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玨不知道的是,待他離開大殿之中,殿中的薛邢峰卻是詭異地笑了。
“看出他是什麼人了嗎?”薛邢峰沉聲問道。
“他……”幽藍的臉糾結了一下,不過只是一點點地表情也絲毫不落地落在薛邢峰的眼裡。他眉頭一擰,說:“怎麼?你還想瞞著我?你不要忘了,這幾百年是誰好心收留了你?要不是我,你現在還能好好地呆在這裡?恐怕早就飄入虛妄之海,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了。”
那張藍臉有些扭曲道:“是啊,這些年我真的是要好好感謝你的大恩,不過我們之間說起來也不過是相互利用的關係,要不是我爲你滋養靈識,你能夠有現在的修爲嗎?呵呵,仙極境,想必中州的那幾位都是沒有的吧?”
聽到這話,薛邢峰不由得有些得意,道:“等本座他日成仙,你我當初的約定我自當實現。到時候你便能夠從這鼎中解脫,你想要什麼樣的身體我都能夠幫你,只是眼下我得到消息,中州近來又蠢蠢欲動。所以你還要幫我,畢竟我們兩個的目的是一致的。你說是嗎?”
藍臉皺了皺眉,似乎是在思考一般,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點點頭說道:“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是要幫你。不過,他日我希望你能夠幫我保住一個人的性命。”
“誰?”薛邢峰很感興趣地問道。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藍臉說完並沒有多大的興致,慢慢隱沒在面前的大鼎之中。
……
……
幽玨回去推測了一番之後,他發現關押妖族的地方應該就是在那座大殿周圍的一個地方,至於是什麼地方,他一時卻是說不上來。不由得又想起來那個只剩下一道靈體的妖說的話。
“小心卓雲。”這句話像是魔咒一樣刻到他的心裡,他想不明白。
在幽雲三使之中,卓雲確實是最爲厲害的人物,幽玨也自認有的時候他都看不懂這個人,他像是一個弄權者,手上的掌握著就連他都不曾掌握的能量,你根本不能用常理來推測這個人的實力和底牌。但是,同時你不又不得不承認他所做的事情都是爲了中州,看起來也是私心小於功利。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經過的季星辰的時候之後,幽玨已經變得有些不能相信旁人了。就連自己視爲親子的徒弟頭能夠他這個師父痛下殺手,那麼卓雲又有什麼不可能的?
幽玨已經不敢去想了,但是他又不得不這個去想。一時間竟是陷入了無邊的苦惱之中。這兩日,幽玨一邊幫季星辰調理身體,一邊提高他的修爲。
季星辰眼中已經失了神采,幽玨讓他做什麼他便做,讓他吃什麼他便吃什麼,就像一個沒有心的行屍走肉,不帶一絲自己的情感。
幽玨知道他是在表達他的無力和不滿,但是他這個人是言出必行,要不是看在他是自己徒弟的份上,哪裡還能留他性命?
“師父,我看師兄也累了,不如就先休息一下,等一會兒再練習也不遲。”這個時候,唐浩有些看不過了,忍不住說道。
幽玨瞪了他一眼,不過看到季星辰一臉倔強的樣子,心裡本來也有些鬆軟了,不過他這是什麼表情?看到這裡,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惡狠狠地說道:“這纔到哪兒呢?又不是什麼大少爺,繼續。”說著,他也不管他是不是能夠完全吸收,手上涌出源源不斷地靈力,向著便要融合他剛剛吃下去的藥丸。
那是一顆強力打通筋脈的靈藥,藥力開始發揮作用的時候,季星辰便感覺到有一股他完全不能抵抗的力量在不停地涌入到他的筋脈之中,那種痛痛的,蘇蘇麻麻的感覺實在是讓人難以忍受。
“難受了吧?難受你就叫出來。”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幽玨沒有什麼表情地說道。
聽到師父的話,季星辰更像是賭氣一樣緊緊咬住了嘴,說什麼也沒發出半點聲音。
“以前我怎麼沒有發現你是這麼有骨氣的人呢?”幽玨冷笑一聲,說:“既然你都不覺得痛,那就繼續吧。”說著,他向一旁侍藥的唐浩招了招手。
此刻季星辰的臉上已經是滿頭大汗,身上的衣裳也都被汗水浸溼,唐浩是一直在一旁看著的,見到師兄這麼痛苦地樣子,他心裡有些不忍,忍不住再次喚了一聲:“師父……”
見他手上沒有動作,幽玨不由得冷笑一聲,輕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說道:“怎麼?你們還要在我面上上演什麼兄弟情深嗎?唐浩,你是不是想說師父沒有人性?”
唐浩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懇切地說道:“師父,求您看在師徒情分上,饒了師兄吧,他再這樣下去的話師兄他會受不了的。”
“不用了,我不是沒有問過他。他都沒有什麼反應,你又爲什麼要在這裡多說?你師兄恐怕也不會對你領情的。”幽玨還是用他那副冰冷的眸子看著季星辰,似乎是在想聽他說點什麼,不過季星辰似是沒有感覺到幽玨的目光一樣,只是呆呆地,沒有焦距的看著前方。
幽玨看到他這樣不在乎的樣子,更是來氣,一甩手對唐浩吩咐道:“給他喂藥。”
唐浩於心不忍,再次勸說,不過他這回勸說的人已經變成了季星辰,因爲他知道只有師兄服軟師父的怒氣纔會消。
“師兄,你就跟師父服個軟吧。你要是再這麼倔下去,吃苦的也是你,你這是何必呢?”
季星辰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似乎是真的沒有聽進去。
唐浩在一旁著急,幽玨卻是突然覺得心裡堵得慌,“我出去走走。”臨了時,還補充了一句:“把藥給他吃了。”
幽玨一走,房間裡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不少,季星辰終於是支撐不住,此時他頭上冒汗,身體卻是搖搖欲墜,剛纔也只是憑著心口的一口氣,故而纔沒有倒下。
唐浩將手上的東西一放,趕緊扶住他說道:“師兄你這是何苦,只要你跟服個軟,師父也不會拿你怎麼樣。師父他最喜歡的徒弟就是你了,就算是做了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師父他不還是沒有責罰你嗎?”
“我是萬萬做不到的。”季星辰終於開口了,不過出口的話確實這麼一句。
唐浩心道,你這不還是不服輸嗎?
這是師兄是怎麼了?只是跟師父認個錯也不是怎麼樣?何苦要自己生生受著苦楚,你越是這樣師父越會生氣,他越生氣,你的苦頭便也就越甚。
想到這裡,唐浩又繼續勸道:“師兄啊,師父他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你越是跟他僵著就越是有苦頭吃。你要是好好跟師父承認錯誤,師父他老人家也不是爲難你不是。我再爲你說幾句好話,師父的火氣一消,不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嗎?你爲何要這麼跟自己過不去呢?”
聽到唐浩的話,季星辰還是沒有什麼波動,他甚至拍開他的手,憑藉著自己的力量一個人顫顫巍巍地走到一邊,似乎是因爲這次的事情,連唐浩也理了。
唐浩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他也不敢離開,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應該怎麼辦纔好。
季星辰到一邊坐下後,擺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幽幽嘆了一口氣說道:“師弟,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接受。要是師父沒有去中州那該有多好,那樣我們就能一直像之前那樣安安穩穩地過日子,每天修煉,研習陣法,不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嗎?可是,爲什麼會變成現在的樣子。爲什麼?”說著,他痛苦的抱住了頭,一時間竟說不下去了,好好地男兒,卻是突然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幽玨默默地站在外面,聽到裡面的動靜,他遲疑了一下,想了想,還是走遠了。
唐浩看到一直以來都是以一種極有風度的樣貌出現在他面前的師兄竟然變成了如今的模樣,心裡也不由得生出一絲悲苦,他抱住季星辰,就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樣,輕輕拍著他的背。“師兄,你心裡有什麼苦你都可以跟師弟我說,我們就是兄弟。”
許是唐浩的話讓他感覺到一絲安穩,季星辰擡頭看著他眼中誠摯的關懷,不由得心中感動,道:“浩弟,我……我……”他抽噎了兩聲,竟是說不出話來。
“師兄,你不要著急,有什麼話你慢慢跟師弟說,好不好?”唐浩發現自己近段時間已經發展成了不折不扣的溫暖小生了。看著師兄這樣痛苦的樣子,他又忍不住安慰起來。
“要是師父不是妖那該有多好啊?”季星辰說道。
“師兄,你很在意師父是妖的這件事嗎?”
季星辰聞言一滯,他是真的很在乎師父是妖的這件事嗎?明明師父就跟他們不一樣,但是隻要一想到師父是妖的這件事情,他的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苦痛,他是多麼希望師父說的一切都是假的,他的師父是人,不是妖。可是,老天偏偏就是這麼無情,偏偏就是這麼的讓人感到心碎,爲什麼他認識了這麼久的師父竟然會是妖?
“難道你就不在意嗎?”半晌,季星辰才憋出這麼一句話來。
唐浩皺了皺眉頭,說:“我只知道師父就是師父,不管他是人也好,是妖也罷,在我的心裡,他一直是我最敬佩的人,不管將來我走到什麼地方,我都會永遠敬佩他。因爲在如果當初不是師父的話,我可能早就已經死了,也就不會有現在的唐浩了。至於是妖還是人,我想這個世界上是沒有人可以選擇的,我們能做的也只有接受而已。”說了這麼多,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真摯地看著季星辰說道:“師兄,我不知道那你是怎麼想的,但是,如果有人要想傷害師父,除非是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他站起身,看著神情沮喪的季星辰,“師兄你再好好想想吧。”說完,他就出了房門,只留季星辰一個人在方將。
“我季星辰立誓將來一定要追隨師父,爲師父掃平一切障礙,凡是想想傷害我師父的人,都要問過季星辰手中的劍!”
眼前,似乎出現了多年前第一次和師父見面時候的情景。只是眼前的畫面一轉,他來到一處村落。
“爺爺,爺爺你怎麼了?”早已死去的屍體旁邊,一個小孩正在痛哭流涕,倒在血泊中的人,是與他相依爲命的爺爺。
只是,無論他怎麼呼喊,他的爺爺卻什麼也都聽不見了,他再也不能看著他,再也不能對他笑,他們也再也不能到山上一起去砍柴了……
“小狗兒,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有同村的人路過,憐憫地看著他。
“嬸嬸,你知道長生宗怎麼走嗎?”哭過的小狗兒擦乾了臉上的淚水,開始爲自己打算。
那嬸嬸搖了搖頭,說:“不知道,我想村長應該知道。不過,小狗兒,你去長生宗做什麼,聽說那裡是神仙住的地方,難道你在那裡有什麼親戚嗎?”
小狗兒道:“我伯父和嬸孃在那裡,我想去找他們。”
女人笑了笑,露出一個羨慕的表情,說道:“沒想到你家人在那裡,也好,反正你家裡人都沒有了,去找他們也是應該的。”
村長見到了可憐兮兮的小狗兒,忍不住嘆氣說道:“長生宗據此可有上百里的路程,一個人上路可要小心啊。要不,你就留在我家裡,以後柱子他們吃什麼你就吃什麼。”老村長看到小狗兒可憐的樣子,心裡忍不住心酸。
“謝謝你了,村長爺爺。只是小狗兒家裡已經沒有人了,不能再給村長爺爺添麻煩了。只是,小狗兒走後,希望村長爺爺有空的時候能不能幫我燒點紙錢給爺爺,他一輩子都沒有享過福,我不想他到了地下沒有錢花。”
村長很是感嘆,輕輕摸了摸小狗兒的腦袋,感嘆道:“小狗兒這麼懂事,你爺爺泉下有知也會保佑你的。你去吧,長生宗沒有妖孽,但願你以後都能夠過得平安。”
他想到了爺爺,想到了師父,更想到了在長生宗過的那些落魄的連狗都不如的日子。
他曾經想著,是不是自己真的就應該像狗一樣活著,不然他的名字裡怎麼會有狗這個字?
但是,後來遇上師父之後,他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如今,他的伯父還有嬸孃都已經因爲過度勞累而早早死去。說起來,他初到長生宗的時候,他的伯伯的嬸孃是把他當成自家孩子來照顧,對外也說是遠在老家的兒子找過來了,因爲他們害怕長生宗不會收留一個還什麼都不會做的小孩子。
“爺爺,孫兒曾經發誓,一旦學有所成,便要斬盡天下的妖孽。只是天意弄人,我一直心心念唸的師父,竟然也是妖。爺爺,你說我應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啊?”
季星辰痛哭流涕,儘管他已經改換了名字,但是心底對於至親的感情卻是無論如何也是抹殺不了的。
但是,他要如何面對師父?
一時間,他只覺得天意弄人,這一切本不應該是發生在他的身上,但是,他卻又不得不去承擔。他痛苦極了,倒在地上,陷入了迷茫。
“他沒吃藥?”幽玨站在院子中間,看到唐浩過來,手裡還拿著一隻玉瓶,不由得皺了皺眉頭說道。
“師父,一直這麼下去師兄會受不了的。而且,我看他的精神不是很好,想來也不會把心思放在修煉上。”唐浩頓了頓,說道:“師父,要不,我代您去會會那個蒙洪吧。我的修爲比師兄高,與那個蒙洪也差不了多少,就算弟子輸了他們也說不出什麼來。而且,弟子保證,弟子不會輸的,一定會爲師父掙一份臉面。”
幽玨聽了只是失笑,“難得你有這份心思,也罷,既然他不能去,你去也是無妨。爲師不需要你跟師父保證說什麼必勝的話,爲師只是希望你能夠平平安安的。修行不一,也不是用來爭強鬥勝的,一味的強調勝負,其實早就失了本真。你去見識見識也是好的,實在不行還有師父我呢。”
聽了師父的話,唐浩不由得有些愕然,之前看他對師兄的要求,似乎是希望他一定要贏,怎麼到了他這裡又是另外一副說辭,他真的是有些搞不懂了。
幽玨怎麼看不出唐浩的想法,不過卻也只是微微一笑,說道:“可能是師父之前對你師兄的期望太高了吧。不過我現在也看開了,既然你想去,你去見識見識也行。”
“那師兄的藥還吃不吃?”唐浩小心地問道。他算是看出來,這兩個人是拗起來了,不過總是這麼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呀。
“他愛吃不吃吧。”幽玨冷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道。
不過唐浩知道,師父的意思是不吃了,只是他之前的話已經說出口,這會兒應該是抹不開面子才這麼說的。
“弟子明白了。”唐浩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