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暑假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以後,不管實驗中學的這幫學生願意還是不願意,都得提前進入異常殘酷與辛苦的高三。當然這種辛苦只是相對而言,只相對於這所學校的高一與高二年級。如果將他們的這種辛苦拿去與隔壁的十中比,那麼只怕那裡高一新生的學習都要比他們來的緊張。
不過不管怎麼說,無憂無慮的高中生活即將過去,甚至對很大一部分學生而言,也許他們人生中最美好的學生時代也即將過去。因此對於這個高中畢業(yè)前的最後一個暑假,每個人都相當?shù)恼湎АK麄兓蛘咄獬雎眠[,或者盡情玩樂,或者玩命的看武俠小說,甚至也會有人什麼也不做,吃完了睡、睡完了再吃———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爲以後只怕再也沒機會可以如此舒服的大睡一場了———總之,每個人都選擇了自己最舒服的或者說自以爲最有意義的方式來度過這個也許會是一生中最後的一個暑假。
在這麼多同學中,王天可以算是一個另類。因爲他在學習。確切的說,是很努力的在學習。
人,是會變的,隨著年齡、閱歷、環(huán)境等的變化而自覺不自覺得跟著改變。自從在七棵樹下宣誓後,王天當真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暑假,這個以往被遊戲與玩樂佔據(jù)去大部分時間的長假,現(xiàn)在終於要轉變成讓他自學的最佳時期。
利用暑期一個月的時間來複習功課,這是在七棵樹下面做出的決定。那個夜晚,在回家的路上,老王幫助他分析了自己在幾門功課上的優(yōu)勢與劣勢,並幫忙制訂了一個學習計劃。
出乎王天意料的是,在這個計劃的開頭,老王首先提出的不是“到底應側重於語文還數(shù)學”等諸如此類的具體學習問題,而是很嚴肅的向他強調,在開始制訂具體的學習計劃之前,首先必須先確保有足夠多的時間用於休息與遊戲。
“這樣做的目的是爲了減少阻力。只有當足夠的休息時間得到了保證,學習纔不會過分枯燥,當你感到學習疲勞的時候纔會有了個盼頭,纔會更安心的去學習。”這是老王的解釋。不過王天對此表示了不屑,認爲這種言論好比是中國近代資產(chǎn)階級革命時的民族資產(chǎn)階級,具有軟弱性與妥協(xié)性,自己現(xiàn)在應該學習無產(chǎn)階級革命,要徹底的改變以前,要爭分奪秒的儘量擠出時間學習。
老王隨即批評他這是思想浮躁的表現(xiàn),是沒有從自己的實際出發(fā),沒找準自己的定位。兩人因此有過一場不怎麼精彩的辯論。說不精彩,是因爲辯論雙方的實力極度不平等,完全呈現(xiàn)一邊倒的趨勢。王天很快敗下陣來,最終同意了老王的建議。
依照這種建議,一週學習五天,一天學習六小時,其餘時間自由支配,但獨獨不準用於學習。另外,王天還被要求必須多思考。在每晚睡覺前的半個小時,以及平時飯後散步的時間裡,老王總是自覺不自覺得利用周邊的一些小事引導著王天思考一些問題。按老王的說,思考遠比學習重要。如果只是學習,而不會思考,那就會變得爲了學習而學習,最終迷失學習的方向,成爲名符其實的書呆子。對此,王天初時不以爲然,但是被老王教導上了幾次課後,突然就像被打了一扇大門。關於未來,關於人生,這些從無涉足,蒙憧無知的東西雖然仍舊模糊,卻終於顯出了些許的影子。
這樣的日子很快就過去了一個星期。說是很快其實完全是老王個人的感覺,在王天心裡可從來沒有覺得這五天過的有多麼愉快。疲勞,異常的疲勞,雖然每天都確保了很多時間用來休息,但從來沒這麼刻苦學習過的王天仍然被一天三次的,一次兩小時的學習搞的疲憊不堪。
這不比在學校上課。以前在學校,說是在上課,但真正用於學習的時間,只怕連一小時的時間都沒有。而且在學校,有那麼多同學一起嬉戲、聊天,時間過的還不算太慢。而這幾天,疲勞使得時間過的越發(fā)的緩慢,緩慢挪移的時間則使得疲勞的感覺越加的明顯。幸好王天已經(jīng)“脫胎換骨”,總算堅持了下來,沒有再犯以前那種“三分鐘熱量”的錯誤。
當一切苦盡甘來,第一個週末終於來臨時,王天感受到了一種全新的,以前從末有過的感覺。這種感覺攙雜著輕鬆與滿足,但又沒這麼簡單。王天費了很大的勁也沒找出個合適的詞語來形容這種感覺,最終還是老王幫助了他。
“是充實啊。”他說。
哦。對呀,這就是充實的感覺。以前的長假,時間很多,卻根本不知道要做些什麼,整天無所事事,生活極其無聊,這便是所謂的空虛了。現(xiàn)在不同了,有事做了,有許多有意義的事情要去做了,生活也就充實了。嗯,這種感覺不錯,相當不錯。這個暑假過的也不錯,相當不錯。
事實上這個暑假於每個學生而言都是精彩萬分。感受到這個暑假所帶來的前所未有的快樂的人也不僅僅只有王天一個人。就在王天感覺到學習的帶來的快樂的同時,他的兄弟,李義同樣感覺到了。不過讓他感到快樂的不是學習,而是……愛情。嗯,痛苦並快樂著。
“哇呸。我個人感覺這水可真不怎麼好喝。”李義好不容易纔穩(wěn)定住身體的重心,狼狽不堪地努力將頭探出水面,一邊儘量多的吐乾淨不小心嗆進嘴裡的水,一邊要使勁往岸上爬去。
“廢話。這是讓你來游泳呢,可不是讓你來喝水的。”在李義的身旁,可愛的方芳同學穿著一身花泳衣,趁著李義一不注意,手腳並用重新將他拉下泳池,並且要努力迫使他繼續(xù)去“喝水”。
“休息,休息一下。我可能有……喂,喂,別拉……搞不好我有恐水癥,要出人命啦。”感覺自己已經(jīng)筋疲力盡的李義拼命抓牢岸邊的欄桿,一付打死也不鬆手的表情。心裡那個悔呀,悔不該當初因爲一時的鬼迷心竅,想看看方芳穿泳衣時的樣子,就這麼輕易的答應跟她來游泳。自己雖然對各種體育項目都略知一二,尤其是尚長踢足球,但偏偏這個游泳,從初中起到現(xiàn)在也學了三、四次,次次半途而廢,似乎完全沒有這方面的天賦。這一次,看來真是在劫難逃囉。
“你還是男生呢。這個樣子,以後如果我掉進河裡,還怎麼指望你來救我呀。”見李義完全是一副“打死我也不離開”的表情,愛耍小脾氣的方芳又有些不高興了。她噘著嘴巴,雙手插腰,一動不動的盯著李義看,不斷的施加這無形的壓力。
“嘻嘻。你自己不是會游泳嗎,到時候是要你救我了,而不是我去救你了。嘿嘿,那我得先感謝你的救命之恩啊。”李義可不想真的惹惱了她,趕忙說了句俏皮話,還要雙手合十給她做揖。
他還清楚記得上學期,不知爲了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和她冷戰(zhàn)了一個星期。那個星期,自己做什麼事情都有些失魂落魄,還被王天嘲笑說是,丟了魂了。唉,本以爲也只有王天這樣的傢伙會因爲一個女人而從單純的笨蛋升級成徹底的白癡,沒想到自己也是如此,或者其實所有的男人都逃不掉這種命運的。愛情這玩意,還真是夠可怕的,不過……我喜歡。
他也確實應該喜歡。夏日裡,能和自己喜歡的女孩子一起在清爽的泳池裡嬉戲。哪怕不會游泳,哪怕被水嗆的連連咳嗽,哪怕眼睛因爲碰到水而變的難受,哪怕……只要能和她在一起,這一切又算得了什麼呢?愛情,在兩情相悅的兩個人眼裡,永遠是美好,甜蜜,幸福的。
“籲~~~~”
一陣清脆的女聲讓正在急速狂奔的馬匹漸漸的停了下來。她調轉馬頭,手搭涼棚,回望著剛剛策馬奔馳過的林蔭道上,被奔馬席捲而起的塵土還在空瀰漫。遠處,蔥鬱的青山,碧綠的湖水與蔚藍的幾乎要滴出水來的天空完美的交織在一起,在配上時有時無的蟬鳴,好一幅唯美的夏日山水畫。
“好美!”她在心中感嘆。伸手抹去額頭的汗珠,她放鬆繮繩,不再催促馬匹快跑,任由它低下脖子去吃路邊的野草。自己也趁機伸了個懶腰,感受著山風吹過的片刻清涼。夏日裡的陽光雖然完全被路旁繁茂的樹萌隔絕開來,整個林萌路清爽的不像是在夏天,但剛剛那麼疾馳過來,還是會感覺到稍稍的炎熱。
“喂,小微。你剛剛學會騎馬,就不要騎的這麼快。小心有危險。”又是一騎,由遠至近疾奔過來。棗紅色的馬背,一箇中年婦女有些嗔怪的說道。
“哦。知道了。”小微偷偷的吐了吐舌頭,恬靜的微笑著,“你怎麼來了?嬸嬸”
“嗨。還不是你大伯,擔心你剛學會騎馬,會有危險,硬是讓我來看看。我說嘛,幹啥這麼緊張。你瞧,這不騎的很好嘛。哈哈哈。”女人豪爽的大笑著,駕著馬兒慢慢的走到小微旁邊,“怎麼樣?騎馬的感覺怎麼樣?”
“很好呀。它很乖的。”小微伸手輕輕的拍了拍馬兒的額頭。這匹棕黃色的矮腳馬兒像聽得懂女主人的表揚一般,搖頭晃腦的打了個響鼻。
“那就好。那經(jīng)常來玩呀,反正現(xiàn)在是暑假,有的是時間。你看這裡,這麼涼爽,根本連空調費都省了嘛。”馬背上的女人似乎總是如此的豪爽。
“暑假呀……下個學期就是高三了。唉,原來時間不知不覺過的這麼快。”小微策著座下的馬兒緩緩的前行,一邊輕聲的喃喃自語。好一會兒,她纔想應該要回答嬸嬸的邀請,擡起頭,抱歉的笑了笑:“我想明天就回去。這個暑假只有一個月,下個月我們就該是高三了。我想明天回去,先看看書,再有一年就得高考了。”
“哦。都高三了,時間過的還真快。一眨眼的功夫,我們的小丫頭都已經(jīng)長成大姑娘了。”女人稍稍的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然後關切的問道,“學習怎麼樣?有信心嗎?”
“嗯,還行吧。”小微想起了自己那張不是A就是B的會考成績單,嘴角不自覺得的稍稍上揚。這個安靜的女孩,在其他同學選擇在上課時玩樂、聊天的時候,在方芳與黃潔利用晚自修時間熱烈的聊天的時候,在李義利用早自修時間睡覺的時候,在王天利用化學課看小說的時候,她在安靜的學習著。因此,對於高考,她比班上的任何一個同學都有信心,而這個暑假對於她而言在今天就該結束了,從明天起,爲了高考,她必須要重新拿起書本了。當然,此時的她還不知道,早在一個星期前,就有人比她更早的拿起了書本……
同樣在暑假的時候拿起書本的還有黃潔。這個胖呼呼的女孩,因爲這幾天晝夜不分的看書,居然有了消瘦的跡象。
不過她與王天、小微不同,她可沒心情去看那些乾巴巴的教科書。她要看的書籍可要比滿是符號、公式的數(shù)學課本豐富多彩的多。
此時的她,斜靠在躺椅上,手裡捧著一本林語堂的《風聲鶴唳》。房間裡開著空調,茶幾上放著冰飲料,一曲理查德.克萊得曼的“秋日私語”正從旁邊課桌上的音響播放器裡飄蕩出來,瀰漫在空氣中。
將書頁翻過最後一頁,她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隨手將這本剛剛看完的書本扔在桌子上。然後就這麼呆呆的站著,擡著頭望著雪白的天花板發(fā)呆。看來她似乎仍沉浸在書本里男女主人公在抗戰(zhàn)時期的不幸遭遇中。
這幾日,她沒日沒夜的看了許多書,這裡麪包括李義向她強烈推薦的錢鍾書的《圍城》,還有她自己很喜歡的王朔的《看上去很美》。
《圍城》中錢鍾書妙趣橫生的文筆讓她相當?shù)南矚g,但縱讀全文,唯一讓她記住的也只有錢鍾書那讓人捧腹的幽默,至於小說要表達的思想,對婚姻的思考,是不可能引起這個年齡的她共鳴的。
《看上去很美》也很意思。雖然描寫的是六七十年代保育院小孩子的故事,但此間的很多情節(jié)描寫居然仍能引起她這個84年小耗子的共鳴,讓她不自覺得又回憶起那已經(jīng)開始要淡忘的童年。嗯,這其實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他們這代人仍然是看著“南征北戰(zhàn)”等戰(zhàn)爭影片,聽著“讓我們蕩起雙槳”等老歌成長起來,甚至連他們做眼保健操的時候,廣播裡的音樂也是以“爲革命,保護視力”開頭的。那個年代的特殊痕跡就是在他們這代人身上最終消失了的。
不過她認爲這兩本書帶給她的印象遠沒有剛剛看完的這本《風聲鶴唳》深刻。這本《風聲鶴唳》寫的是抗戰(zhàn)時期的故事,那是她從未經(jīng)歷的年代,因此在故事性上無法引發(fā)她的共鳴,至於文筆方面即不華麗,也不幽默,似乎只是用最平淡的話語在慢慢的敘述故事,即便在情節(jié)**時候,也不曾有特別的描寫來渲染氣氛。但就是這麼平平凡凡的敘述卻讓她有了身臨其境的感覺。
她爲自己的這種感覺感到震驚。大道無痕!她想,原來這便是大師風範,所謂返樸歸真想來即是如此。於是又想起,前幾天自己寫的一些小玩意,著實感覺慚愧。那些小玩意,自己往往要花費數(shù)個小時去思考如何用更加華麗的詞藻去烘托故事的整個氛圍,但現(xiàn)在看來卻很有華而不實的感覺,不僅顯得嬌情而且不夠大氣。唉,看來自己要再寫的好一點,還得繼續(xù)多看別的好書呀。嗯,反正暑假還有幾個星期,乾脆再去買幾本慢慢看。她在心中暗暗決定。
看來這個暑假對她而言,是在要看名著的日子裡度過了。這也不失爲是一種很有意義的度假方式。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對於這個高中畢業(yè)前的最後一個暑假,又會有哪個同學會輕易的隨意揮霍掉呢。不管他們選擇哪種度假方式,其實在他們自已心中都會是最有意義的度假方式。
就這樣,暑假裡的日子一天一天,看似緩慢實則飛快的過去。也許當他們哪一天早上一睡醒就會驚訝的發(fā)現(xiàn)原來今天就又得去上學了。高二的暑假只有一個月,實在是有些不夠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