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中,容憶一邊磨墨,一邊斜眼鄙視正窩在林子恪懷中學寫字的奶娃娃。要說這奶娃娃真的是同她上輩子有仇。五天前,她被林子恪從聽雨閣帶回去後才知道,原來奶娃娃並不是林子恪的親生兒子,林子恪與柳枝也根本沒有如她想象的那般。
據說在林子恪十三歲剛到靈犀谷時,對附近地形不是很熟悉,有一次去山上採藥時一不小心將腿摔斷了,強忍著疼痛下了山,林子恪的腿是每走一步都鑽心的疼,下山後他的力氣早已虛脫,只得坐在外面等待好心的人路過時載他一程。
然,他運氣很不好,那條路平常時還算是頗爲熱鬧,那天卻很奇怪的沒有一個人路過,眼看太陽就要下山,他那不靠譜的舅舅見他沒回去也沒想到來尋尋他。幸得當時靈溪谷外青州城首富柳員外的獨生女柳枝小姐路過順便將他載了回去。
本來嘛,少男少女都是情竇初開的年紀,男的清俊瀟灑,女的溫柔漂亮。按照話本子上所說那兩人應當是一見鍾情,然後你儂我儂。但怪只怪他們相遇的太遲,屆時柳枝姑娘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兒,是朝中一位青年將軍。因柳枝出生那天柳家來了個相士,言明柳枝只能十八歲以後出嫁方可一生無憂,否則比命運多舛,所以那青年將軍只等她十八歲過便娶她進門。
兩人雖然沒有一見鍾情你儂我儂,但卻成了好友,柳枝雖出生書香門第,卻對藥理極有興趣,常常去靈溪谷找林子恪,一來二去兩人的關係又比普通朋友親近了些。
就這樣過了四年,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柳枝突然出現在靈溪谷林子恪的房間,看到柳枝渾身的血將原本素白的衣服染得鮮紅時林子恪驚了一驚,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將柳枝扶到自己牀上。這一扶手觸及到她的脈搏,他才赫然發現她已經有了身孕。當然,這孩子肯定不是林子恪的,他倆清白得就像小蔥跟豆腐。在柳枝十五年的人生裡除了她老爹,就唯獨跟林子恪與她那未婚夫親近。孩子不可能是她老爹的,也不是林子恪的,那自然就是她那未婚夫的了。
可她這一身的傷又是怎麼來的?無奈當時柳枝已經昏迷,林子恪無從知曉。只得替她療傷,柳枝這一昏迷便是三天三夜,好不容易醒來了,人卻一直萎靡不振,目光總是呆呆的看著天上,問她什麼她都不應。看著她消瘦蒼白的臉,林子恪覺得她一定是遇上什麼大事了。直到他跟她說起她有了身孕時她纔有了一絲反應,而這絲反應卻把林子恪嚇得不輕,她居然說要墮胎藥。
林子恪堅定的表示她的身體不適合墮胎,希望她能把孩子生下來,他會替她去找她的未婚夫,提到她未婚夫時柳枝的反應倒是大了許多,只是這反應又把林子恪給嚇到了。
她面色煞白,突然緊緊抱住自己的膝蓋渾身顫抖,嘴脣都被自己咬出血,眼淚止不住的流。這麼些年的相處,林子恪一向把柳枝當妹妹看待,見得柳枝這樣,他很心疼她。不忍心再說什麼刺激她,只是在一旁遞上帕子輕聲細語的安撫她。許久,柳枝的情緒纔好了些,便說很困回去睡覺了。
待她睡著後林子恪才離開靈溪谷,他覺得柳枝一定是遇上大事了,不然不會這樣情緒崩潰,無論如何他要把事情搞清楚才能幫她,所以他便出谷去打聽柳家的情況。
這一打聽,卻讓林子恪連殺了柳枝她那未婚夫的心都有了,她那將軍未婚夫竟跟離宮出走來青州的十公主——皇上的妹子勾搭上了。十公主自然知道了那將軍同柳枝的事,逼迫將軍跟柳枝斷了聯繫,將軍自然是不肯,公主便自己到柳府找柳枝,將柳枝請進將軍府。
也不知道在府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大家只知道柳枝是被人丟出來時渾身是血,而柳枝也沒有大喊大叫大哭大鬧,只是呆呆的似一具空殼一般往靈溪谷方向走。有些人見她這樣,有心幫她忙,可只要有人近她三尺以內的身便她便會發狂,衆人只能默默看著她一步一蹣跚的往靈溪谷方向走。
林子恪得知後二話不說去了趟將軍府,第二日將軍府便陸陸續續有大夫進進出出,據說是將軍跟十公主得了見光便會皮膚出血的怪病。
當收拾完將軍府,林子恪便回谷委婉的問柳枝要不要通知她爹孃,柳枝卻是呆呆搖頭。林子恪想想也是,據說十公主進柳家找柳枝時面色十分不善,如果柳父柳母心疼女兒,便不該交出自己女兒,如果是他,他也不會想回家。他沒有再多問,只是讓柳枝留在靈溪谷好好養胎。
半年過去,柳枝心情平復了許多,臉上偶爾可見笑意,林子恪很是欣慰,她總算不再鑽牛角尖。
熟知,這一切竟都是表面現象,懷胎九個多月,柳枝生了個七斤半的大胖小子,大胖小子一生下來柳枝便說他們母子的命都是林子恪救下來的,想讓胖小子認林子恪做乾爹。林子恪想都沒想就答應了。當晚便抱著胖小子不想放手。柳枝在一旁笑得溫婉,見柳枝情緒似乎越來越好,林子恪更是放下心來,有了孩子,她應該不會想不開,以後會慢慢好起來。
有了乾兒子林子恪當然第一時間就是通知家裡人,想著今年帶這柳枝同自己乾兒子回家一趟。順便讓跟屁蟲容憶看看他的乾兒子。
熟料,林母想象力太過豐富,以爲自家兒子揹著容憶在外面生了小孩子,所以才謊稱是自己的乾兒子帶回來認祖歸宗。當時便撕了信放言不讓柳枝進林家門,剛好林子婉在門外聽到了尾沒聽到頭,便以爲自家哥哥要帶柳枝回來成親,本著想讓容憶放心的心態蹦蹦噠噠去找了容憶。
然,林子恪最終還是沒有將柳枝帶回林家,因爲柳枝在小孩兩個月時便不負責任的扔下一封信失蹤了。信中說非常感謝林子恪一年的照顧,自己心情不好,想出去走走,請求林子恪幫忙照顧自家兒子。她這一走就是幾年再沒回來。胖小子也就這樣叫林子恪爹叫了這麼些年。
容憶清楚了奶娃娃林寧的身世後頓覺這奶娃娃雖看起來欠揍,但總體說來還是很可憐,遂對奶娃娃總總示好,怎麼說他將來也會是她的乾兒子,她當然要對他好一點。
可奶娃娃卻不這麼想,在一次容憶端著她親手做的綠豆西米露屁顛屁顛的想要親自餵奶娃娃時,奶娃娃鄙夷的看了她一眼。他這一眼是什麼意思?雖然自己不會做飯,但做糖水還是有一手的,她自己嚐了口味道還不錯才端來給奶娃娃的。
她對著奶娃娃露出自以爲親切的笑容,熟料,奶娃娃卻是兩隻小胳膊抱住自己的胸跳下凳子,一張白嫩得讓人看到就想掐上去的小臉滿是防備,對著她道:“傻大姐,我告訴你,你休想打我主意,我是不會看上你的。”
很榮幸,容憶在林寧小朋友心目中從傻姐姐順利升級爲傻大姐。
“……”容憶瞬間石化了,這小破孩是吃什麼長大的?腦洞居然比腦袋還大。她纔看不上他呢,乳臭未乾的奶娃娃一個,她看上的是他那清俊瀟灑、冷若冰山的乾爹。
她深深吸了幾口氣,心中反覆對自己強調:“不要跟他計較,他只是個小孩子……”反覆了好幾次,她覺得,她還是想揍他。她又閉上眼,告訴自己:“不能揍他,他是林子恪的乾兒子……”她意外的發現後一條告誡明顯比前一條好用。她覺得她要是揍了她,林子恪肯定會將她踢回自己家。終是忍住將奶娃娃提起來拍她屁股一頓的想法,用手扯了扯嘴角,笑道:“我告訴你,我對你也沒興趣。”
“那你對誰有興趣?”奶娃娃終於往她身前走了幾步,仰著小腦袋,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狀似純真的問。
“嘿嘿……我對你爹有興趣。”在小孩面前說這個,容憶頗爲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爹……爹……傻大姐想到你都流口水啦。”奶娃娃蹬蹬蹬的就跑去給正在喂螞蟻的林子恪報信。
“習慣就好……”林子恪清清淡淡的聲音從院子中飄來。
“這種事還能習慣?你就不怕她把你吃了?”奶娃娃有時候早熟得不像話。
“她沒那個膽子。”清淡的聲音中呆了些笑意。
“……”容憶端著涼透的綠豆西米露徹底凌亂在風中。
自此,奶娃娃似以與容憶爭林子恪爲生活樂趣。
比如說,吃飯的時候,容憶腆著臉笑嘻嘻的坐到林子恪身邊,奶娃娃卻瞄準時機,搶先一步一屁股霸佔了林子恪身邊的位置,而後得意洋洋的看著她。容憶握握拳,忍了。端著飯碗老老實實坐在了林子恪對面。
又比如說,午休的時候,她本想偷偷溜進林子恪房中再學習一下怎麼親人,看到林子恪正拿著醫書在看,而奶娃娃光明正大趴在林子恪身上呼呼大睡。嚶嚶嚶嚶,她也想這樣睡。林子恪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又將目光放回醫書中。她尷尬的站在房間門口咬咬牙,算了,等下次吧。
還比如說,晾衣服的時候,她屁顛屁顛兒跑去幫忙,想趁機跟林子恪相處相處,奶娃娃不合時宜的出現,道:“爹,衣服讓傻大姐晾好了,你來陪寧兒看星星。”
“好,就來。”林子恪很淡定的把衣服放在容憶手中去陪他兒子看星星。
容憶眼角抽緒半晌,垂頭喪氣的把衣服晾完。
如此幾日後,奶娃娃終是一副無奈甚至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容憶:“真搞不懂你這麼笨,我爹怎麼會喜歡你呢?”
容憶沒聽到後一句,只是聽到奶娃娃說她笨,她當下就不滿意了,道:“誰說我笨了?我比你笨嗎?”她都沒怪他整天霸佔她的林子恪了,他還反過來說她笨。
奶娃娃白她一眼,一副“那還用說”的表情。
這讓容憶很受打擊,她覺得她必須舉例說明奶娃娃比她笨,撓頭想了半日,忽然一臉得意的看著奶娃娃,道:“誰說我比你笨了?我會寫自己的名字,你會嗎?”
奶娃娃愣住了,歪著頭想了想,回道:“不會。”
哼哼!終於承認你比我笨了吧?容憶得意之色更甚。
“但我現在才三歲,明天我就讓爹爹教我,子婉姑姑說你三歲的時候只會掛著鼻涕追著爹爹後面跑,所以,我還是比你聰明。”奶娃娃淡定頂回容憶。
“……”容憶竟無言以對,子婉你太不夠意思了,被這奶娃娃親熱的叫了兩聲姑姑就把我給出賣了。
奶娃娃果然說到做到,第二天吃飯時便抱住林子恪的胳膊,撒嬌道:“爹爹,寧兒突然想學寫字了,你教教寧兒好不好?”
林子恪聞言,最先竟是看了容憶一眼,而後淡淡道:“好。”
“耶!就知道爹爹最好了。”奶娃娃很不要臉的嘟著小嘴在林子恪臉上烙下一吻。
容憶哭了,奶娃娃肯定把他們昨天的對話告訴林子恪了,但她想哭的重點不再這裡,重點是她也好想親他的臉啊。
“爹,寧兒還想讓傻大姐給寧兒磨墨,可以嗎?”奶娃娃再接再勵。
“好。”林子恪對奶娃娃的攻勢毫無招架之力,直接替奶娃娃應了下來,好似她一定肯去似的。
不過,她的確肯去,畢竟能跟林子恪近距離接觸啊。這等好機會她怎麼會放過?
綜上總總,容憶在書房中磨起墨來,她哀怨的瞅著林子恪正手把手教奶娃娃寫字,奶娃娃小小的身子被他圈在懷中,而林子恪的神色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柔和。嚶嚶嚶嚶!她也好想享受這樣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