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起風殿,季允走得遠了些,到了一處不怎麼引人注意的角落站定。他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開始第一次呼喚鶴白。
做完這些,他一轉頭就看到旁邊的小藥圃裡一個正在澆水的小小身影。
那人似有所感,轉過頭來,看見是季允吸了口氣,對季允點點頭,道:“師兄,你全好了?”
季允衝他淡淡地點了點頭,復又蹙了蹙眉道:“你整日都做這些活計不修煉嗎?”
雲舟苦笑一聲,道:“事情太多,沒有時間。”往往一天累到不行,到了晚上沒有呼呼直接睡過去就是好的了。
季允望了望天上,淡淡的看了雲舟一眼說道:“只要自己想,哪裡都可修煉。”季允想著自己在山崖下等著泉水滴落的時候修煉的情景,心道:“恐怕只有死了之後纔會有時間吧。”
雲舟覺得這話大有玄妙,還沒有來得及消化就聽到空中傳來一聲清鳴。他順著聲音望去,是一隻巨大的白鶴!
更讓他驚奇的是,鶴背上竟然還坐著一個少女。
季允眼睛一瞇,笑了。
白鶴正是鶴白,而那上面的少女就是靈兒。
白鶴一落地就化爲一個俊逸男子,十年過去了,他似乎沒有什麼變化。
“大哥。”
“哥哥!”
季允只覺得身體受到一陣撞擊,一個軟軟的身體就撞到了自己的懷裡。
季允撫摸著少女的頭髮,輕顫道:“靈兒。”
“哥哥。”靈兒低低的叫了一聲,將季允抱得緊緊的。
季允將靈兒從懷裡拉開,細細地打量著她,看著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靈兒,笑說道:“靈兒都長成大姑娘了。還哭鼻子!”說著就用袖子給她擦眼淚。
“人家是高興嘛。”靈兒自己胡亂地擦著眼淚,道:“哥哥,我們回去吧,靈兒有好多話要跟你說。”
季允笑著點頭,道:“到無影谷去吧,今天你就到我那裡住。”說著招呼鶴白一聲,兩個人登上鶴背,在雲舟驚奇的目光中消失在他的視野裡。
……
……
無影谷,一如十年前的無影谷。山風還是那麼清冷,樹木還是那麼幽碧,殿宇依舊,只是少了幾分人氣,顯得有些蒼涼。
季允推開自己以前居住的院子,很是感慨。院子裡的佈置沒有變化,與十年前的一模一樣,就像他從未離開過一樣。
他想起以前每次他回來的時候,岑安都會叫一聲“公子”,然後開始忙上忙下。記憶中最後一次看到岑安,還是他被旭遊峰弟子打傷後的情景。他倔強的眼神還留在季允的記憶裡,只是岑安後來怎麼樣了?他有沒有吃自己給他的藥丸?
“吱嘎。”院門被人從外面打開。
季允聞聲看去,他不由得有些失望,是一個小小的童子,穿著灰色的麻布衣服,也就十一二歲的樣子。他有些侷促,低著頭走到季允面前俯身跪下道:“小狗兒見過主人。”
他跪得服服帖帖,身體還在顫抖,似乎有些怕生。
季允皺了皺眉頭:“擡起頭來!”
名叫小狗兒的童子身體一顫,緩緩地擡起了頭。
季允這纔看清楚了他臉上的輕腫,看起來傷得不輕。他的面色稍緩,道:“知道岑安在哪兒嗎?”
“他死了。”
“你說什麼?”季允忍不住踉蹌了一步,驚疑道:“他不過才二十多歲,怎麼會死了?他是什麼時候死的?”
“一個月以前,有人到無影谷鬧事,岑哥哥與他們發生了衝突,被活活打死了……嗚嗚嗚嗚。”小狗兒說著就蹲在地上,抱著頭哭了起來。
季允心下不禁有些悽惶,恐怕師父走了以後無影谷就沒有什麼人了,但是留下的東西還是很多,有的人眼紅想來撿點便宜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他們真當無影谷沒有人了嗎?
“哥哥,我們會爲岑安討回公道的。”靈兒在一旁柔柔的說道。她也記得記憶中的那個溫柔少年。
季允冷笑一聲:“公道?岑安不過一僕隸,他有什麼公道可以討的?”狠狠地捏了捏拳頭:“不過,我也不會讓那些人好過!”
“小狗兒,你還記得那些人長什麼樣子嗎?”
小狗兒擦了擦眼淚道:“記得,其中一個人右臉上有一塊大大的疤。”
“記得就好。”季允點了點頭,道:“岑安的墳在哪裡?我想去看看。”
荒涼的山林間,一個小小的墳頭顯得有些荒涼,記憶中那個溫和的少年就安安靜靜的躺在裡面,沒有棺木,甚至沒有墓碑。
季允從旁邊的樹上硬劈下一塊長方形的木頭,上書岑安之墓。將木質的墓碑打入地底一尺,季允才盯著那個小小的墳頭,道:“你放心,我會爲你報仇的。”
……
……
“小狗兒,你想學道嗎?”季允目光平淡的看著這個小童。
“小狗兒願意!求師父收下徒兒!”小狗兒說著就跪倒在地要給季允行拜師大禮。
季允被他逗樂了,呵呵一笑,道:“你可要想好了,拜我爲師是要吃很多苦的,而且不能反悔。”季允也只是想要指導一下他,只是被這小子的機靈給逗樂了。突然間覺得其實收一個徒弟也不錯。
“小狗兒不怕吃苦。”小狗兒堅毅地說道。他不過是宗門僕隸的兒子,打一出生就是奴僕,任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沒有半點自由。他最羨慕的就是宗門裡穿著白衣服的弟子了,可以御劍飛行,斬殺妖獸。小狗兒很羨慕,他也想穿上白白的衣服,也不用做活,而且還能活很久。
“那好吧。”季允說著輕輕撫上他的臉,再一放開,他臉上的傷痕瞬間就沒有了,整個人看起來也清透了許多,只是有些營養不良。小狗兒只覺得臉上一輕,眼角火辣辣的疼痛感就消失了。他心頭一喜,趕忙衝季允又一拜道:“多謝師父。”
季允呵呵一笑,臉上也帶著久違的笑容,道:“乖徒兒,快起來。”
“謝師父!”得到季允的承認,小狗兒激動不已。
“嗯,小狗兒,既然你已經是我徒弟了,就不能再叫小狗兒了,嗯,你姓什麼?”
“弟子沒有姓,爹孃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我知道自己叫小狗兒。”
季允點了點頭,沉吟了一下,道:“踏雨落星辰,你就叫星辰好了。”不是他偷懶用了功法中的口訣爲弟子取名,而是想了半天,還是難以決定,再說“星辰”也不錯。
“星辰、星辰。”小狗兒唸了念自己的新名字,歡喜道:“謝謝師父賜名。以後我就是季星辰了。”
季允搖搖頭,任由他用了自己的姓。
拍拍星辰的肩膀,季允道:“明日你就隨爲師去把奴籍消了,然後爲師再去給你領取腰牌衣物。今天你先好好休息,事情明日再說吧。”
“師父,不要徒兒伺候你嗎?”
“你不說我還忘了,無影宮現在還有多少下人?”
星辰想了想,說道:“有十五六個吧,都是最近調過來的。”
“你先回去吧,爲師這裡不需要人照顧,明日一早你再過來。”季允揮了揮手打發星辰走了。
“哥哥,收個弟子不會影響你修行嗎?”靈兒忍不住說道。
“這孩子很聰明,我很喜歡。”季允淡淡的說著,眼中看不出一絲情緒。
“是因爲岑安嗎?”
季允搖了搖頭:“不是,他跟岑安不一樣,這孩子會有出息的。而且,緣份這種東西,實在是很奇妙。”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季允在季星辰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小時候的影子。
靈兒點了點頭,靠著季允坐近了些,就靠到了他身上,聞著季允身上淡淡的熟悉味道,喃喃道:“哥哥,靈兒很想你。這不是夢吧?”
“不是,哥哥是真的回來了,再也不離開靈兒了。”季允輕輕攬在靈兒,道。
“哥哥,你吃了很多苦吧?”
“沒有。”季允淡淡的說道。他知道,靈兒纔是吃了很多苦,她強迫著自己修煉,就是希望可以早日將自己救回來。
“禁地的入口是你動過手腳的吧?”季允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那些都不重要。”靈兒坐直了,直直的盯著季允道:“只要哥哥你平安就好。”
季允呵呵一笑:“我就知道是你,憑那些小妖們道行,還不至於那麼輕易地將禁地攻破。”那些妖怪被關了那麼久,就算被季允救出來修爲一時半會兒也恢復不過來,怎麼可能輕易地將長生宗的禁地攻破?
“靈兒,以後不要再做這麼危險的事情了。”季允見靈兒好好的,不禁提醒道。長生宗的那些那些大人物可不是好相與的,一旦被他們們發現了端倪,靈兒就會很危險的。
“放心吧哥哥,我好著呢。”
“對了靈兒,你現在修爲怎麼樣了?我都有些看不透你了?。”
“你猜?”
“我記得以前你說你是道臺境,那麼我猜猜你有沒有到神臺境呢?”
靈兒聞言搖了搖頭,道:“哥哥,我每天都有努力練功,但是怎麼也突破不了。我真是太沒用了。”
“靈兒很厲害了,比哥哥還厲害呢。”季允笑了笑說:“我看鶴白今天很高興啊。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喜事嗎?”那小子的樣子像是發春了一樣,這會兒還不知道到哪兒野去了。
“喜事自然是哥哥平安回來了,鶴白他已經十年沒有變成人形了,他當然高興了……”
兄妹兩個說著話,似乎要把十年沒有講過的話都向對方講上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