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shù)日,鄭忽帶著高渠彌遊走於翼城的各大家族之間。
名爲拜謁,實則是爲了探聽虛實。
翼城的衰落,絕對不只是軍事上的不斷失敗那麼簡單,應(yīng)該說大部分的上層統(tǒng)治階級已經(jīng)從根子上爛掉了。
別的不說,從他們?nèi)粘5娘嬍称鹁又芯湍芸闯鲆欢?
在這幾天裡,鄭忽算是徹底領(lǐng)略了一把翼城上層階級日常的奢侈生活。
餐餐有肉,頓頓食米,厚酒盈腹,美人在懷,絲竹管絃之聲不絕於耳,盤遊田獵之車充盈於道途。
這還只是晉侯方死未久的景象,若晉未逢喪,或許還有猶有甚之。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翼城羣臣及貴戚子弟爭相攀比。
鄭忽在隨同翼城貴族外出田獵時,就見過不止一起貴戚之間的攀比事件。
比獵獲、比服飾、比女人,就沒有一樣是這些人不拿出來攀比的。
整個翼城上層的糜爛程度,比鄭忽想象還要嚴重許多。
可以這樣說,翼城的上層統(tǒng)治階級日日撞亡國之鐘而不自知。
面對這樣的景象,鄭忽談不上有什麼過激的情緒。
畢竟他又不是晉國世子。
他只是想起歷史上一些類似的例子。
據(jù)說在西晉武帝司馬炎時期,西晉的開國元勳何曾,侈忲無度,講究飲食,一日之餐,值萬錢。
其子何劭奢靡程度更在乃父之上,一日之供,以錢二萬。
其餘如石崇、王愷之流,爭相鬥富。
奢侈攀比鬥富與西晉的滅亡或許沒有什麼直接的聯(lián)繫。
但上層統(tǒng)治階級鬥富的資本都是從哪裡來的?
毫無疑問,都是從人民的身上壓榨得來的。
所以,與翼城上層統(tǒng)治階級的奢求無度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下層民衆(zhòng)的生活異常艱辛。
鄭忽目之所及,見到的國人都是身著短褐,面黃肌瘦,不僅要爲上層統(tǒng)治階級耕種,還要爲他們的遊樂出人出力。
道路兩旁,暈倒的國人時常可見,青草之下偶有出露的白骨尚未被泥土完全掩埋。
雖說剝削階級的統(tǒng)治都是建立在對下層民衆(zhòng)的敲骨吸髓之上,但翼城統(tǒng)治者的敲骨吸髓顯然已經(jīng)到了民衆(zhòng)所能忍受的臨界點。
作爲奴隸主貴族中的一員,鄭忽也不得不在心裡感嘆,翼城的這一幫人真不懂得“可持續(xù)發(fā)展”爲何物!
可以這樣說,翼城的滅亡絕對不是偶然,而是歷史的必然。
若無曲沃代翼,晉國或許離亡國已經(jīng)不遠了。
從這個意義上講,晉侯還得感謝曲沃,感謝曲沃沒有讓晉國的社稷在此時傾覆,晉國的先人在地下還能享受到血食祭祀一直春秋晚期。
“外臣趙公明見過世子!”
此時,趙氏府院門外,趙公明帶領(lǐng)著其子趙夙及趙氏闔族上下在門口迎接鄭忽及高渠彌的到訪。
“流亡之人,不敢當趙司寇如此大禮!”鄭忽目光直視年逾四十,鬍鬚灰白,一副和善面相的趙公明,謙虛的表示道。
說起來也是巧,鄭忽所希望求取的大行人之職正好屬趙公明管轄。
趙氏一族,此時依舊是翼臣。
如無意外,直到曲沃代翼之後,趙氏這才臣服於曲沃。
這倒不是說趙氏對曲沃一系有多忠誠,相反,回顧一下趙氏的發(fā)家史就能知道,說好聽點,趙氏一族極有遠見,長袖善舞,說難聽點,趙氏一族就是個牆頭草,節(jié)操什麼的,他們能吃到肚子裡再吐出來。
趙氏始祖乃蜚蠊子季勝,到季勝子孟增的時候,孟增就已經(jīng)成爲周成王的倖臣。
要知道蜚蠊可是紂王的大忠臣,這大王旗變換的未免也太快了吧!
反觀趙氏的老大哥嬴秦一族,直到周孝王時期,纔開始發(fā)跡,原因還是周孝王在犬丘之時無意撞見秦非子的養(yǎng)馬技藝高超。
到幽王之時,趙氏族長叔帶也和鄭國的始祖鄭桓公差不多,眼見周王室這條大船要沉,開始尋找後路。
只不過趙氏沒有鄭桓公那麼高的地位和能耐,只能帶領(lǐng)著趙氏舉族遷往晉國,事晉文侯,而這個時候,趙氏的老大哥贏秦還在爲周王室的社稷流血流汗。
兩相對比,就能看出來,雖然同爲嬴姓,是兄弟倆,但是一個淳樸,是老實人,一個奸詐,是個滑頭。
從叔帶至而今的趙公明,趙氏已經(jīng)在晉國曆經(jīng)四世。
四世而居司寇高位,趙氏的長袖善舞可見一斑。
一個標準的外來戶,在一羣原住的異姓大族和晉國公室的虎口奪食,其難度可想而知。
更別提歷史上翼城滅亡後,翼城的大族如懷姓九宗者,團滅,唯有趙氏得以保全。
鄭忽面前那位眉清目秀,一雙大眼炯炯有神的趙夙還能隨晉獻公出徵,得封耿。
要說趙氏在私底下和曲沃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鄭忽是不信的。
雖然史書上對趙氏的這段歷史從未提及,但是從未提及,就已經(jīng)很能說明問題了。
更別提,趙氏和現(xiàn)在的翼城大族格格不入,鄭忽至今還未聽說過有趙氏子弟爭相比富,溺於遊獵的事情。
趙氏絕對算是翼城的一股清流。
只可惜的是這股清流屁股下面有一坨翔。
這不是鄭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從古至今,歷史上的世家大族差不多都是這個尿性,家族的存亡永遠是第一位的。
除此之外,節(jié)操什麼的,不要也罷。
一個人一旦肩負家族的大任,再高潔的君子也會被錘鍊成一個毫無節(jié)操的小人,或許表面上仍是一副君子做派。
這是必然的。
入正堂,一番相互推脫之後,鄭忽實在拗不過趙氏一族的熱情,居主位,趙公明及趙氏的族老及年輕子弟作陪。
如此隆重接待鄭忽的,這還是鄭忽在這幾天裡遇見的第一家。
這倒不是說其他家族對鄭忽有怠慢,只不過沒有趙氏這麼隆重罷了。
從這就能看出趙氏的崛起絕對不是偶然。
有這個家風在,趙氏經(jīng)歷這麼多變故依舊能混的如魚得水是必然的。
再次寒暄幾句,鄭忽和趙氏族人閒聊起來。
他的拜訪翼城大族的目的,原本就不是求人辦事之類的,而是在探探虛實之餘,和翼城的大族先熟悉熟悉,廣結(jié)人脈,爲以後做準備。、
所以,閒聊的氣氛也相當輕鬆。
趙氏的族人也有意照顧?quán)嵑龅那榫w,絕口不提鄭國及中原諸國之間的事情,只是關(guān)心一下鄭忽在晉國的這段時間飲食起居是否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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