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史大人,辛苦了! 123駙馬恨嫁
按大昭習俗,自古疼女兒的人家,聘禮大都是要勻出一半,再給女兒添做嫁妝的。
奈何林濾公主殿下的情況不是一點半點的詭異,這次便是以疼妹子著稱的大昭君上,也沒敢將韓小侯的聘禮拆了一半再與妹子添上,而只將了韓小侯親手所書的書冊遣人送了過去。
大昭兩代君王的寵愛、身爲盛京之主所收到的賀儀、刀勒的賠禮道歉、以及世家門閥的對賭豪擲,千頃良田、十里紅妝,可紅妝又何止十里?
再添下去,老天都要看不過眼了,怕是要折壽的。
昭帝在妹子身體康健一事上十分警醒注意,不但沒有再添妝,甚至還略略的削減了兩成,吩咐了下去,在大昭各地搭橋鋪路、施粥行善,反正是怎麼攢人品怎麼來。
至於韓小侯同樣價值不菲,讓人看了眼皮子直跳的聘禮,早架設好了“眼皮子淺”心理準備的大昭君上,厚臉皮的大手一揮,一件不剩全充進了內府。
——內府乃是大昭君上的私人小金庫。
朝堂裡的相公們頓時得了紅眼病。
那裡面可是有我們家族的功勞的啊,君上你起碼將聘禮充進國庫啊——大昭朝臣們的集體心聲。
如今他們再也顧不得腹誹“天生禍害錦衣侯”了,相公們精神抖擻,靈光一轉,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與君上敘起了了家國大義,其主題爲:“君上富有四海,整個天下都是君上的,何須再有國庫、內府之分?君上何以只肥自家?瘦煞天下?”
據說昭帝私下只說了五個字:“呸!臭不要臉!”
且不論大昭那個早已千瘡百孔的國庫。
民間所高度關注的,韓小侯的聘禮與林濾公主殿下的嫁妝到底孰薄孰厚,也因此終究沒能分出個高下。
一個被充了公,一個被削減了惠澤萬民,這是好事。
大昭平民們也不失望,反倒是對這麼個峰迴路轉,頗有戲文色彩的親事興致濃濃,爲此不說茶樓書館處,便是哪家哪戶有那支持之人不同的,一家幾口都能分作兩派,辯論個三百回合。街頭巷尾以此吹牛打擂的,更是不知凡幾。
國民生活之豐富多彩,可見一斑。
而林濾公主殿下的親事已明文昭告,正式定在了盛京。
天下萬民都在熱議君上疼惜嫡親的妹子身體嬌弱,不堪帝京氣候,怕是此後都要在盛京宜居了,君上真是親切和善。這讓心結頻出的昭帝心理上總算得到了安慰:不論後世如何,現下的大昭子民們還是喜歡富有人情味兒的皇帝的,很好,很好。
這讓大昭帝君一個激動,險些想要微服出訪,一鳴驚人的去參加一下妹子的婚禮。
還好,他還沒有忘記,之所以格外恩準林濾移居盛京,兼且頗不合規矩的,以康健爲由,在盛京之地舉辦婚事,全都是爲了他的長姐,東陽啊。
他放棄了參與幼月的婚事,只爲了長姐能親手送幼月出嫁,讓幼月從長姐身邊出嫁,這是他能爲長姐所作的唯一一件事。
壬戌年庚戌月辛卯日,初七,天高日朗,晴。
黃曆上有字曰:宜嫁娶、移徙、祈福、求嗣、入宅、安牀。
有宜無忌,大吉大利,乃黃道吉日是也。
盛京林濾公主府邸,張燈結綵、忙中有序、熙熙攘攘的公主府內,唯獨本應重點往來的林濾公主閨室,如鬧中取靜一般,竟只有兩人淺聲低語。
東陽長公主執了梳子,細細的梳理了幼妹的長髮,爲林濾親手披上嫁衣,又取了畫眉墨,挑了林濾的下巴,爲寵愛的幼妹仔細畫眉,這整個過程,一絲一毫也未曾假他人之手。
都說婚事當天最是緊張,偏這兩人意態頗爲悠閒。
“數月未見,也不知韓蘇如何了?!绷譃V揚了小臉,享受著長姐畫眉,臉上帶著慣有的三分親和、七分淺笑,眸子裡倒是笑意盈盈的對自家長姐揭露道:“昨日貫仲對我說,韓蘇好幾日半夜睡不著覺,偷偷的跑到院子裡看月亮,她還以爲別人不知道,對著月亮說了好些話。”
東陽想了想韓小侯往日乖巧和順的模樣,再想到夜半望月的癡態,也覺得這個妹夫駙馬實在有趣,她對林濾打趣道:“真不害臊,哪有公主遣了人,去盜聽駙馬私下自言自語的心意情話的?偏還讓人報與自己知道?!?
林濾眸子一閃,臉上微紅:“我本來是擔心她不慣禮儀繁雜,學起來或有疏漏不適,哪裡想到聽到這些?”
“真好,這便學會爲妻之道了,也不用我多做囑咐。”東陽笑道。
林濾故作納罕道:“皇姐豈是不用多做囑咐,便是少有的囑咐,也都省下了,別人嫁妹,愁雲慘淡,悲喜交加,不說哭嫁了,皇姐也該垂淚應景纔是。”
東陽端看了林濾顏色,只覺滿意,收回了畫眉墨,點頭回道:“這實須怪不得我,實在是,今日不像是我要嫁妹,更像是皇家要賺進一個駙馬來。”
兩人忽然俱是忍俊不禁。
前些日子,禮官與韓侯爺商量“請期”一事,據說備齊了聘禮之後便無所事事、只苦於習練禮儀的韓侯爺,大約是被皇家禮制整的苦不堪言,一時昏了頭,竟說出了“明日即可”這種沒過大腦的話來。
禮官還以爲聽錯了,等到暗示了韓侯爺未免太過匆忙之後,愣了半晌的韓小侯竟認真的回覆道:“三日之後,大人覺得可以嗎?”
禮官大人甩袖而去。
第二日,盛京便有“駙馬恨嫁”之說。
“我又不是故意的?!卞\衣侯府,韓蘇扁了扁嘴小聲反駁道,“黃道吉日什麼的,我一時給忘記了?!?
“便是忘記黃道吉日,也沒有如此匆忙定日期的?!睗商m女官依舊是三無表情,利落的動手幫韓小侯打理了裝束,最後還在對方鬢邊簪了朵花:恩,駙馬爺人比花嬌,公主一定會喜歡。
與林濾不同,韓小侯身份有鬼,纔不能被皇宮來的人近身,澤蘭女官一早就被林濾公主殿下派來打理準駙馬的一切事宜,只要是近了身的事物,一概生人勿理。
這也是駙馬恨嫁一說的另一處來源:林濾公主殿下對她的駙馬小媳婦兒未免看的太著緊了些。
——反正泛酸的人都這麼說。
被無鹽看的緊那叫桎梏,被美人兒看的緊,那叫風雅、叫情趣、叫幸福。
更何況對方還是個小白臉,大昭的文人雅士們深深覺得,被美人兒緊張寵愛,感覺似乎真的很不錯,韓小侯爺又給大家找到了新的風流時尚。
“好了?!睗商m女官看了刻漏,一向面無表情的臉上難得的漾起了淺淺的笑容:“駙馬今日大喜,澤蘭祝駙馬與殿下恩愛不疑、白首不離、鸞鳳和鳴、枝諧連理?!?
韓蘇眨了眨眼睛,一時有些難爲情,她受澤蘭女官照顧良多,便是這三無表情,對比了前些日子宮教女官的戒尺之後,也讓韓小侯覺得親切許多,韓蘇點了點頭,拋開了什麼官職尊卑,悄聲說道:“謝謝澤蘭姐姐?!?
澤蘭微微一笑:“走吧,不要忘了前些日子學習的禮儀?!?
想到久未見的林濾,想到今日是何等幸福的日期,前些日子學習禮儀的緊張與僵硬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不知爲何,韓蘇很容易的收斂了被宮教女官斥之爲“傻笑”的難掩的幸福笑容,也不是爲了皇室氣勢而故意端起的制式笑容。
那是幸福與沉重並重,喜悅與壓力同在的莊嚴神聖之感,韓蘇緊緊握了握手,她將要去牽另一個人的手,帶上兩個人的幸福,一輩子,不鬆手,不放棄。
“好?!表n蘇認真的注視著前方,連門外暗衛都忍不住讚歎:不錯的姿儀與氣勢。
正如同昭帝所想,十里紅妝,紅妝又何止十里。
盛京的街道上全是觀賞大昭林濾公主殿下車輦與儀仗的人們,甚至有域外商人遠道而來,專程來參加天下商城盛京主人的婚禮。
錦衣侯同樣騎在馬上,盛名在外的韓侯爺接受了遠比坐在車輦內的公主殿下更多的注目禮。她甚至聽到有人用自以爲小聲的聲音大聲嚷嚷:“快看,駙馬真的很漂亮,怪不得公主要娶她?!?
這讓恨嫁侯爺差點從馬上栽倒下來,她甚至聽到林濾在車輦內低低的笑聲。
街上的人真的很多啊,滿目都是興高采烈的面孔與真誠熾烈的祝福,韓蘇記得,禮官曾抱怨盛京來人太多,反正公主殿下嫁妝豐厚,乾脆全城同賀,不拘身份地位,全城擺開了流水席,不分晝夜,大宴三天,以感謝遠道而來送來祝賀的人們。
我一定會幸福的,韓蘇想,她第一次覺得,除了林濾,她終於融入了大昭,被這個時代的人們祝福感動,找到了歸屬感。
……
再繁複的儀式也隨著夜幕最終結束。
韓蘇只略略敬了酒,便被放了回來,她循著月色漸漸遠離歡鬧,走到安靜的新房前,心裡竟然有著難言的微赧與名爲幸福的悸動。
她推開門,林濾安靜的坐在那裡。
韓蘇以爲澤蘭女官會陪在左右一直到她到來,她傻乎乎的左右看了一眼:唔,沒有。
紅燭“啪”的輕響了一聲。
“韓蘇?”林濾獨有的帶著清涼笑意的聲音在韓蘇熾熱茫然的心中,如方纔的紅燭般“啪”的一下驚醒、響起。
因爲太沉湎於幸福,兩杯酒就喝的暈暈乎乎的韓小侯終於清醒了。
“哎?哎……”韓蘇關了門,走到近前,輕輕揭開林濾的面紗,公主殿下笑的溫柔又憐惜:“怎麼在犯傻了,酒喝多了?”
“沒有……”韓蘇一邊拆解林濾頭上珠釵鳳冠,一邊看的眼神有些發直,她並沒有見過林濾這般隆重正式的裝扮過,她甚至以爲林濾大約不太適合淡妝濃抹,素淨的殿下本來就是天下最動人的風景,但事實上,給林濾裝扮之人大約是極了解林濾的吧?
不然怎會這般好看?讓人看了心尖發顫?越是清濯越見其色,便如是了。
“殿下……”韓蘇手指拆解開來林濾發間最後一縷絲帶,眸色晦暗難名,她的手指順著林濾的髮絲移到領口。
林濾忍著臉上的熱意擡起頭,眸子裡倒映韓蘇,公主殿下聽到自己的聲音既低沉又魅惑:“怎麼?”
……
新房外,被韓蘇疑惑應該陪著林濾的澤蘭女官正在不遠處的屋頂上,小桌一張,菜碟幾許,酒杯數盞,與她同席的還有貫仲等幾個暗衛。
公主殿下的親事,自然無人敢鬧洞房,不過也得防著萬一哪個王爺喝多了找抽。
這幾個都是公主殿下心腹暗衛,對韓小侯的身份自然也一清二楚。
公主殿下親事有了著落,自小跟著殿下的他們心中也歡喜。
延胡嘻嘻笑道:“左右無事,咱們不妨開個莊、打個賭,猜一猜殿下與侯爺,哪個在上、哪個在下?!?
“大膽!”貫仲虎目一睜,伸手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拍在了桌子上,怒喝道:“公主殿下英明神武!自然是賭殿下!”
刀勒一行,韓小侯被殿下打昏一事歷歷在目,當時在左近的心腹暗衛們都知道。
澤蘭女官默默的取了銀票壓在另一邊。
嘿嘿嘿嘿,暗衛們都笑了,澤蘭女官很淡定。
前些日子公主殿下打聽閨房之事,澤蘭女官記得自己是這麼回答的:“此等事情勞心勞力,一切交給韓侯爺就行了。”
林濾當然不知道,澤蘭給她指了怎樣一條道路。
而新房內,紅燭燃燃,芳香清幽,新人們的悸動還在繼續。
“林濾……”韓蘇手指掠過吉服,衣帶在指尖纏繞。
林濾繾綣婉轉的望了過來。當一個冷淡的姑娘繾綣婉轉的看過來,會是什麼感覺呢?反正韓蘇此刻只覺得既心動、又害怕,糾結又猶豫,心內百折千回,而目光卻牢牢的黏在林濾的臉上,半分也動不得。
“幼月……”韓蘇喃喃的喚著林濾幼字,執起林濾的手,緊緊握住,手指不安的搓磨,跟個膩人的小狗一般。
“到底怎麼了?”林濾失笑。
韓蘇漲紅了臉,咬咬牙,此刻不是愛面子的時候,駙馬大人鼓足勇氣擡頭認真的望向公主殿下:“一會兒一起睡,你、你不許用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