膩歪人、膩歪事
如果問這世上消息最靈通的是哪撥人,連大昭皇帝的暗衛都要乖乖靠後一步的,正是這天下的商人。
魏王雖然只拜訪了三個人,可是來到韓小長史面前送糧食的顯然已經超過了個位數,中間不乏屯糧待價而沽的世家們,這便是利益體。
果然應了那句老話:沒有永恆的敵人,只有永久的利益。
韓小長史微微苦笑。
她自認自己雖然是穿越者,可惜老天卻沒給她任何金手指。除了那張被襄城公主惦記的小白臉外,就只有厚顏無恥的盜用中華五千年的歷史文化了。不過吃飯大過天,韓小長史自認此等行徑毫無壓力。一無是處的自己若不是當初籌糧時實在無奈,想到這天下有糧的地方有兩處:一、糧商;二:酒商。她也不會被逼上梁山一般的打酒的主意。
好在如今大昭和天朝歷史上差不了許多,如今的酒都是度數低而且渾濁,雖然自己對於這些技術性的東西沒丁點認識,但架不住看的小說多啊,什麼釀酒、炒茶、花露水,造紙、印刷、石灰粉,小說中的方法都大差不差,早就爛大街了。實際操作沒驗證過,但是理論過關,尤其是酒,也就是將現有的酒蒸餾一番,提取出度數更高的白酒,韓小長史很有幹勁。
因爲蒸餾試驗是中學就做過的嘛。
畫了蒸餾器的圖拿到工坊,事實上兩天韓蘇就搞出了成品,口感雖然辛辣多過香醇,但專業人做專業事,這種事情開了頭,自有資深的釀酒師傅去慢慢改良。
韓小長史自認陰謀詭計與古人那不在一個檔次上,所以,唯有堂堂正正用陽謀。
蒸餾酒的出現定會將大昭酒業鬧個天翻地覆,酒商想要生存下去,就唯有加入蒸餾酒的販賣。公主府放出蒸餾酒的方子還需要斟酌的消息,那羣酒商定會明白糧食便是關鍵。
這哪是造酒需要糧食,分明是賑災需要糧食!
誰送來的糧食多,日後這酒的份額上便會多上一分,是每個人心內都明瞭的事實。
韓小長史看向運糧而來的商人,這賑災一事總算是是塵埃落定了,自己亦可向公主殿下交差了。
“大人。”
韓蘇擡眼看向焦急而來的小廝。
“有家糧商運來的糧食是腐糧,”
韓蘇頓時皺緊了眉頭。如今運糧而來的,誰不知道這糧食是賑災用的,難道還真拿腐糧發酵了釀酒不成?
對於這等揣著明白裝糊塗,目光短淺、斤斤計較之人,韓蘇可沒功夫閒扯。
“就說咱們的新酒用好糧才能釀造……”微微一頓,“就算這家再運新糧來,也不要收了。”
“大人……”小廝似乎頗爲難以啓齒:“那家是樑王殿下的產業。”
韓蘇撇撇嘴,心內自個兒給自個兒講冷笑話:糧王?那還好意思拿出腐糧來?
“無妨,照辦。”
大昭皇族沒有就藩一說,皇族全窩在帝京裡面,套句老話來說就是:官員多如狗,皇親滿地走。帝京大街上落片瓦,砸十個人,四個都是皇親,剩下的最低都是五品官。
若是像襄城、林濾等不但受昭帝寵愛、又掌握實權的公主,或是如隆裕這等大昭最爲尊貴的公主,或是掌握大昭皇家軍權的秦王殿下,或是吳王那樣名聲在外的賢王這般,韓蘇自然避讓。
樑王雖爲先皇的子嗣,卻沒有任何名聲,連個紈絝都算不上,這等王爺都要避,這長史還真沒法幹了。
揮揮手打發走小廝,順便揮去自己心中的煩膩。
君臣不同心,如今又遇大災,作爲皇族不以身作則,竟然還做出這等噁心的事,韓蘇心裡膩歪不已。
她哪裡知道膩歪的事情還不止如此。
“自殿下掌管賑災一事一來,上天有感殿下仁愛,不但洪災避讓,整個嘉州府更是枯草逢春,殿下大賢,大昭逢此大難,竟在短短時日平定大局,嘉州府百姓莫不感念殿下恩德,真是天佑大昭。不能及時爲殿下分憂,臣頗爲慚愧。”
林濾公主放下茶盞:“周大人莫要謙虛,嘉州府尹一干人等,莫不是因御史大人的公正廉明而得到應有處罰,御史大人鐵面無私,嘉州府百姓莫不因此感念大人廉正。”
周奉絕不會爲了歌功頌德跑來公主臨時府邸,林濾自然明白還有後話,若所猜不錯,定是因爲自家的小長史了,低頭飲茶的林濾公主微微隱去眼內一逝而過的涼意。
“臣身爲御史,萬不敢玩忽職守,嘉州府尹一事,自是臣應盡職責……”說到此事,周奉嘴角便不禁一絲僵硬,隨後又一臉正色道:“臣聞韓長史爲殿下分憂,曾主領賑災一事,韓長史縱然有利於嘉州府百姓,卻稱不上賢,更有違於德。無罪抄家於大臣在前,後來更是收取賄賂於商賈,臣聞嘉州府的河堤、橋、路等造好更是以商賈名字爲名,收取賄賂觸犯大昭律例,此舉更是有違聖賢之道。望殿下明鑑。”
“韓長史所爲皆有稟報於本宮,雖然有些地方長史大人所爲是有些微瑕,但瑕不掩瑜,長史大人此次有功於大昭,林濾曾將事情經過稟報於聖上,周大人可從聖上那裡得到答案。”
“既然如此,小臣不敢打擾殿下休息,日後定當向聖上求證,容臣先行告退。”
林濾擡眼看向周奉,後者鐵青著臉退了出去。
賑災一事雖了,怕是大昭朝堂的爭議卻不是一時能夠消停了。
林濾公主微微斂下眼眸,韓蘇並沒有向她稟報抄家一事,雖然從暗衛處知道收受的賄賂也用於災民,但顯然韓蘇亦是沒有澄清,更不要提築堤、修橋之事了。
韓小長史很明擺的在用這些敏感事情以求自污。
雖然已顯能吏風範,但也掩蓋不了對方不過是個十六歲的青澀少年這一事實。林濾公主眼前似乎又想起那雙清明、專注、認真的眸子,仿若這天下最污濁的東西也玷染不了一般,這讓一向冷情的林濾也不禁爲對方心疼起來,這樣的人是不適合進入朝堂的。
“長史大人,到底是什麼秘密,能讓你如此爲難自己,也要不惜守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