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脾氣？
林母繼續說道：“當年你爸和人討論資本家的好壞。和你爸討論的人覺得，資本家是資本的傀儡。之所以有那麼多沒良心的資本家，不是因爲他們沒良心，而是資本的本質就是如此。資本會操縱資本家，把資本家變成一個剝削者，一個沒良心的資本家。你爸不這麼覺得。他覺得資本就是一種工具，一種武器，它就像是一把刀，你可以用來殺人，也可以用來切水果，甚至還可以用來救人。資本家沒良心和資本無關，他們就是純粹的沒有良心罷了。爲了掩蓋自己沒良心的事實，才把責任推到根本不存在的死物身上。”
“給你一把槍，你可以拿來保護人，譬如警察，你也可以拿來攻擊別人，譬如劫匪。它們只是一種工具。資本也是如此，一個良心的資本家，他可以不必要通過剝削自己的員工，來達到資本擴張的目的。”
“說的太複雜了，媽也不懂，差不多就是這兩個意思。和你爸擡槓的人覺得資本家是資本的傀儡，爲什麼市場上有那麼多沒有良心喜歡剝削員工的大老闆呢？因爲資本的劣根性。不論這個大老闆之前是多麼善良多麼好的一個人。只要他成爲資本家，成爲大企業的老闆，最終他都會剝削別人。你爸不這麼認爲，你爸認爲資本就是一種工具，它的目的是解放生產力，把所有的人口都轉換成有用的人口，釋放所有人口的生產力。至於生產力釋放之後，得到的那些收益要怎麼安排，這全憑資本家的良心。”
“你不能因爲你自己想把錢全留下來，全裝進自己的腰包裡，就說這是資本的劣根性。”
“於是你爸就和那個人打了一個賭。”
“什麼賭？”林易問。
“他們打賭，你爸自己來創業，建立一家大企業。如果你爸沒有被資本腐蝕，沒有變成沒良心的資本家，那麼資本操縱企業大老闆這套理論就是假的。如果你爸真的變成了一個也剝削自己手底下員工的企業大老闆，那麼和你爸辯論的那個人的結論就是真的，資本的確能夠把資本家變爲自己的傀儡。”
“不是……”林易表示理解不了，“如果老爸真的是因爲這個原因而出去創業做生意，我怎麼覺得不合理呀！有必要爲了一個賭約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賠上？你要說把家裡的錢都拿出去投資創業我可以理解。爸可是還借了一大筆高利貸啊！你就算是普通的借貸也好，那可是高利貸。爸難道不知道後果嗎？”
林母嘆了口氣，說道：“一開始你爸確實只是爲了爭一口氣，證明自己的是對的，纔想著去創業做生意。他爲了學習怎麼創業怎麼做生意怎麼去開一家大廠，就進了江城一家玻璃廠裡面工作。你爸本事高，沒多久就從普通的員工升至管理層。可他呀，在當員工的時候，覺得員工過的太苦太苦了，一天工作十二個小時，賺的錢連養家餬口都做不到，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於是，當你爸當上管理層第一件事就是準備給廠裡的員工提高福利待遇。結果，直接被人家大老闆開了。”
“你爸就想著，這些大企業的老闆真的是太沒有良心了。如果市場上全是這些貪婪的大老闆，那那些普通的打工的人，日子過得該會有多苦。”
“你爸太善良了。他對這事一直耿耿於懷。已經不再是爲了爭一口氣。後來有一天，他從江城回來，興沖沖地跟我說：‘老婆，我在江城看見一家店，那點的地理位置真的是太好了，如果拿來開酒樓一定生意爆火。’，我一聽也很高興，我們家裡頭雖然不算什麼窮人，就算是吃老本也足夠吃很久了，但有錢誰不開心呀？你媽也不是什麼高尚的、視金錢如糞土的人，自然是非常的高興。”
“可後來我才知道，你爸開那家酒樓不是爲了賺很多很多的錢，他就是想積攢自己創業的資本。他對大企業家剝削員工那事還是不能忘記。也只能由著他去了。你媽雖然不是什麼情操高尚的人，但也知道爲國爲民是一件好事。你爸在做好事，媽怎麼能阻止呢？”
“可後來你爸就像著了魔，想要開成那家酒樓，花費的金錢不是我們家可以全部出的起的。你也知道，媽家裡的那些親戚本來就反對我嫁給你爸，又怎麼可能借錢給我們？至於你爸這邊，你也知道爺爺奶奶死得早，也就留了這些豐厚的家底給你爸。這些家底你要是好好的過日子那肯定是夠的，但要是想要創業，那就是杯水車薪。”
“你爸著了魔一樣，就算藉著高利貸也要開成那家店。”
“後來高利貸也借了，店也開了。這店的生意果然不錯，你爸的眼光到底是厲害，不愧是媽看上的男人。”
“那後來怎麼酒樓就倒閉了？”林易問道。
林母搖了搖頭，說道：“也不知哪來的人眼紅你爸的生意，你爸在江城又沒有根底，孤家寡人一個，別人想欺負他就欺負他。那個欺負你爸的人，找了一羣混混天天折騰你爸的酒樓，把你爸的酒樓折騰的好幾個月都是虧本。我們家哪裡經得起那樣的虧本，只得賣了酒樓，回了漢陽。可是賣了也是虧本。做那家酒樓，確實沒有虧本。可是你爸還借了高利貸，不賺大錢那就是虧本。”
林易沉默了。
不知道要如何評價自己的老爸。
說他倔強，爲了一個賭約，可以進去工廠當一個普通的工人。
說他善良，可以爲了那些受苦的工人向老闆提出改善福利待遇，也可以爲了這些工人的將來而選擇自己創業。
說他有本事，他當工人可以從一個員工做到管理層，他創業可以直接創出來一家收入頗豐的大酒樓。
可惜他還是敗了。在工廠的時候他敗給了企業家，在創業的時候他敗給了所謂的地方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