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東敢花兩千多萬買下裝載機廠，自然是有辦法將裝載機廠盤活，他在收購裝載機廠之前，就已經打算從俄羅斯購買的技術。

前蘇聯的重工業技術，在當時還是世界一流的，以工程機械而言，就算是比不了美國、日本和德國，但差距並不算大，基本算是同一起跑線。

蘇聯解體之後，俄羅斯和烏克蘭是前蘇聯重工業體系的最大的兩個繼承者。

然後這兩個國家都開始玩休克療法，烏克蘭是徹底的自廢武功，搞垮了原本強大的工業。

而俄羅斯在大搞私有化的過程中，也將自己的重工業給廢了一大半，最終只剩下軍工、採礦和石油等少數幾個產業。

1992年，蘇聯纔剛剛解體，靠著前蘇聯的遺產，這時候俄羅斯的重型機械製造業的水平還很強大。

關鍵是從俄羅斯引進技術的難度比較低，價格也更便宜。

這個時代去俄羅斯買技術，伏特加一開，噸噸噸的來上幾口，把老毛子給喝嗨了，然後將裝美金的箱子往老毛子面前一扔，事情就辦成了。

要是從美國、日本或者德國引進技術話，免不了來個曠日持久的談判，然後還要接受各種的附加條件，等都談完了對方還有可能反悔，哪怕是交貨也不那麼的痛快。

想想黃海石化從美孚引進設備，一談就是一年的時間，還沒有結果。如果不是李衛東用辣醬油田威逼的話，黃海石化得等兩三年才能買到所需要的設備。

李衛東從俄羅斯購買技術的另外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認識熟人。

上輩子李衛東做二手機械設備的時候，認識了幾個同樣是做二手機械設備的俄羅斯同行，只不過他們主要是針對東歐地區以及獨聯體國家的市場，而李衛東針對的是中國市場。

由於所面對的市場不同，李衛東與俄羅斯商人之間也構不成競爭關係，反而是有很多合作的機會。

如今李衛東需要從俄羅斯購買技術，去找那幾個上輩子的熟人，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

中俄之間的班列可要比國內的火車舒服多了，全都是軟臥的標準。而且車上也有不少的中國倒爺，一路上看風景打撲克，也並不無聊。

李衛東不懂俄語，所以他專門僱了個姓劉的俄語翻譯。

劉翻譯三十多歲，前些年也當過倒爺，最開始是賺了一些錢，後來有一次運氣不好，貨物被俄羅斯哨卡找了個藉口沒收了，人也被對方用槍指著腦袋，揍了個半死，從那以後劉翻譯就再也不敢當倒爺了。

火車進入到俄羅斯境內以後，越來越多的中國人開始下車，而上車的俄羅斯人則逐漸變多起來。

傍晚時分，李衛東來到餐車，望著桌子上的俄式料理，有些沒有胃口。

“好好的蘑菇湯，幹嘛要放奶油和檸檬啊！”李衛東強忍著喝了兩口湯，最終還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土豆泥上。

餐車裡，很多俄羅斯人也在用餐，而且吃的還不錯，有魚有肉，還有紅酒。

“這老毛子吃的不錯啊！感覺吃的比咱們都好。”李衛東下意識的說道。

“這不是很正常嘛，人家老毛子，本來就比咱們中國人有錢啊！”劉翻譯開口答道。

李衛東有些莫名的皺了皺眉頭，在他的認知當中，蘇聯解體以後，俄羅斯的經濟一落千丈，俄羅斯人也應該生活才水深火熱當中，據說連個麪包都買不起，怎麼還可以大魚大肉配紅酒？這完全不是窮人的生活方式。

對面的劉翻譯卻開口介紹道：“我之前聽俄羅斯人說，他們的國家要給每個人都發錢，有一萬盧布呢！”

“一萬盧布？這麼多！大概相當於普通俄羅斯人一年的工資吧！”李衛東有些詫異的問。

“不過發的不是現金，而是一種叫私有化券的東西，好像是用來購買企業股份的，不記名，不掛失，還可以轉讓。”劉翻譯開口說道。

李衛東瞬間明白過來，俄羅斯這是要開始搞私有化了。

俄羅斯企業的私有化始於1992年，當時採取的策略是無償私有化，俄羅斯將前蘇聯七十多年積累的國有資產進行評估，按照1.49億人口，每人一萬盧布，以私有化券的形式，無償的分給每一個公民。

公民拿著私有化券，可以購買哪些私有化企業的股份，也可以進行轉讓。

普通老百姓哪裡懂得去買哪些私有企業的股份，於是乎俄羅斯冒出了600多傢俬有化券投資基金，最終三分之二的私有化券落入到私有化債券投資基金手中。

這種無差別性質的發錢，必然會造成通貨膨脹，兩年時間高達2600%的通貨膨脹，導致大多數的投資基金最終都垮了，委託者的私有化債券也打了水漂。

無償私有化失敗之後，俄羅斯採取了有償私有化的策略，主要針對的是國有大型企業，結果就是大型企業被賤賣，最終造就了一大堆的富豪和寡頭。

現如今的俄羅斯，還沒有開始進行私有化，也沒有出現通貨膨脹，俄羅斯的經濟情況尚可，雖然沒有經濟增長，好歹也有五千多億美元的GDP。

與之相比當時中國的GDP只有四千億美元，比蘇聯解體後的俄羅斯還要少一千億美金，平均下來的話，俄羅斯人均GDP差不多是中國的十倍！

像是自媒體說的，蘇聯一解體，俄羅斯人連麪包都買不起，顯然是不可能的，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蘇聯剛剛解體時候的俄羅斯，依舊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從經濟學的角度講，規模越大的經濟體，抵抗風險的能力就越強，衰落的速度就越緩慢。

就好比日本，失去了三十年，人民生活水平依舊很高，就是因爲人家起點高底子厚，經得起折騰。

所以以當時俄羅斯的經濟體量，即便是經濟崩潰，也是一個長達數年的過程。

這個時候也不是抄底俄羅斯的時候，因爲俄羅斯的經濟依舊很強大。

最起碼以中國人的收入而言，抄底一個總量GDP比自己多四分之一，人均GDP是自己十倍的國家，顯然是非常困難的。

村裡的地主雖然沒落了，可人家的宅子，依舊不是窮佃戶能買得起的。

……

李衛東在葉卡捷琳堡下了火車。

葉卡捷琳堡是俄羅斯的第三大城市，也是烏拉爾工業區的中心城市。

俄羅斯有四大工業區，其中最大最發達的是莫斯科工業區，產業主要是汽車、飛機、火箭、鋼鐵、電子、軍工等。

其次是聖彼得堡工業區，主要是從事食品、紡織、造紙、造船、航空航天、和石化產業。

烏拉爾工業區是俄羅斯第三大工業區，以石油、鋼鐵、機械爲主。

第四大工業區是新西伯利亞工業區，主要產業是煤炭、石油、天然氣和鋼鐵。

李衛東要買的是裝載機技術，自然要來做機械工業的烏拉爾工業區。

而且李衛東要找的熟人，恰好就在葉卡捷琳堡。

那人名叫亞歷山大-貝瑞索夫斯基，他的父親是葉卡捷琳堡當地的一名官僚。

上輩子的時候，李衛東曾幫助亞歷山大，成交了一套二手的石油鑽探設備，從中賺了一筆牽線搭橋的信息費。

八十年代末，還是蘇聯時代的時候，亞歷山大-貝瑞索夫斯基就開始做起了“倒爺”的生意。

不過與中國的倒爺不同，亞歷山大倒騰的不是衣服鞋子襪子等輕工業產品，而是電子遊戲機、隨身聽、錄像機等電子產品。

那時候日本的電子產品風靡全世界，而由於意識形態的原因，蘇聯是不會進口日本電子產品的，所以當時日本的電子產品進入到蘇聯，全靠倒爺們走私。

而有本事把日本電子產品帶入蘇聯的，肯定不是身份普通的平頭百姓，往往都是像亞歷山大這種有背景的人。

想要找到亞歷山大並不困難，既然亞歷山大是做電子產品的倒爺，李衛東只需要找個賣隨身聽的小商販，然後順藤摸瓜就能找到亞歷山大。

此時的亞歷山大，正琢磨著通過私有化這件事情，買一家小型的企業，然後擴大自己的外貿生意。

亞歷山大雖然是葉卡捷琳堡比較有名的“倒爺”，但依據是個體戶的身份。

前蘇聯也是有個體戶的，不過蘇聯直到1986年才允許個體戶的合法存在，所以當時俄羅斯的民營經濟還不如中國發達。

兩國的民營經濟，也走向了兩條不同的道路。

中國的民營經濟，是從小到大，從弱到強，伴隨著整個改革開放的歷程一步步發展起來的。

而俄羅斯的民營經濟，是靠著“休克療法”裡的私有化，強行將國企轉化爲民營經濟。

敲門聲響起，年輕漂亮的女秘書走了進來，先是給亞歷山大拋了個媚眼，隨後開口說道：“先生，外面有兩個中國人，想要見你，說是有生意要跟你談。”

“中國人？難道也是倒騰物資的？”亞歷山大第一時間想到了中國的倒爺。

隨後亞歷山大點了點頭：“請他們進來吧！”

不一會，李衛東和劉翻譯兩人走了進來。

雙方互相介紹後，李衛東先是遞上了自己早已準備好的禮物，兩盒上包裝精美的紅茶。

“貝瑞索夫斯基先生，這是中國的紅茶，希望你能喜歡！”李衛東開口說道。

“紅茶！我最喜歡紅茶了！”亞歷山大一臉滿足的接過紅茶。

亞歷山大說的倒是實話，他的確是很喜歡和紅茶，李衛東也正是知道這一點，才送紅茶和給他的。只不過這個亞歷山大的口味比較重，他喝紅茶喜歡加酸奶。

亞歷山大也是快人快語，他收下茶葉後，開口問道：“李先生，聽說你有生意要跟我談，不知道是什麼生意？”

“我想從俄羅斯購買一些有關重型機械的技術和設備。我聽說貝瑞索夫斯基先生在這方面很有人脈，所以想請您幫個忙。”李衛東說著，將一份俄文的採購清單遞到亞歷山大手上，上面是李衛東想要採購的技術和設備。

亞歷山大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他開口說道；“李先生，你的消息真靈通，竟然知道我的舅舅，就是伊塞特河工程機械廠的廠長！”

“伊塞特河應該就是穿過葉卡捷琳堡那條河流吧！掛不得後來亞歷山大會做二手機械設備，原來他舅舅還是個工程機械廠的廠長！”

李衛東心中暗道，但臉上卻沒有透露出任何的信息。

雖然李衛東並不知道，這個伊塞特河工程機械廠的技術如何，不過作爲葉卡捷琳堡的重工企業，技術應該是要比國內強一些的。

只見亞歷山大微微一笑，隨後開口說道；“李先生，我對重型機械沒有太多的瞭解，不過根據我的猜測，你要買的這些東西，應該會涉及到核心技術吧？”

李衛東點了點頭：“如果不是核心技術的話，我也沒有必要千里迢迢來到葉卡捷琳堡。”

亞歷山大則開口答道：“李先生，恕我直言，如果涉及到核心技術的話，你恐怕要失望了。這種核心技術以及有關的設備，是不可能輕易出售給別的國家的。”

“事在人爲嘛！我不會讓您白忙活的。”李衛東淡然的笑了笑，接著說道；

“我聽說貴國打算要推行企業私有化的政策，一旦伊塞特河工程機械廠實施私有化了，那麼你舅舅還能不能繼續當廠長，還是個未知數。所以倒不如趁著現在，你舅舅還是廠長，大權在握的時候，爲自己賺上一筆錢！”

亞歷山大卻搖了搖頭：“這次私有化只針對中小型企業，伊塞特河工程機械廠是大型企業，不在私有化的範圍之內。“

“就算今年不在私有化範圍之內，那明年呢？後年呢？私有化的先例一開，以後是收不住的。大型企業私有化，也是遲早的失去。”李衛東開口說道。

亞歷山大頓時陷入到了沉默當中，他知道李衛東說的是事實，根據政府關於私有化的宣傳，中小型企業的私有化的確是第一步，後面便是大型企業的私有化。

與其等著企業被私有化，倒不如趁著現在，舅舅說話還算數的時候，先撈上一筆！

亞歷山大深吸一口氣，指了指手中那份採購清單，開口問道：“李先生，你願意爲此付出多少，而我跟我舅舅，又能從中得到多少？”

“這上面的東西，我可以出一百萬美金！”李衛東笑著答道。

“這些東西值一百萬美金？可真不少啊！”亞歷山大不由得仔細看起那份採購清單。

採購清單上不光有裝載機的相關技術，還有挖掘機、起重機、液壓、樁錘、輸送泵等技術。

李衛東則繼續說道：“另外，我不會用美金支付。”

“不用美金？難道你要用盧布？我們可不稀罕那東西！”亞歷山大搖著頭說，顯然很嫌棄盧布。

“也不是盧布。”李衛東否認道。

“該不會是你們的人民幣吧？那還不如盧布呢！”亞歷山大笑著說道。

“準確的說，我不打算用貨幣支付。”李衛東結合解釋道：“我打算用等價的罐頭，來換取採購清單上的這些東西！”

“罐頭？”亞歷山大微微一愣。

李衛東點了點頭：“對，是很好吃的水果罐頭！”

……

曾經有一位傳奇倒爺，空手套白狼，用罐頭從蘇聯換來了飛機，淨賺上億。

如今李衛東也打算，用罐頭從俄羅斯換取裝載機的技術和設備。

俄羅斯比較寒冷，水果這東西在俄羅斯始終是價格比較昂貴的商品，蘇聯時代還好說，有烏克蘭爲俄羅斯提供水果，如今蘇聯解體了，俄羅斯想要獲得水果，全靠進口。

單靠俄羅斯自己，大概只能生產蘋果、草莓和藍莓，這顯然是不夠俄羅斯的需求。

當時冷鮮運輸也不發達，進口的水果罐頭，在俄羅斯始終是很有市場的，只要價格合理，不愁賣不出去。

亞歷山大卻皺了皺眉頭，他開口說道：“我要那麼多水果罐頭做什麼？還不如直接給美金！”

“貝瑞索夫斯基先生，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選擇水果罐頭！”李衛東接著解釋道：“你知道一百萬美金，在中國的話，能買多少水果罐頭麼？”

“能買多少？”亞歷山大很配合的問。

李衛東伸出了五根手指，接著說道：“五千噸！用火車的裝的話，差不多要裝八十節車廂！”

“這麼多！”亞歷山大有些吃驚。

李衛東則接著說道：“如果是在俄羅斯的話，五千噸水果罐頭，又能賣多少錢呢？”

俄羅斯水果貴，水果罐頭也貴，五千噸水果罐頭運到俄羅斯，身價要翻好幾倍，這也就意味著有好幾倍的利潤。

當然想要把五千噸水果罐頭運到俄羅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俄羅斯的海關、邊防檢疫、中途哨卡等等都是阻礙。

不過李衛東相信，這一切肯定難不倒亞歷山大這位倒爺，人家可是有背景的，打通途中的關係，還不是輕而易舉。

此時的亞歷山大也意識到，如果能把這五千噸的水果罐頭運到俄羅斯境內，那將給他帶來數倍的利潤，即便是他需要花打點一些關係，也能大賺一筆。這可比直接給一百萬美金劃算多！

李衛東則接著勸道：“如果我直接支付美元的話，無非就是現金和匯款兩種方式，這兩種支付方式，對於你而言，都會有一些麻煩吧？

但是我們以貨易貨就不同了，我們之間沒有產生資金往來，而你將水果罐頭賣掉，也是一筆合法的收入，無需再費心思把錢洗白。”

這一句話，瞬間打動了亞歷山大。

蘇聯解體以後，獨聯體國家誕生了一大批的有錢人，而其中很大部分做的都是見不得光的買賣。

就像是電影《戰爭之王》裡描述的那樣，別說是槍支坦克，帶導彈的武裝直升機都能賣！

既然這錢來路不明，就必須要想辦法將錢洗白，所以俄羅斯的洗錢犯罪始終非常的猖獗。

後世有報道說，諸如美銀、****、花旗、匯豐、渣打等金融巨頭，也參與了俄羅斯富豪們的洗錢犯罪活動。

在這次交易當中，如果李衛東直接給亞歷山大好處費的話，那麼這筆錢也可被當做是商業賄賂，屬於非法所得。

但若是賣罐頭賺來的錢，那就算是合法收入，倒買倒賣賺個差價，只要沒有囤積居奇，在哪個國家都是正常的商業行爲。

五千噸罐頭運過來，能賺幾倍的差價，關鍵這筆收入還能直接洗白，這買賣太劃算了！

作爲一個資深倒爺，亞歷山大瞬間便做出了決定。

這筆生意必須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