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壓低了帽檐,準(zhǔn)備當(dāng)做透明人一樣溜過去。
“蘇小年,走那麼快乾嘛?”顧少城欠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感覺自己的神經(jīng)中樞抽搐了那麼一下。
我默默咬牙,在原地站定了。
寒風(fēng)呼嘯,割在臉上,我只覺得內(nèi)心尤爲(wèi)蒼涼。
前頭保姆車裡下來的李欣然顯然一愣,驕矜秀麗的臉龐僵硬了一下,笑容也是瞬間消失了的,銳利的目光瞬間刺向我。
我真是恨不得把顧少城連著他的車一起踹到太平洋去……
“原來顧總和小年姐在一起啊。”李欣然笑得曖昧,字句裡又彷彿有某種不甘。
這話一出,我當(dāng)機立斷,轉(zhuǎn)身就朝顧少城走去,伸手?jǐn)堊∷谋蹚潯?
我感覺到他肢體一僵。
我摘了口罩,露出燦爛溫暖的笑容,朝李欣然打招呼:“是啊,早上好,你怎麼是一個人啊,昨天的郭總呢,今天不一起遊園了嘛?”
李欣然的表情黑了下去,卻還要保持笑意。
說完,我就用力拉著顧少城的手臂,把他帶離了這裡。
“你們倆這算是同門師姐妹啊,你就這麼跟她說話?”顧少城聲音帶笑,絲毫不掩飾他的戲謔之意。
我忍不住冷哼:“說得好像你不知道我和她關(guān)係怎麼樣。”
顧少城被我頂了一下,露出不知道怎麼回覆我的神情。
“你……還真是任性……”顧少城已經(jīng)無法找到合適的詞彙來形容我了。
我齜牙笑笑,用力地把手從他的臂彎裡抽出來,“你其實可以直接說我放肆,反正你是老闆,到底我也不能對你怎麼樣。”
顧少城的表情有些抽搐,“記者招待會之後,你還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實誠如我,要是因爲(wèi)這個你把我拎出了華娛,你就缺少了一名敢於直言進諫的忠臣。”我毫不猶豫地說著大白瞎話。
顧少城氣壓簡直是波瀾起伏,一會兒高一會兒低地。
“你變了,蘇小年。”
我憂鬱地仰望藍天,“是啊,時光改變了我們的模樣。”
顧少城抿脣,選擇了沉默。
我們倆一路往片場走去,我越發(fā)覺得不對勁,“老闆,你不是要去華娛或者天極嗎?來這兒幹嘛?”
“我也是華娛《深府大院》的負責(zé)人……視察工作也是要做的好不好。”顧少城瞥我一眼,眼神高冷,彷彿在用智商跟我劃清界限的樣子。
我默默地撫掌,半天說了三個字:“了不起。”
顧少城已經(jīng)懶得跟我說話了。
我們一路向裡走去,片場外有些小小的早點攤點,我買了五個煎餅果子,遞給顧少城一個。
“大少爺,吃不慣就還給我啊,我好像還不夠吃。”
我戲謔地說,像顧少城這種從小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恐怕還沒吃過這些吧。
我嘲諷帶笑地看著他,他淡然地接過去,直接就吃了,完了還蹙了蹙眉頭,“味道還行吧,跟我平常買的味道差不多。”
我微微石化了,你在逗我麼。
你這種人難道不是平時都吃什麼西式營養(yǎng)早餐嗎。
“楞個什麼啊,還拍不拍戲了。”顧少城蹙眉,伸手拎了一下我的後衣襟,“快走。”
臥槽,某人仗著自己的身高優(yōu)勢,像拎小雞一樣把我提起來了一下,我有那麼一瞬間感覺到腳尖離地了。剛要掙扎,他又把我放了下來,大長腿一邁,就往前走去了。
我拎著煎餅果子,感覺整個人都像在油鍋裡滾過一樣,默默發(fā)燙。
也不知道是憤怒還是啥。
我和顧少城前後腳剛走進片場,就看見了小靳九九和小七三個人。
“小年姐!”小靳朝我喊道,滿臉笑意,卻在看到顧少城站在我旁邊的時候,表情有種詭異的尷尬。
我側(cè)頭冷嗤:“我的人們每次看到你,總是有種奇怪的表現(xiàn)。”
顧少城冷哼:“怪我咯。”
“說得好像和你無關(guān)一樣。”
“說得好像你都明白一樣。”
我來一句他來一句,真是要氣到炸了。
我穿著厚重的冬衣,笨拙地走向小靳他們,顧少城也邁著大長腿,厚顏無恥地跟了上來。
“你爲(wèi)什麼要跟著我走?”
“說得好像靳又律不是我公司的人一樣,我慰問了你之外,也要平均一下我親民的做法啊。”某人厚顏無恥到極點。
我氣急反笑:“慰問,你那叫慰問,你真的沒有故意在氣我嗎大老闆?”
顧少城向下瞥了我一眼,“呵呵,小矮子有本事憑自己的小短腿從帝爵小區(qū)走到這裡啊。”
我抿脣,只覺得前方一片灰暗。
我究竟是前世做了什麼孽,今生遇到這等讓人無奈的上司。
小靳的表情在看到顧少城走近之後顯得越發(fā)尷尬不自然。
我蹙眉問道:“你們倆之間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小靳嘴角抽搐,“你別發(fā)揮你那種有異於常人的的腦補技能了……”
顧少城但笑不語,雙手插袋,以身高狠狠地凌虐著我。剛纔他那句小矮子,真是狠狠地傷害到了我作爲(wèi)一個一米六六的中等身高的玻璃心。
我側(cè)過頭,並不想仰視那個和我身高差距極大的小巨人。
我默默地舉起手中的煎餅果子,“少年少女們,來吧,我爲(wèi)你們準(zhǔn)備了物美價廉的早餐。”
“又律。”顧少城低聲喊道,然後就轉(zhuǎn)身走到了另外一邊。
小靳莫名地嘆息了一聲,尾隨而去。
這種場景真是太過詭異,難以言說。
“你們倆難道不覺得‘又律’這種稱呼很溫柔親切嗎?”我對小七和九九說。
兩人表示並沒有什麼想法。
我又打量了一下九九,“現(xiàn)在好些了沒?”
九九的臉還是略顯蒼白,但是氣色好很多了,“還行吧。”
“今天你就偷一下懶吧,到處走走隨便你。”我捏了捏九九的臉,心裡一陣心疼。
上午的戲很快就開拍了,我上了妝,換了衣就上了場。
這一場對戲,倒沒有李欣然,都是些在圈內(nèi)摸爬滾打多年的老戲骨老前輩們。
戲裡戲外自帶的那種強大的威壓,潮水般襲來,壓力橫生,倒也刺激了潛力。
“敏月,老身自認待你不薄,多年來,倒也把你當(dāng)親閨女般對待,吃穿用度雖不比雲(yún)嵐,卻也比得上那些小門小戶的小姐們了。老身現(xiàn)只問你一句,你究竟願意不願意替雲(yún)嵐去頂了這傷人罪?”
老婦人沉聲問道,聲音中帶著老式大家長的威嚴(yán)和長輩應(yīng)有的慈祥,恩威並施。彷彿自己的親奶奶似的,言辭殷切,處處動人。
我不禁顫抖,也忍不住苦笑:“呵……到底,我是少了那滴金枝玉葉的血嗎?老夫人,您待敏月不薄,敏月自小受霍家蔭庇,才得以至如今……如果說,非要以這樣的方式回報……敏月雖有不甘,卻也決不會讓小姐陷入不義之境。夫人若心意已決……敏月……”
話未完,淚已落。
到底,不比小姐金貴,亂世,人命便是如此輕賤。
我敏月,生了這十八年,跟著霍家見過風(fēng)雲(yún)不少,詩詞歌賦,也受盡教養(yǎng),吃穿用度,從未受過委屈,也不算是虛度了。
只是……總像哪裡少了什麼。
我忍淚而笑,雙膝跪地,俯首叩頭。
“老夫人,這是敏月最後一次拜您了,願您身體安康,福澤不盡。”
話落,大堂的大門便衝出一道軍綠色的人影,那人身形頎長,渾身都透著一股掩抑不住的青春熱血和鐵漢氣質(zhì)。他一把將我撈起,忍住怒火低吼道:“太奶奶,敏月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你讓她頂了雲(yún)嵐的罪,這不是把她往死裡逼嗎!”
壓抑的淚水再度洶涌,我連忙按住他的手,“瑨少爺,你別說了!老夫人年事已高……”
“敏月你閉嘴!老子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兒?不像被內(nèi)宅裡的女人們整得要死要活的就讓我來處理!”霍瑨低頭怒吼,像一隻忍住洶涌怒火的雄獅,隨時隨地都能張開血口大盆將人吞噬殆盡一般。
我被他的樣子嚇到了,忍不住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霍瑨似乎有低低的嘆息聲,用手狠狠地將我夾入臂彎,堅實有力的心跳聲透過軍裝傳到耳中,說不出的心安。
щщщ★ ttκǎ n★ C○ “霍瑨!你知道你說的是什麼葷話嗎!你可別忘了雲(yún)嵐姓什麼!她姓霍!是你親叔叔生的女兒!你的親堂妹!你要是讓她自己去伏了罪,那就是把她往死裡逼!”老夫人聲音年邁顫抖,舉著柺杖,幾乎要從椅子上彈起來狠狠揍霍瑨一頓似的。
霍瑨冷笑,剛硬地抽出腰間的馬鞭,衝地上狠狠一甩,發(fā)出震人的響聲:“老子倒要看看,哪兒來的人敢抓我霍瑨的妹妹,看老子不一鞭子抽死他!”
老夫人氣急,幾乎要倒下去,身旁的嬤嬤們立刻上前扶住了老夫人。
……一場戲完,酣暢淋漓。
小靳和九九小七上前扶住了我,我剛從那種洶涌澎湃的情緒裡抽離出來,靈魂卻彷彿還在飄在半空似的。
飾演老夫人的老前輩面帶微笑地路過我,輕拍了一下我的手背,笑道:“小姑娘爆發(fā)力不錯,情感摳得差不多,好好演。”
我立刻就回過了神,像打了雞血一樣,猛地就清醒了。我朝老前輩微鞠躬,用力地回答:“好的!謝謝前輩!”
老前輩笑了笑,走遠了。
小七激動到要跳起來了,樓主我的脖子狠狠地稱讚:“剛纔看得我好過癮!這就是傳說中的飆戲嘛?!!”
我失笑,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纔沒有,我們之間不是一個段位的,哪兒我有可以飆戲的分,跟著前輩節(jié)奏走,勉強過關(guān)而已。”
說完,我便擡步往休息區(qū)走去,目之所及,剛好是一抹矜貴的黑色。
和顧少城的那種黑是不同的,有一種說不出的古老的典雅矜貴,淡淡然,也有種波瀾不驚的優(yōu)雅得體。
江赫知。
我莫名地放緩了步子。
那頭,他看著我,微微的笑了,眼角嘴角都是笑意,溫暖而靜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