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囚禁的這些日子,葉赫御敏雖沒有找我的麻煩,但有時會帶上我,參與他們將領之間的一些軍事戰略討論。不過都是一些假設型的行軍佈陣。在沙盤之上,插上紅藍兩種旗幟,表示對壘雙方,簡而言之,便是紙上談兵。
半個多月來,據我觀察這其中又來了一些新的將領,先前好似沒有見過。我想,可能是葉赫御敏的後援部隊已然穿越沙漠抵達到位。而司慕贏那邊,朱雀的援軍應當順利抵達。而新的招兵應該也在緊張的籌備著。一場惡戰看似難以避免,屆時必是生靈塗炭,血流成河。
烏赫國的那些將領們,大多出身偏遠蠻荒之地,都是些風餐露宿,茹毛飲血之徒,沒有讀過什麼書,也不懂什麼兵法,只知勇猛上陣殺敵。然而,打仗絕非是鬥勇,更多的則在於鬥智。而葉赫御敏的心中非常清楚這點,是以他經常安排這樣的戰局部署議會,目的就是在於加強與鍛鍊這些將領們的戰略全局意識。
然而,這些人的愚昧著實令他頭疼,每次都是雞同鴨講。前幾次的參與,我從未置詞,一來是時機未到,二來是向葉赫御敏獻計策,十分的危險,這實是一把雙刃劍,一個閃失便會傷到我自己,如果就此讓他對我不肯放手,那將是作繭自縛。
只是隨著時間一天天的過去,我心知已經不能再等了,如果再不給他設圈套,只怕會來不及。一旦等到司慕贏提出了再次交換,再給他下套,那設計之意就過於明顯,效果可能會適得其反。
“如果我們一舉拿下樓蘭城之後,應當立即在兩城之間的這裡紮營,以防皇朝軍隊繞道偷襲。”一個虎背熊腰,瞪眼若銅鈴的彪形大漢高聲嚷道。
“那裡布營有什麼用?如果皇朝軍隊從這邊而來呢?還不是察覺不到?看你這腦子,就別瞎攪和了!”這次說話的是呼延赤烈,空蕩蕩的一袖因他的激動而左右抖動著。
“你厲害,那你打個勝仗來看看!還不是個女人的手下敗將!”嘲諷的語氣,不屑的眼神瞄向了他的斷臂。
踩人家的痛處,呼延赤烈當場便翻了臉,大怒道:“只要汗王首肯,我即刻帶兵去圍攻樓蘭城,十日之內,我就不信拿不下!”
“夠了!吵夠了沒!一羣廢物!”葉赫御敏終於忍無可忍,狂怒道,眉宇間盡顯不耐。看來對於他的這些將領們,他自是失望之極。
一干將領見狀,立即噤若寒蟬的退至一邊,低頭不敢再造次。
葉赫御敏是一手撐上了額頭,頗有些苦惱的長嘆一口氣,神情抑鬱。我知道,縱然他一人有著鴻鵠之志,無人相助又有何用。
只是,他的苦惱與我何干?
突然,胃中一陣翻涌,強烈的噁心感直衝腦門,我慌忙捂住了嘴,極力的剋制著。好險!如果被他發現我懷孕了,那什麼圈套,什麼連環計只怕均要付之東流。他一定會拿我腹中的孩子做人質,日後要挾司慕贏,屆時十個樓蘭城也未必換的回來。
我的異常仍是引起了葉赫御敏的注意。他凝眉問道:“你怎麼了?”
此時此刻,如果我不說點什麼,只怕是無法轉移他的注意力。是以,我扯出一抹譏誚的笑容道:“沒什麼,覺得有些好笑罷了。”
“什麼事好笑?”葉赫御敏黑了臉色,凌厲的眼神掃過我。
“你們都探討了那麼多次了,還是沒個結果,每次都在原地兜來兜去。其實打仗,你們無謀有勇就算了,也別討論了,直接領上兵去攻城門即可,也省得在這裡浪費時間!我聽了都鬧心!都想吐!”我涼涼的語出諷刺道,其實另一半的目的在於激怒他,讓他忽略方纔我想嘔吐之事。
果然,葉赫御敏不疑有它,上前一步揪住我的衣領,怒目相向,斥道:“你竟敢嘲笑我烏赫的大軍。今天你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莫怪本汗心狠,將你送去做軍妓,讓你好好體會下我烏赫士兵的彪野!嘲笑?嗯?”
我不耐的揮開他的手,拉整好了衣服,鎮定自若的說道:“我知道以你現在的實力,一舉攻下這樓蘭城,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你擔心即便攻下了,你也未必守得住而已。”
言至此,葉赫御敏已是一掃方纔的盛怒,平靜了許多,正襟微坐,深藍色的眼眸凝望著我,多了幾分認真。
見我停頓,人催促道:“繼續!”
我淺笑,又道:“只因樓蘭城與駱城距離相隔甚遠,而你一旦佔領了樓蘭城,必定要將兵力分散兩地,分別鎮守!是以兩城其間這麼長的距離,你拿不準,不知該如何佈防。既要擔心皇朝軍隊繞北門直取樓蘭。又要擔心皇朝回攻駱城,斷了你的後路。是以你一直按兵不動,前懼虎,後畏狼!沒有良策!”
“分析的倒是頭頭是道,看來你確實精於此道。”他的眼中閃過一抹讚賞,只是短短一瞬間卻又被狠厲取代。
一把將我拉坐在他的身側,在我耳邊語出威脅道:“你知本汗說的出便做的出。說!你有何良策?若是你不說,莫怪本汗無情。”
他是指會將我送去做軍妓,我賭他肯定不會,以他的狠絕,若是心有此念,怕我早就被他凌辱至死了,哪能活到今天。
入戲三分,我蒼白了小臉,佯裝害怕的顫聲說道:“也沒有什麼良策,你們男人都琢磨不出的事兒,你指望我一個女人能有什麼見解!汗王……”欲言又止,我輕咬下脣。
“無妨,你說說看。難道你還惦著龍朔皇朝那邊?聽著,效力於本汗,本汗不會虧待你!”他一手輕撫上我小巧精緻的下巴,反覆的摩挲,似是很滿意那柔嫩的觸感,語氣竟是有一絲誘哄。
想不到,他也會哄女人。沒有反抗,我一臉遲疑的望著他,神情有著幾分不確定。
“說吧,剛纔本汗是嚇唬你的。本汗再也不會將你……”話至一半,他卻突然住了口。流露出一臉的懊悔之意,我知道他又想起了先前將我送與寒冰之事,對此他一直耿耿於懷。無奈他太要面子,拉不下那個臉。
“其實只要跳出你們那傳統布營的思想,一切都會很簡單。爲什麼一定要這樣圍成一個圈紮營呢。不如順著這處土丘,由南到北的紮成一字排開的連營。豈不是顧頭顧尾,可以兩全,無論哪邊有風吹草動,都可以及時獲得消息,前往攔截與增援,又不至於過於分散兵力!”我娓娓道來。
連營,是我給他設下的第一重陷阱。
而我的話,無疑是在平靜的湖面之上投入一塊巨石,波瀾漣漪,水花四濺。
葉赫御敏那深藍色的眼眸是益發的深邃,凝視了我良久,臉上絲毫看不出半點情緒,陰沉的反而讓人覺得心慌。
一室的鴉雀無聲,甚至連先前那些呱噪爭執的將領們都無一人出聲,個個怔愣的望著我。
氣氛僵滯、死寂,靜的連呼吸聲都清晰無比,我只覺的心已跳至喉嚨口,壓抑的喘不上氣,而越是喘不上氣,那種噁心感便愈是強烈。天,我要忍不住了。
“呵呵。”隨著葉赫御敏爽朗的笑出聲,終於打破了這局面,他的脣角勾起一抹邪邪的弧度,銳眼朝呼延赤烈投射而去,挑眉諷道:“怎樣,現在你心服口服了?可還有話說?”他的話等於認可了我,不由的我鬆了一口氣。
呼延赤烈一臉鬱色,無奈之下,只得咬牙冷哼道:“末將心服。”
“哈哈哈哈……”葉赫御敏又是狂笑一陣,他這種喜悅的開懷暢笑還真是難得一見。竟是一手摟上我的纖腰,心中暗叫不好,我就知道獻此計是把雙刃劍,拿捏不好會反遭其噬。
欲掙脫,卻被他牢牢按住,葉赫御敏是和顏悅色道:“帷幄帳中,運籌天下,手無縛雞之力,卻能遊刃擒龍,無需披掛上陣,卻能決勝千里,一介女將,今日算是讓本汗開了眼界。好,真是好!”
“你們都退下吧!”他大手一揮,竟是將那些將領們摒退。
望著他略顯炙熱的眼眸,手臂逐步收緊,剛毅的俊臉緩緩向我逼近。我心中一驚,難道說,對我,他也漸漸心動了?這是我最擔心的事。
只是,上天也有眷顧我的時候。
方纔被摒退的將領之一,突然又折返了回來,屈膝躲身稟道:“汗王,上次來過的那個龍朔皇朝的使者又來了,他聲稱此次龍朔皇朝的皇帝願意以樓蘭城來換回他的皇妃。汗王,要不要宣他進來細說?”
我日盼夜盼的人終於來了!
“用樓蘭城來換你?”葉赫御敏狐疑的望著我,皺眉道:“想不到司慕贏竟然如此重視你。不過你確實值!你說,本汗是該放手呢,還是該繼續囚禁你?”
看著他猶豫的神色,我心陡涼了一半……
他該不會不同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