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刀勒
天分是很重要的。
起碼練了三天弓箭的韓小長史就如此堅定的認爲,然後揉著痠痛不已、幾乎擡不起來的胳膊,無賴的聲明:放棄。
即使永淳怎麼毒舌、隆裕小狼怎麼嘲諷,小長史鴕鳥般的全都聽而不聞,裝死裝的相當徹底。
開玩笑,兩個月的時間就算是把命搭進去也未必能拉開弓弦,這是長期練習的結果,如果能速成,大昭早就全民皆兵了。與其將時間浪費在根本練不出的弓箭上,還不如做些更有意義的事。
反正拉出去姿勢能唬人就行。自認姿勢十分瀟灑且標準的小長史,於“嚴於律已”一詞毫無瓜葛。
從一出口就是挑釁技能的高傲的隆裕小狼口中,韓小長史得出了很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大昭皇室的圍獵——很麻煩。
圍獵的時間其實一共只有七天,掐去開頭一天的儀式,最後一天的君臣同樂,中間幾天則是真正的狩獵期。這就罷了,更爲讓韓小長史無語的地方在於——雖然狩獵只有七天,然而前去獵場大概要走半個月。
也就是說來回光在路上,大約要耗費一個月的時間。
想想大昭那顛散骨頭的馬車,韓小長史止不住的捂臉呻吟:死、死,讓我死。
她此刻十分懷念公車、地鐵、火車、甚至自行車,要不,滑車都行,已經絕望了的小長史提出自己卑微的要求,眼巴巴的看了半天天空,老天爺及其不賞臉的沒搭理她,萬里晴空,一個白癡四十五度角仰望,也許、大概,似乎、應該、明媚憂傷。
韓小長史沒趣的收回自己的妄想,嘆了聲:求神不如求己,回房劃拉自己的私房錢去了。
雖然如今人生的唯一追求就是攢夠養老錢,然後告老還鄉,但是既然之前立下了守護柔弱公主,以此報答的誓言,善良而又正直長史大人,自然不會像某些海誓山盟一般,好像說來專門爲了打破似的。
事實上,責任感強的小長史還是及其守信的。
譬如說,雖然無法忍受古代馬車那一個架子上搭個盒子這樣簡陋、粗糙的設計,但是如果單純爲了一個月的享受,小長史還是要看看付出與收穫是否成正比呢。
“大約多少?”小長史瞪大了眼睛問,恨不得把對方吃掉。
“回大人的話,照大人的要求打造出來的馬車,起碼要五十兩銀子。”工匠小心翼翼的解釋,“這還是因爲大部分的材料都是由咱們府上購入,而且大人又不要求有什麼雕紋、裝飾,花銷節省很多。”
韓蘇差點沒吐出血來,皇帝也才總共賞了她一百兩好不好。欲哭無淚的小長史咬咬牙,點頭:“雕紋、裝飾什麼沒用的全都不要,亂花錢又沒用,其他的不要怕花銀子,一定要反覆試驗,做到我……本官的要求。”
如果單純是自己,當然咬牙就撐過去了,又不是沒過過苦日子,可是,韓小長史歪歪頭,想想柔弱的公主,嘆了口氣,就當是對其愧疚的報答,爲了那個纖弱的殿下,也是需要一輛好的馬車的啊。
再次嘆口氣的小長史覺得自己真是個好人。
人善被人欺啊長史大人。
既然要出門一個多月,自然不可能只做馬車的準備,尤其準備的對象還是多病、忌諱頗多林濾公主殿下,韓小長史想了想,離開了幾個鐵匠、木匠,向公主府的下個作坊走去,那裡還有其他工匠可以幫忙。
準備的東西太多,韓小長史恨不得再長出兩條腿來,順便多長一隻手,現在花錢如流水的她恨不得扒光帝京所有有錢人的銀袋子。
林濾公主窩在瑯嬛福地,若有所思的看向勤奮練習弓箭的隆裕,以及此刻也不偷懶的永淳,汝南與柔嘉軟軟的膩在自己身邊,沒有長史大人講故事,永淳也沒時間照顧她們,就乖乖的坐在七姐身邊了。
最近自家的小長史似乎很忙啊。林濾摸摸靦腆的柔嘉的頭,害羞小公主軟軟的頭髮好可愛,汝南小公主眼巴巴的看向林濾,又乖巧又渴望,林濾輕笑一聲,也同樣摸摸汝南的頭,小公主羞澀的笑了。
林濾外在性子一向冷清,又總是稱病,也難怪想要親近皇姐的小公主們既渴望又膽怯,能被皇姐摸摸頭都要羞澀又開心了。
最近一直在公主府打理府內事務的澤蘭女官此刻出現在瑯嬛福地。
被告知皇姐需要休息一會兒的小公主們乖巧的跑到園中玩耍。
若不是那些個世家又有什麼舉動,大約就是最近忙得不見人的小長史又做了什麼奇怪的事。
林濾公主心內暗暗猜測,這位聰明的公主殿下似乎並沒發現,如今她的心思似乎越來越愛關注自己那個小長史了。
“殿下。”澤蘭女官施了一禮,將一封書信呈上。
林濾眉頭一挑,若是前兩種事情,澤蘭稟告即可,看來,似乎是其他事情呢。
從容的拆開信件,看了不過兩行,林濾公主忽然愣住了。
這位就算面對逼婚都能依舊保持嫺雅與風度的公主此刻竟然一動不動,震驚程度可想而知。
澤蘭女官飛快的掃了一眼失態的公主,心裡亦是好奇:善於隱藏的公主並不是沒有露出過其他情緒,事實上,私下她見過公主的另一面,而且很多次。
可是,無論生氣、高傲、尊貴、鋒芒畢露、甚至氣憤難抑的公主她都見過,但是都沒有彷彿靈魂被抽空之後愣住的公主給她的衝擊強烈。
到底是什麼事?
半晌,林濾公主垂下執著信件的手,喃喃自語道:“漠北亂了。”被陰影掩蓋的公主殿下的神情晦暗不明。而那句話的語氣更讓澤蘭女官無法辨別,是惆悵?是興奮?是彷徨?是嘆息?
大昭元光元年,漠北刀勒可汗察汗大王薨,部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