮。
期間,千織疼得直喘氣,沒忍住地問我:“玫姐,爲什麼不給我上麻醉。”
額。
也是因著我以前受傷時不曾用過那玩意兒,所以這給千織處理起傷口來,便也沒有顧得。
總不能告訴她,我忘了吧。
我埋著頭,掩去多餘的情緒,盯了一眼那同金瘡藥放在一處的麻醉藥,甚是自然地扯起謊來:“沒找到。”
後者哦了一聲,頭上盡是大顆的汗水,給疼的。
罪過……
還好之後再沒出什麼紕漏,我迅速地收尾,替她穿好了一件內衫,然後不等其開口,我就神色嚴厲地下了命令。
“先休息。”
都傷成這麼個樣子了,還騰什麼力氣出來跟我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