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容憶才徹底轉醒,這一睡,她似做了一段很長很長的夢, 準確的來說, 這並不是夢, 而是她親身經歷過的事情, 她現在才知道, 她並不是一個多月前才找到林子恪的,而是半年前就已經找到他,而那些似曾相識的片段也並不是她幻覺, 而是真真實實發生過的事情,是刻在她腦海深處的, 只是他爲什麼要瞞著她?那些記憶片段突然消失又是爲何?她躺在牀上想了許久也想不明白。
索性穿了衣服下牀, 推開窗子, 屋外是鋪天蓋地的白雪,冷風襲來, 她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關上窗子將衣服裹緊了一些。以前她也並沒有這般畏寒,心想,難道真是身子骨不中用了?
她的記憶還是有些混亂,並不大記得蠱毒發作時候的事情, 所以她也弄不大清楚爲什麼在鬱州城時林子恪說帶她回靈溪谷卻突然帶她去了那個小農舍, 而自己爲什麼明明是想去城東找下蘇辰, 醒來卻又呆在自己家裡, 頭又有些疼, 她揉了揉有些發疼的腦袋,隱隱約約記得自己好像是碰到了林子恪, 他身邊似乎還帶了一個人,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到底是誰?
一想起來,她再也呆不住,打開房門便要出去找林子恪。剛一出容家大門,便與一人撞了個滿懷,滾燙的湯汁灑在身上,容憶不由得皺了皺眉,幸得冬日裡衣衫穿得厚,纔沒至於燙傷皮膚。
“對不起…對不起…”低柔的道歉聲。
容憶低頭看去,只見一素色錦袍的女子蹲下身低頭拾著地上的碎瓦罐,大冷天她穿得衣服雖多,卻也不顯臃腫,手指似水蔥般白皙,一看便知是從小嬌生慣養的。
“你沒事吧?”想著跟人撞到其實也有自己一半責任,若不是她光顧著想事情而沒有注意路上的人,便也不會害得她將湯藥打翻,容憶覺得心裡有些過意不去,正欲蹲下身替她拾撿地上的瓦罐碎片,還未待她蹲下身便聽得一陣驚呼,女子如水蔥般白皙的手指間溢出血來,一滴一滴滴在瓦罐上,竟是被這瓦罐碎片給割破了。
女子拿出隨身攜帶的帕子裹住受傷的手指,擡起一張臉,讓容憶準備彎下的身子頓在了半空中,竟然是她?那個跟林子恪同坐一車的女子,柳枝見到容憶亦是愣了愣。隨即盪開一抹笑,站起身道:“小憶。”
容憶愣了愣,她並不記得自己在昨天以前有見過她,莫非是自己還有些遺失的記憶沒有找回來,她看了女子半晌,才狐疑道:“你認識我?”
柳枝微微低頭,似有些嬌羞,道:“常常聽子恪提起你。”又似有些惋惜道:“子恪說你生病了,我便想著來看看你,卻又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只能煲了我最拿手的雞湯過來。”而後,還未待容憶開口,又突然擡起頭,笑看著容憶道:“昨日我們見過的,你還記得我嗎?我叫柳枝。”整個動作一氣呵成,沒有半點停頓。
“……”柳枝這個名字對於容憶來說並不陌生,林子婉跟她提過,林子恪與沈彥也隱隱約約提過,林寧的親孃,林子恪爲數不多的好友之一,這也就合理的解釋了她爲什麼會跟著林子恪出現在青州城,畢竟人家是林子恪養子的親孃,若要來看自己兒子,也沒什麼奇怪。
只是聽得她此刻的語氣,容憶不禁有些煩悶,怎麼說呢?她此刻的語氣跟表情在容憶聽來就好像自己孃親第一次見爹爹的某個朋友時說的:噢!你是某某某吧?常聽我家夫君提起你,聽說你最近哪裡不舒服,我們家有什麼什麼,我待會兒給你送點過去。
憑著女人的直覺,容憶心知柳枝對林子恪大概不會如林子恪所說的只是好友而已,顯然林子恪拿她當好友,她卻並沒有拿林子恪當好友,但凡是人,都不喜歡別人對自己的東西時時惦記著,若是林子恪沒有說喜歡她,她也不會覺得林子恪是她的,但如今,林子恪都跟她提及了成婚的事,在她的意識裡,林子恪便是她的未來夫君了,對於惦記自己夫君的女人,容憶自認爲沒有大度到跟她談笑風生,當下便寒下臉:“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還有事就不送你了,慢走……”說著便打算越過她離開。
柳枝顯然沒想到容憶會這麼直接,怔了怔,似有些不甘心,昨日林子恪將她放在客棧便帶著已經昏迷的容憶離開了,她原以爲他將容憶送回去之後會回來找自己,在門口等了半日都沒見林子恪回來,今日一早沈彥帶著林寧來看她,她狀似漫不經心的提了兩句昨日的情況,便從沈彥口中知道林子恪自昨日便一直在容家守著,她心中也隱隱覺得林子恪這次帶她過來恐怕真的是爲了讓她在最後的時間跟林寧多相處相處,並無其他意思,若真是這樣,恐怕林子恪都不會去看她,這纔在沈彥走後想著藉著來看容憶的理由看一看他。
“柳枝,你怎麼來了?”聽得這聲音,柳枝原本暗淡的眸子亮了許多,擡頭看著十步之外的林子恪,他依舊是一身白衣,他好似很喜歡穿白色衣服。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也喜歡上白衣了,仿若只有這樣,才能……。
容憶聽到林子恪的聲音,亦是頓住腳步,轉過身看著他,他怎麼會在她家?
“今日燉了些湯,原本打算……”柳枝話到一半,才注意到林子恪雖在跟她說話,目光卻未在她身上停留,他微皺著眉,越過她徑直走到容憶面前,將湯婆子塞到她手中,低聲道:“怎麼我才離開一下,就跑出來了?”
他在她牀前守了一晚,估摸這應該是快醒了,便想著去給她燉些藥膳,回到房間卻不見了她的人。
容憶見他從自家出來,很是詫異,將手中的湯婆子揣入懷中,道:“大清早的,你怎麼在我家?”
“我昨晚就沒回去。”林子恪說得很是自然,將容憶的衣服攏了攏,道:“出來也不知道多穿一些。”
容憶低頭看了眼自己已經裹得看不到腳的臃腫身材,不滿道:“我都已經裹成一個圓球了。”
柳枝愣愣的站在原地看著他們彷彿旁若無人的對話,吞下自己沒有說完的話,垂下眸子看著自己手指上抱著的帕子,死死咬住下脣,她這帕子本就包得顯眼,若是四年前,林子恪定然能注意到自己受傷的手指,如今……他的眼中卻只有容憶,再也看不不見其他。
“咦!柳枝?你不是應該在客棧嗎?”沈彥的一身騷包大紅衣服,在這漫天漫地的白雪中異常顯眼,身旁跟著一臉探究的林子婉,打著那把從不離手的扇子緩步過來。瞧了瞧柳枝腳下的碎瓦罐,道:“這是什麼?”
柳枝收回心神,吸了吸鼻子,道:“本想給小憶送些湯過來,不小心被我打翻了。”
林子恪這才注意到柳枝用帕子包裹著的手指,雪白的帕子上隱隱可見鮮紅的血:“你受傷了?”
“我沒事…那個……我還有些事,就先走了。”他終是看到她手上的傷,卻也只是無關痛癢的一聲問,如此情景,她只覺得再在這裡呆下去也是難堪,垂著頭便要離開。
“我送送你。”沈彥看了眼林子恪,適時開口,柳枝是個不能流血的體質,平日裡即便是被刀子劃個小口子也是要流上好一會兒血,即便是不贊同她意圖插足林子恪與容憶,但終歸是朋友一場,如今看她精神恍惚,林子恪要安撫容憶,自然是不會去送她,沈彥覺得還是自己送送她比較好。
“……”柳枝沒有同意,亦沒有拒絕,徑直離開。
林子婉悄悄移到容憶身邊,看著柳枝離去的背影,問:“她怎麼來青州了?”
容憶撇了撇嘴,見著林子恪目光依舊放在柳枝身上,酸酸道:“問你哥。”
林子恪聞言,脣角微揚,揶揄道:“醋了?”
“我不喜歡你跟她來往!”容憶直接道,她就是醋了,吃醋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她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
“果真醋了?”林子恪擡手揉了揉容憶的發心,解釋道:“我與她沒什麼的。”
見他這樣的態度,容憶心頭一股無名火躥起,拍開他的手,怒道:“你跟她是沒什麼,但人家就是想跟你有點兒什麼,難道你看不出來?”話閉,容憶自己都怔住了,若換以前,她是斷然不會跟林子恪用這種態度說話,今日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覺得心煩意亂。
林子恪亦是怔了一怔,隨即脣邊笑容散開,道:“若真如此,以後我不跟她來往便是。”
他是有察覺到近幾日柳枝的一些異樣,只是他沒有去做多想,對他來說,除了容憶,別人喜歡他與否都與他無關。如果柳枝對他沒有存那份心思,他或許還能繼續跟她做朋友,但既然她存了那份心思,他還是避著些爲好,也許該讓沈彥幫忙把她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