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份的京城大抵是令人體感最舒服的一個季節。

正值秋高氣爽。

殷明珠今天出門上班前特意給自己身上多加了一件長風衣外套。

她最近有點小感冒。

是被早晚溫差給鬧的，前幾日突然降了一趟溫，早上出門上班前忘了多加一件外套。

此刻她臉上也多加了一層口罩。

既是爲了禮貌，防止過病給他人，也是因爲這京城不知道怎麼回事，近兩年風沙越來越大，空氣裡面的塵埃也越來越多。

她對這些東西很敏感。

也可能是以爲這些東西，才導致她近段時間以來經常感冒咳嗽不舒服。

心裡想著這些糟糕的事情。

她不知不覺已經從宿舍走到了央視大樓前。

走進大樓內，穿過空曠的大廳，按亮了欄目組所在的19樓的電梯。

“明珠姐，早上好?！?

“早上好?！?

“殷小姐，早上好，您先請?！?

“客氣了，一起吧?！?

“殷姐，我給你帶了早餐，這是石榴衚衕門口張大爺烙的餅，很好吃的，要不要嘗一嘗？對了，我還給你帶了現磨豆漿?！?

“不用了，謝謝，你吃吧?！?

“殷小姐，我這裡有兩張電影票，聽說演的還不錯……”

“不好意思，我對電影這門藝術不感興趣，麻煩請讓一讓?！?

“……”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殷明珠發現，自己的身邊好像到處都充斥著好人。

很多人都在帶著笑臉跟她說話。

還有，除此以外，這些人又都帶著面具，這個面具叫做市儈。

剛一開始，她還以爲是自己的能力，終於得到了身邊同事們的認可。

但很快，她就反應過來，並且認清現實，如果單純的只是因爲認可，那完全沒有必要來如此討好她。

畢竟她又不是能夠決定這些人前途與命運的領導，而只一個小小的纔剛剛轉正的財經欄目助播主持人罷了。

只有一種可能。

她的背景漏了，這棟大樓裡面已經有很多人在私下裡面傳播，她殷明珠有一個億萬富豪的大靠山，這個大靠山很有能量，能夠一句話就扳倒他們這棟大樓裡面的某個欄目總導演，又一句話，就讓她這個纔剛剛任職不到一年，實習身份的新人，直接就當上了大火的財經欄目主持人。

這些話都傳的有鼻子有眼。

有人暗地裡猜測，這個億萬富豪是她殷明珠的爸，她殷明珠這是公主下凡來體驗生活。

還有人暗地裡猜測，這個億萬富豪雖說年紀可能跟殷明珠她爸差不多大，但未必就是親爹，也可能是乾爹，而殷明珠是這位億萬富豪養在外面的外室。

總之不是情人，就是小三，絕不可能是老公，或者是親爹。

以上。

這些當然都是假的。

也有真的，陸陽畢竟是來過央視的，而且不止一回，有不止一個人知道他陸陽跟殷明珠的真實關係所在，他們只是最普通不過的妹夫與大姨子的關係而已，但架不住這個小道消息不夠勁爆，根本就沒人相信。

有時候就是這樣，真相往往隱藏在更多的流言之內，而流言飛語一旦傳播起來，連真的都會被說成假的，假的卻會被當成真的。

殷明珠剛一開始也有想過去闢謠，甚至因爲此事跟很多人紅過臉，但是別人也不會當著她的面說，只會揹著她說。

當著她面的時候反而還對她特別的舔，因爲怕了她的那位情夫或者乾爹，畢竟人家一句話，就收拾了他們的一位欄目副導演，那收拾起他們這些普通工作人員來，那就更簡單了，所以表面上必須滑跪。

那殷明珠又能怎麼辦呢？

她彷彿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想解釋，想澄清，也沒個對象，只能把這些想解釋的話都憋在心裡，憋著憋著，最終反而都憋成習慣了。

殷明珠是不可能爲了這些狗屁倒竈臺的傳言就辭掉這份工作的。

如果她真的這麼做了。

那她就不是殷明珠，她殷明珠的心理還沒有那麼脆弱，別人既然愛造她的謠，且她又阻止不了，與其生悶氣，自己與自己內耗，還不如聽之任之，看她們又能把這些謠言傳到幾時。

德國哲學家弗里德里?！つ岵傻闹鳌杜枷竦狞S昏》中有一段話，殷明珠至今都還記憶猶新，且非常喜歡。

那裡面是這麼寫的：“那些殺不死我的，終將使我更強大。”

殷明珠想把它引述用在這裡：“那些打不倒我的留言，它也將使我殷明珠變得比以前更強大，終有1日，我會叫她們都閉嘴?！?

想要令人閉嘴的方式有很多，殷明珠現階段的第一目標，她決定先把自己助理主持人的身份，5個字中的前面兩個字“助理”拿掉。

殷明珠上了樓以後，沒有直接去欄目組報道，反而是去請了個假，然後直接上了31樓。

這是她原來工作的地方。

很快她找到了廣告策劃部部長辦公室。

“咚咚”

敲了敲門。

“請進?！?

裡面傳來了熟悉的部長譚姐的聲音。

殷明珠推開門走了進去，見譚姐還在批示文件沒有打擾，走向一旁沙發上坐了下來。

直到譚姐批完了一份文件，中間有了空閒以後，方纔言語幹練的道：“譚姐，你有事找我？”

這位譚部長雖說年齡已經有接近40來歲，但卻保養的極好，可謂風韻猶存，撩了撩額前的髮絲笑道：“調去新聞部後，最近怎麼樣？有沒有感覺到壓力？”殷明珠照實回答：“壓力有，但我覺得我還能扛得住，再說還有譚姐您的關照，我相信那邊也沒人會欺負我。”

“嘴很甜?！?

譚部長點了點頭：“看來你在新聞部裡確實有得到鍛鍊，這我倒可以放心了，至於我對你的關照嘛，呵呵，若有用的話，當初你也就不會差點被調去打掃衛生。”

這些話，它到底是自謙呢？還是自嘲呢？

殷明珠還是聽得出來的，堂堂央視廣告策劃部部長的關照，又豈會真無用，若真當它無用，她殷明珠連央視大門朝哪裡開都分不清，進都進不來，又談何有今日？

“譚姐，你要這樣說，那我就有些無地自容，當初若非是你的工作，我連實習的資格都沒有，你是知道的?！?

殷明珠站起身來說道。

“你先坐，先坐，不用拘束?！?

譚部長笑著道。

招了招手，示意殷明珠先坐下來。

然後反倒她自己起身，繞過辦公桌，坐到會客的沙發前，坐在殷明珠的旁邊，拉著殷明珠的手道：“好妹妹，你既然還記得姐姐的好，那姐姐有件事情想求你幫忙?！?

說著，她盯著殷明珠的臉看，想要確定殷明珠接下來的反應。

殷明珠首先一愣。

大概可能是沒有想到眼前這位譚姐，堂堂一部的大部長說話會這麼直接。

可她倒也沒有什麼反感，因爲她本來也就是一個崇尚利益交換的人，譚姐近一年一直對她照顧頗多，又從未從她這裡拿走過什麼，如今終於求她辦事，她反倒鬆了一口氣。

於是微微思索片刻後，低下頭道：“譚姐你有話就直說吧，能幫的我一定幫?！?

沒有廢話，也沒有直接說自己能力不足什麼的，直接告訴對方，人情承了，那就一定會還，自己能幫一定幫。

“你倒是比我還雷厲風行?！?

譚部長又笑了笑，依舊還在抓著殷明珠的手並沒有鬆開，“我也不賣關子了，也罷，那我就實話實說了，我想讓你幫的這個忙，對你來說其實挺簡單的，不知道你聽說了沒有？你那妹夫最近又有大動作。

小神童這三個字想必你也是如雷貫耳，它是咱們央視的廣告標王，產品賣火遍了全國，可如今突然有傳出這家公司有想要啓動融資的計劃，圈中一時有些驚訝，紛紛都在討論你那妹夫到底葫蘆裡面賣的是什麼藥，有沒有可能只是在放煙霧彈，畢竟最近還傳出了你妹夫這家公司，它可是剛剛分完紅，拿了三個億出來?！?

缺錢，想融資，卻又剛拿了一筆鉅額現金出來分紅，這些信息量大而雜，把大家都鬧麻了。

殷明珠又呆了呆，隨即苦笑道：“譚姐，你能不能把話全說完？我還是沒明白，這些跟我有什麼關係？”

她是搞新聞的，而且還是涉足財經這一塊，那臭傢伙最近搞的新聞有多大，她又不是不清楚，正是因爲知道了，她纔會這麼說。

直接提要求就好了，能辦她就給辦了，然後再說說自己的想法。

不能辦。

她也趁早好拒絕，連拒絕的理由她都找好了，那臭傢伙雖然是他妹夫，但是兩人關係一般，生意場上的事情自己不懂，也不太好插手。

譚部長看了她一眼，然後又細說道：“姐求你的事情，就是跟它有關，姐想求你打個電話問問你那妹夫，這事它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能不能給留一個位置？”

小神童這家現在走上坡路的公司，若是啓動第二輪融資，絕對會引來一羣大鯊魚，但是這個消息又只在小範圍之內流傳，說明陸陽應該是並沒有想過要拉太多的投資人進來，或者可能甚至只有幾個投資名額，那麼這些名額就一定是非常寶貴的，而且極難爭取到手。

殷明珠吃驚的道：“譚姐，你也想參與這輪融資？”

譚希鬆搖了搖頭：“不是我，是我前夫……”

。。。。。。

陸陽此時也正剛接待完來向他彙報工作的趙實。

茶山煤礦近兩年的表現也是可圈可點，尤其是今年開始，煤價比往年漲了有兩成都還要多，加上新的設備更新後，產煤量持續上升，纔不到9月份，就已經打破了去年，前年兩年的記錄，有望在今年之內實現年產煤量超三千萬噸，按照現在的原煤價格，哪怕是陸陽佔股比例不高，到了年底分紅的時候，少說也能拿個幾千萬。

不要小看這幾千萬，畢竟現在纔是1993年。

有了這多出來的幾千萬現金，陸陽就又能多幹很多大事情。

勉勵了趙實幾句，陸陽正想說，晚上讓對方留下來，陪自己一起吃頓飯。

“叮鈴鈴?！?

電話鈴在這個時候響了。

因爲是陸陽自己的私人電話，知道的人並不多，陸陽低頭看了看，發現是從鵬城打來的，便揮了揮手讓趙實先出去。

略微思索片刻後，方纔按下了接聽鍵。

“有結果了？”

“嗯。”

電話是蕭軍打來的，這小子正憋著一股氣呢。

“幾家？”

陸陽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窗戶外底下馬路上的行人道：“不夠資質的就不要說了，最近我心情不錯，想聽點高興的，麻煩撿能讓我高興的說?！?

“你小子?！?

“草?！?

蕭軍裝逼沒繃住，“行吧，那我也不賣關子了，告訴你幾個好消息，自從把融資的消息放出去以後，到目前爲止，已經有多達四五十家企業與機構聯繫我們，其中有很多都實力還不錯，特別是我們鵬城本地的深發展銀行，這家發展銀行咱們當初也是打過交道的，股市上還曾經靠著它撈過一筆，還有趙家，錢家，這兩家我就不多做介紹了，說白了一個是我老丈人，一個是我錢爹，另外還有一個有實力的資方你可能都想不到，鵬城國資委也聯繫了我們，兄弟，咱們要發財了。”

被鵬城國資委相中，若是接下來能在a輪融資中讓鵬城國資委來領頭，那麼對於將小神童運作成一家本土上市公司是絕對有利的，深交所鐵定大開方便之門。

也難怪蕭軍興奮，他說發財了，也確實沒說錯。

陸陽似乎早就料到了，對著電話裡面淡淡道：“估值呢？不說估值都是耍流氓，我怎麼還是沒有聽到能讓我高興的消息？”

蕭軍倒吸了一口涼氣，“媽逼，你倒是裝上了，有鵬程國資委領頭，你還擔心估值啊，人家準備給咱們送一個億，而且還只要10%的股份，你覺得怎麼樣？”

陸陽心道：估值10個億嗎？

倒也差不多，小神童賬上若是那三個億還沒有被分掉，那是肯定不止這個價的，但是現在賬面上已經沒剩下多少錢了，人家還肯出10個億，倒也確實是看得起他們。

不過還不夠。

“先別急著答應，緩緩，讓子彈先飛一會兒再說，等我回來?！?

說完，陸陽掛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