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月兩手環抱胸前,聞言不但沒有出手,反倒是往後退了一步,淡淡的說道:“我只答應你說要幫你帶走這個孩子,可沒有說要幫助你殺人。”
清寂咬牙:“你莫要忘了,先前我們結盟的時候說了什麼!”
炎月瞧了他一眼:“我沒有忘,是你忘了。我先前便同你說過,我可以助你,但無論事情發展到何種地步,我都不會出手殺害生人。”
“你……”
“而且,我可是要成爲下一任鬼王的人,父王母后本就偏愛那人更多,若是我的手上沾上了生人的血,這鬼王……我怕是就要當不成了。”
趁著他倆對話的間隙,我將糖糕從牌匾上抱了下來,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確定她只是單純的受傷,並沒有傷及魂魄之後才放下心來。
清寂被天兵壓得已經直不起身,這殺神咒是連鬼王都會忌憚三分的陰陽術,縱然清寂再厲害,一時間也沒有辦法從這之咒術之中掙脫。
只是……
這個術法太傷身,今日就算我能和糖糕僥倖逃脫,恐怕之後的日子也不會太長了。
但只要從帶著糖糕逃走,少活幾年也不打緊,這樣我還能早點去見那個人。
“呵,炎月,你莫要忘了,你的大哥一日不死,你就永遠都不能坐上那個位置!就算他另行建了鬼城,對閻羅殿的寶座無絲毫爭搶之意,他也曾經是下三界的帝王!現如今不過是因爲下三界動盪,鬼玉重現之後又消失,而他也尚還沒有恢復,等到他完全恢復的那一天,你也一樣要臣服於他!你若是真想要得到那個位置,就應當趁著現在他魂魄不全之時除掉他!”
“魂魄不全?我大哥怎麼會魂魄不全?”炎月淡然的聲音終於有了一絲波瀾。
清寂哼笑一聲:“你在暗中觀察了他這麼多年,難道你一直都不曾發現,他的魂魄每過幾十年都會消逝一些嗎?”
“怎麼會這樣……”
“因爲楚翎根本沒有辦法進入輪迴,所以楚翎的每一世,他都會找到她!將自己的魂魄渡給她之後,又將她送入輪迴!這一世他更是用魂香點燃了自己的生魂,正是元氣大傷之時,正是你動手的好機會!”
“如果我麼有記錯的話,那個叫楚翎的女人,應當是你前世的愛人才對,你爲何要這麼對她?”炎月的聲音透著些許疑惑,話的內容卻是聽的我肩膀一抖,連帶著腳下的動作又慢了幾分。
“那又如何?”清寂惡狠狠的說,“與其看著她和別人在一起,我寧願殺了她!”
現在。
輪迴珠的光終於在這一刻逐漸暗淡下去,我心中一口氣好半天沒有緩過來,清寂的那番話縈繞在我的腦中,久久不曾散去。
他……
我捂著嘴說不出話,原先我以爲他只是想讓我活下來,所以才把自己的命換給了我,可沒想到……真正的原因竟然是因爲,我不能夠輪迴?可是我爲什麼不能夠去輪迴?還有炎月和清寂最後說的那幾句話又到底是什麼
意思?
無數個疑問在腦中浮現,這讓我迫切的想要看清那夜的最後發生了什麼。
可沒想到珠子呈現出來的最後一段記憶,卻是到了三十多年之後,我陽壽將盡之時。
“娘……”
糖糕趴在我身邊,一臉擔憂的看著我:“身子可有哪裡不舒服?”
我擡手想摸摸她的臉,卻已經有些使不出力氣。
一晃又是三十多年過去,這漫長的一生我也總算是走到了盡頭。原本以爲用了殺神咒之後這壽命多多少少會縮短一些,卻沒想到即便是這樣,我也還是又活了快四十年。
我已垂垂老矣。
雖模樣還如同十六歲的姑娘,可內心卻已是變成了一個老太婆。
幾年前我的身子便已經不大好,到了前兩年更是到了已經走不動的地步。不止這樣,沒到陰雨天氣,我身子便疼的厲害,想來定是幾十年前在晉城之時,被那隻叫清寂的鬼給折磨出來的。
尋思之下,我同糖糕乾脆找了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了下來。這一住,就是好幾年。
早上醒來的時候糖糕特地下山去買了點麪粉回來,昨日說要給我露一手,給我做些點心吃。我看著她那還沒有竈臺高的身子,想著也是我現在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否則我一定會狠狠的嘲笑她一番。
“娘,那……我、我去給你做點心,你可千萬要等著我回來呀。”
糖糕憂心忡忡的看著我,一副生怕一回頭我就嚥氣了的模樣。
我閉了閉眼,當做點了頭。
見我答應了,糖糕這才一路小跑的出了門。
我有些艱難的扭頭看著屋外,今日倒是一個好天氣,若是能去院中曬曬太陽那倒是最好不過了。可惜糖糕身子太小了,不能夠將我駝起。
我有些感慨的想著,以前還曾幻想過日後我會是死在捉鬼途中,再不濟至少也是死在清寂手上,可沒想到最後,竟是如同一個病弱的老嫗一般,要在這牀上度過剩下的時辰。
我知道自己的時候不多了。
因爲我又開始能看見生前的景象。最可怕的是,我還見到了那個人。
一如幾十年前的俊美,眉眼溫柔,卻又蘊藏著說不出的深情。只是一身玄色的衣服換成了豔麗的喜服,我嗤笑的看著,嘴巴動了動,卻是發現自己有了說話的力氣:“穿得這般豔麗,是打算再同我成一次親嗎?”
他緩步朝我走來,那發白的晨光被他擋在身後,聞言一笑,卻是沒有理會我的調侃,反倒認真的問道:“可是歡喜?”
我說:“倒是讓我想起了同你成親那日。”
只是可惜,那時候我已經死了,就連現在看見他,也是在我將死之時。他執起我的手而後又挨著我坐下,想到這些事,我竟是有些鼻頭髮酸。
“哭什麼。”他有些無奈,“都多大了,還這般愛哭。”
“你不在,我被那鬼一直欺負。”我委屈的開口,還試圖擡著手臂想要讓他看
看我身上一直沒有消失的疤。
可惜的是我並沒有成功。
所以只能絮絮叨叨的控訴:“你不是一直跟著我嗎?見我被欺負了也不出來幫我,虧我還讓糖糕去找你……”說著說著我就想起那日糖糕險些喪命,不由哼了聲,“當時要不是我聰慧,她怕是真要……”
他伸出一根手指摁在我的脣上,滿目痛心,可語氣仍舊十分平淡:“她還活著。你也活著。”
我吸吸鼻子,不客氣的說:“當然,因爲我厲害。”
他低頭笑了笑,沉著嗓子順著我說:“是,我的翎兒最厲害。”
沉默一陣之後,他又低低開口,他說,“翎兒,你怨我嗎?”
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但事實上是我除了說話,已經沒有辦法再做出別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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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茫茫然的想著那一年將糖糕從清寂手裡救下,又無意間聽到了他和炎月的對話之時,我心中最後的那點怨氣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我這麼喜歡這個人,又怎麼捨得和他慪氣?
“你是來接我的嗎?”我問。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親了親我的手:“若我說是,你可願意和我走?”
我看著他,努力彎了彎嘴角:“那年我聽清寂說,每一世你都會來找我,可是真的?”
我原本還想問問他清寂後來說的那番話,說我是他前世的愛人,那是什麼意思,可喉頭滾了滾,我最後還是把這番話壓了下去。
他沒有說話。
屋外的陽光好像變大了一些,我的視線落在那片金光上,而後又喃喃道:“你到底是誰呢?是江府的大公子?皇上面前身份不明的大紅人?還是炎月的大哥?亦或是……別的人?”
他一隻手和我十指緊扣,又用另一隻手溫柔的撫著我有些散亂的頭髮。過後俯下身在我額頭輕輕落下一吻,溫聲說道:“我是你夫君。”
啊……
這樣啊。
我有點嬌羞,又十分開心的笑起來,過後小心翼翼的問道:“以後也是嗎?”
他說:“生生世世都是。”
“生生世世,不管你在哪裡,變成了什麼樣,不管你是不是還記得我,我都會找到你,你只要等著我便好。”他一邊說,一邊放開我的手,又從懷裡摸出了什麼東西。我轉眼看去,發現那竟然是我以爲已經弄丟了的陰陽銅錢。
我啊了一聲,瞧見他將那銅錢放在我的手裡,目光溫柔:“這原本是你的東西,只是我將它拿了過來……”
“我只要帶著它,你是不是就能找到我?”我打斷他的話,明明精神格外好,可意識卻是越來越模糊。
他的脣落在我的臉頰,低聲道:“是,所以你可不要將這東西弄丟了,不然我可就要去找別人。”
我閉了閉眼,小聲嘟囔了句我纔不會,再想要睜開的時候,卻發現已經使不出半力氣來。
你可要記著來找我,我等著你。
我在心裡輕輕的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