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全天下最難懂之人莫過於司慕贏。也許這就是我深受其吸引、無法自拔的原因之一,深不可測的他好似致命的毒藥般,令人上癮。
那樣的驚鴻一瞥,竟然沒有我想象中的動情的驚呼聲,他只是稍怔片刻,便側身而立緩步離開窗邊。一會兒,一名熊腰虎背的壯漢來到了我的身側。由於他的身形高大,我的桌邊一下便顯得很擠很擠。
眼前的這位可不是青龍麼,我又豈會不識。看來朱雀不在,這青龍又擔任起了這貼身侍衛的角色。
“這位姑娘……”一臉老實巴交的青龍在看清楚我的容貌之後,驚訝的合不攏嘴,粗獷的臉上浮上了一抹異色,顫聲道:“娘娘……”
聞言,我不禁有些好笑的望著他,微微皺了眉,故作疑惑的開口問道:“你可是在叫我?叫了我什麼?方纔沒有聽的太清楚……”
青龍立即收回了神,單手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又開口道:“沒什麼。這位姑娘,我們爺,請你上去坐坐?!?
聽著這有些耳熟的話,我訝然。多麼似曾相識的一幕,猶記得在落日鎮第一次與司慕贏相遇之時便是這樣的場景,當時我正坐在酒樓之中,青龍與白虎來到了我的桌前,也是如此說的,他們的爺請我上去坐坐。好樣的,司慕贏到了這種時候竟然還在擺譜,亦或是試探?
我淺笑一聲,優雅萬分的執起桌上的茶杯,輕輕湊至脣邊,飲啜一口。挑眉望了青龍一眼,眸中閃過一抹狡猾,提高些許聲音,狀似有些不滿的惱道:“爲什麼他自己不下來!”似有若無的眼神,向二樓的窗邊飄去,那抹身影仍是側身而立,頎長挺拔,似又是一怔,閃身不見。
少刻……
“姑娘……”青龍怔愣了下,又道:“這位姑娘,我們爺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交個朋友。姑娘請移駕二樓小坐,如何?”
“不好,今日本姑娘累了,不想交什麼朋友?!蔽覜鰶龅拈_口說道,繼續飲著茶,紋絲不動。用回的還是上次在落日鎮之時的臺詞。
“青龍,你先下去!”一道充滿霸氣與磁性的聲音在我身邊響起,令我心中一窒。那朝思暮想的身影此時已然近在我的身邊,那熟悉的壓迫感使我的心“砰砰”直跳,小臉微熱,狂野的氣息瞬間將我籠罩,身心迷醉……
微側擡起頭,我望入他那雙幽深的黑眸之中,只是他的眼底竟是浮起了濃厚的傷痛,凝視著我的眸光沒有絲毫的焦距,思緒似已飄向很遠很遠,就彷彿他此時正透過我在看以前的“我”一般。對於他來說,這些鬼神之說很是難以相信。也許,他此時只是認爲自己碰上了一個與心中所愛之人很是相像的人罷了。畢竟我與夜魅雪的長相在眉眼之間還是稍稍有些區別的,夜魅雪的眼梢比我略微再魅一些。看起來,司慕贏似乎不會因爲相似的長相而移情“他人”,這個認知讓我心中不禁一陣感動。
視線移至他精壯的胸膛,再是腰間,驚訝的發現他竟然已是換成了單柄寶劍。那他的鴛鴦劍呢?難道說自那次後他從此齊用雙劍,而改成了單手執劍?難道就因爲我死在了他的劍下,是以他一直自責麼?想到這裡,一陣心酸漸漸瀰漫開來,慢慢滲透全身,一時間眼中竟是升起些許氤氳霧氣。
“公子,請坐!”我深吸一口氣,斂神盈盈一笑道。
司慕贏聞言微微蹙眉,撩起袍擺,在我對面的位置上坐下,卻仍是一言不發。窗外已然全黑,柔亮的月光如靜水般傾瀉在了身側的窗棱之上,透過了縫隙盡數灑落在了他的身上,沐浴其中,他看起來如天神般完美。
由於初冬晝夜溫差特別的大,此時我身著的秋衣已是略顯單薄,絲絲冷意入侵,一陣瑟縮,冰涼的小手緊緊握著茶杯取著暖。
“小二!”我招呼道。
“姑娘,您還沒有點菜呢,有何吩咐!”小二一臉笑意迎了上來,看了看我們又道:“原來是二位啊,難怪方纔這位姑娘進來之時,我覺著好生眼熟。原來是這位爺的朋友,去年之時還一起來過呢。”
“好了,天氣寒冷,你去弄兩壺酒來暖暖身。其他的菜你自己看著上,這位公子與你結賬?!蔽倚χ钋驳?。
回眸又看向了仍在出神凝思的司慕贏,他似沉入了無邊無際的懷念之中,一手支撐著額頭,俊逸的臉上無一絲表情,情緒亦無一絲波瀾。他是在想我嗎?心中暖暖的,如糖似蜜。
親啓檀口,我柔聲說道:“本姑娘身無分文,請我吃頓飯,公子想來不會介意吧?”
他挑了眉,一臉麻木的搖了搖頭。突然似想起什麼般,出聲問道:“姑娘可是龍城人士?”
此時小二已是利索的端上了酒菜,擺滿了桌。我淡笑著執起酒壺,爲自己滿上了一杯,仰頭一飲而盡,濃郁醇香的酒精瞬間遊走全身,頓時全身暖和了些許。
“不是,我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甚至可以說我本不屬於這裡。”放下酒杯,我嬌笑道,意有所指。
司慕贏的神色終是有了些許的激動,鳳眸忽而閃亮了下,不過依舊是不敢相信,他小心翼翼的求證道:“姑娘會飲酒?”
“何止會?酒量好著呢,就是連著飲上整整兩壇也沒問題,這位公子要不要與我比上一比?”我晶亮的眸子此時已是閃爍著陣陣異彩,狡黯一笑,都暗示他到了這個份上。
“啪”的一聲,清脆的玉瓷碎裂之聲,是他手中的酒杯。尖銳的聲音刺穿長空,卻卻好似暗夜之中一曲最單調而又最美的樂調,打碎了我們只見隔著的那層薄障。
贏,真相就在你的眼前。愛我之深,所以反而讓你膽怯了麼?至今不敢相信,不敢認我,是因爲害怕又一次的失望麼?
站起身,輕移蓮步踱至他的身邊,旁若無人的挨坐在了他的身側,我柔若無骨的雙臂環上了他的脖頸,在他的耳邊吐氣如蘭道:“贏,我若是還認不出我,我可是真的要生氣了……”
他顫抖著雙脣,望著我的鳳眼之中生氣希翼的光芒,可仍有一份退卻。人死復生,看來確實是難以令人置信呢。
“藍兒,我是在做夢麼,是不是蒼天亦知我心中的苦楚,亦知我整日整夜的想著我。所以終於垂憐我,纔有了今日之幻覺,我好希望永遠沉浸在這幻覺中不要再醒來?,F在的我最盼著入睡,可又害怕醒來,每日在這種無止境的矛盾中苦苦掙扎。曾經有無數次,我在夢中見到了你,我激動的以爲自己終於抓住了你,可醒來後卻只是一場空……”他輕聲呢喃道,眼眶竟已是溼潤,匯聚到了那鳳尾處竟是一滴閃亮的晶瑩,無聲的滑落。
溫柔的擡手替他輕拭,心疼如刀絞般,他的感受,我亦是!日日盼著夢中相見,卻又害怕醒來後是無盡的失望與更深的思念和寂寞。
拉過他的大掌貼向我溫熱的小臉,哽咽著輕吟道:“贏,真的不是夢。不是夢,你瞧,我是真實的存在的呢。贏,這纔是原原本本的我,真正的藍夢雪,不再是寄居在夜魅雪身上的那抹靈魂了。也許蒼天亦知我深愛著你,不忍拆散,所以讓我回來了,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輕撫上他英挺的眉毛,狹長絕美的彎弧,剛毅的下巴。心中無限動容,我不在了的那近半年,也不知他是如何在這漫長的痛苦之中煎熬過來的,真的不忍他的心再受折磨,我亦好想念他。
主動獻上紅脣,丁香小舌舔上了他的脣角,引來了一陣輕顫,他的身子瞬間緊繃,僵硬無比。
“藍兒……”
環開雙臂,他將我緊緊擁住,那種無法剋制的激動與顫抖傳遞給了我,深深的震撼了我的魂魄,用力之緊,幾欲令我窒息。急切的尋找這我的香滑柔軟,靈舌共舞,兩廂交纏,難分難捨,所有的思念在那一刻全然徹底釋放,籠罩在了重逢的喜悅之中,一時間,我們忘了天,忘了地,忘了身至何處,忘了周遭的一切。聽不見那祝酒的喧鬧之聲,亦聽不見周圍傳來的陣陣驚呼之聲,甚至聽不見窗外拂過的那已近冬日呼嘯的風聲,不分不離,不再悲傷,亦沒有寒冷……
美妙的感覺滋生出幸福的花朵已然在我們周圍一一開放,緊緊相擁,彼此不留一絲縫隙,有如一同置身那天與地之間最浪漫的杏林花雨之中,飛身旋轉著,永不停止……
迷醉忘情之中,我在他的耳邊輕喘嬌吟:
“贏,帶我回家……”
“藍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