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只有沈家他們所在的這一隊人,算是在杭州城破之後逃亡的百姓中最大的一撥逃亡者,也因爲之前的籌備,所以這個隊伍其中有軍隊,有唐雨墨糾集起來的富商豪紳的護院,等等等等,當時的遊說還是有效果的,杭州城中大多數有富有者都加入了他們這支隊伍。因此,他們與其他的逃亡隊伍相比,具備一定的抵抗能力,但是也是因爲這樣,他們也成爲了蕭陽軍隊關注的焦點,後方該是有數支軍隊,正藉著破城的威勢,朝這邊追來,路途之中,他們已經被發現了一次,小小的打了一仗,一些老弱婦孺,在逃亡中雖然大家盡力搶救,但是還是被落下,現在或許已經死了。
璀璨的銀河裡的星星似乎都不忍心看到這哀鴻遍野的一幕,烏雲漸漸的又遮蔽了杭州城附近的夜空,不一會兒,有騎著馬,持著火把的騎士過來,奉命邀唐雨墨去隊伍前方一點的地方議事,唐雨墨便點了點頭,由丈夫扶著,朝那邊過去。夜風吹來時,她也微微覺得身上有些發冷,可能連日的勞心勞力,有些感冒了……
等到天際出現那顆啓明星的時候,唐雨墨走出了帳篷,在山坡上坐下來,周圍是讓人心煩意亂的喧囂浮躁的嘈雜的聲音。
現在看出去,目力所及,似乎漫山遍野的都是逃難的人羣,不管什麼衣服似乎都化作襤褸,不管是怎樣尊貴的身份都已變作難民。大大小小的包袱,馬匹、騾子、甚至有牛······唐雨墨自嘲地笑笑:看來蕭匪的震懾力沒那麼大,大家還不忘拖家帶口地帶東西呢。不過顯然馬車在這樣的山道間已經走不動了,所以倒是沒有看到馬車。
唐雨墨他們這撥人裡也有人現在早早就起了的,有些人乘著天剛矇矇亮在溪邊打水,有的人就了涼水吃些乾糧,也有揹著大包小包的,害怕一會兒上路時被落下,這時候成羣結隊地朝前方趕過去,這些人多是老弱婦孺,衣衫襤褸,看來可憐。
自杭州城破,出逃時開始,那些惶惶悽然的混亂場景到此時已經摻入些許木然,三天的時間,這支最大的逃亡隊伍已經經過了幾次轉折,眼下誰也不知道他們該去往哪裡,甚至連此時隊伍的帶領者們都不知道。
自城破開始,知府蔣元等人便已乘船而走,原本表態不會乘船走的官鈞賢等人大概在家人的護持下也上了船,出錢塘江口而逃。杭州城南的海船碼頭原本在覃卯等人的搗亂下就受到過一次衝擊,城破的混亂當中,又有無數居民涌過去被煽動。當然總有些船是可以走得掉的,但唐雨墨沒能湊上這熱鬧,她按照原本的計劃與糾合的富商豪紳們往城北殺出,又與潰散的軍隊、無數杭州百姓匯合,倉皇逃向北方。
一路之上,這支最初毫無秩序的潰散隊伍自也經過了各種分散聚合,有時候分出一支兩支往不同的方向逃了,有時候又能遇上一些潰散逃亡的民衆。漸漸形成領導的團隊之後,昨日清晨又與一支蕭陽的亂軍相遇,雙方發生了衝突,但對方並非刻意爲追趕而來,人數也不多,最終雙方都選擇了休戰,往不同方向跑了。
這時候恐怕有許許多多不同的隊伍都在這個範圍內往不同的方向逃離那座已經淪陷的城市,這支隊伍裡有著許多的富商豪紳、大戶人家,攜帶的也都是大量的財富,如銀票文契,金銀財物,就算路上已經扔掉了一些,此時財富的數量也相當可觀。
這些人是不敢脫隊的,他們害怕落入蕭陽亂匪的手中。蘇杭一地早就知道,蕭陽軍隊每下一城,但凡地主、豪紳、官員家庭,幾乎都被屠殺得乾乾淨淨,一家之中,男子被虐殺屠戮,女子被強暴侮辱,悽慘難言。而即便是家無財產之人,在這等外界秩序已經完全失去的情況下,也不敢離開這隊伍,雖然蕭陽打的口號是“天地萬物,皆爲平等”,但沒有任何靠山之人,在這等情況下若落了單,誰能保證自己不會像豬羊一樣的被那些亂軍殺掉。
最初那混亂的逃亡之中,雖然蔣元和官鈞賢等杭州首腦人物乘船而走,但大部分的世家子弟並沒有這樣好的待遇,如今這隊伍裡,官、何、林、常幾家的子弟也有不少,甚至何家的家主何世萬這時候也在隊伍當中,而官家的官偉豪,也因爲當時正在處理蕭正道、覃卯、朱常等人的事情,沒有來得及搭上海船,他當初在杭州府中執掌衙役官差、也與軍隊打交道,這時候與威勇軍潰軍當中的大部分將領倒是認識,昨天開始考慮接下來的去處時,便將沈潤山唐雨墨夫婦請了過去。
這時候天剛矇矇亮,唐雨墨坐在那兒朝下方看了一會兒,不遠處有兩撥人大概是因爲些許的口角或是摩擦爭吵毆打了起來,周圍的人都在木然地看著,往日在街市上若發生這等事情,必定是興致勃勃的圍觀者無數,這時候大家倒連八卦的心思都沒了。旁邊的小帳篷裡,華安頂著一顆蓬鬆鬆的頭出來,手上提了兩個小木桶,看了唐雨墨一眼,似乎微微被嚇到,片刻後低頭往遠處的溪流那邊過去。
這傢伙,膽子這麼小,這個時候還顧著形象,再逃難下去還有的你醜的呢,你三少爺什麼樣子我沒見過。
唐雨墨坐在那兒微微腹誹幾句,隨後覺得這心態倒有些像是整天調戲美少年的色阿姨了,不由得笑了笑。那溪流邊原本就有好些人在打水,華安過去時,卻見上游有些人推推搡搡打罵起來,卻是因爲上游那邊有些年輕人在水裡洗腳或者乾脆跳了進去,這時候便爆發了口角,那幾個年輕人看來也頗有背景,此時情緒煩悶,毫不相讓,場面頓時激烈起來。華安在下方看了看,提著木桶往上游繞過去。
那邊一時間幾乎打了起來,稍微上游一點的地方,華安也終於走到,蹲在溪邊打水,也在此時,聽得不遠處那吵嚷人羣中的一人也已經吼了起來:“我就這樣你們能把我怎麼樣!我家裡是……來啊!有種咱們單挑!動手……媽的!媽的!老子的哥哥在軍中已經爲抵擋方匪死了,但老子家裡人可沒死絕,有種來啊……就不許你打水了,喂,那邊的,你們去上面幹嘛!到下面去!”
這人家裡大概有些軍隊方面的關係,說話間就已經跑了過來,將一個人手上拿著的桶子扔了出去,隨後又推倒一人。接下來便是華安,小正太看那身材高大之人兇神惡煞地跑近,提著木桶想要起身逃跑,一時間用力太過,坐在地上,一桶水也打翻了,那人已經走到距離華安不到一丈的地方,伸出手來一指:“你……”話還沒說完,整個人陡然飛起來。
砰的一下,那溪流之中濺起巨大的水花,將那人摔入水裡的是剛剛匆匆而來的一名女子,看來身材還沒有那人半個頭高,只是走過來,一下擋住他想要打華安的手,順勢一帶,徑直反剪了對方伸出的左手,另一隻手按住他的後腦,將他推起來,轟的按進溪水裡。
看起來簡單幹脆到極點的動作,落在華安眼中,自然是自家的三少奶奶唐雨墨,在旁人看來也不過是一名逃難途中似乎有些單薄的小媳婦罷了,只是她一隻手捏了對方左手手腕,反剪住那人左臂,另一隻手直接按死了那人的頭,將他的上半身整個浸入了溪流裡,那人在溪水中拼命掙扎起來,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動彈。
人羣那邊,與這人一道的衆人也反應過來,朝這邊衝來,在此同時,原本在一旁木然看著熱鬧的一小隊軍人也衝了過來:“幹什麼!幹什麼!”卻是幫著唐雨墨這一邊將那幫人擋了下來,爲首那名部將卻是認識唐雨墨,讓手下將人擋了,方纔回頭看這邊的唐雨墨,拱手喚一聲:“沈三少奶奶。”
這人在軍中也稍稍有些職務,雖不高,但也因此昨天見了過去議事的唐雨墨夫婦,原也只以爲是簡簡單單的商人家的少奶奶,但這時候卻見她將那人按在了水裡,眼睛卻都沒多眨一下。那人整個腦袋都已經入了水,奮力掙扎,沒被制住的右手到處亂拍,試圖抓住唐雨墨。唐雨墨咳了幾聲,將膝蓋頂在他的背上,捏住的左臂往右側一擰,只聽“喀”的一聲,那人左手估計是斷了,眼睛在水裡驀地睜開,無數氣泡從他的口鼻之中如沸騰一般涌出來。如此按了片刻,唐雨墨纔將那人自水裡揪出來扔到一邊,那人身體微微抽動著,看起來已經快死了。這時候唐雨墨纔跟那軍官打了個招呼,又恢復溫柔婉轉的樣子:“武部將,失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