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默默的點了根菸,我稍微往後仰了仰,不是很想吸這個煙氣。男人倒還算是細心,發現我不能聞煙直接就把菸頭掐滅了。
“大約是三年前吧,鄭蕓微那時候才上大一,第一次上我的生化課,當時我就注意到了她。”他的聲音緩緩響起,“我記得那天天氣有點不是很好,外面打著雷,遲遲沒有下雨。我上課的時候喜歡學生專心的聽我講課,這會讓我很有成就感。可是鄭蕓微,她卻始終坐在後面低著頭,偶爾擡起來,那眼神也讓我覺得十分的不舒服。”
“下課之後我便把她留了下來,誰知道,她竟然和我說了一句話。”他頓了一下,尾音突然變得有點顫抖,面上也浮現出些許恐懼之色。我忍不住插嘴道:“她說了什麼?”
“她說……”男人深吸了一口氣,“‘老師,明天早點起來送兒子上學,別走近路。’”
我想到了鄭蕓微的預言能力,立刻聯想到她可能是看見了什麼纔會對他這麼說。
“我當時覺得這個孩子說話真是奇怪,想著可能是胡言亂語,也就沒有在意。那天正好是我一個朋友的生日,我一高興,喝的就有點多,第二天果然沒能起來。我兒子那時候剛上一年級,我老婆早幾年也跟我離婚了,兒子歸了我,每天上學都是我送他去。那天因爲我起來得晚,眼看著就要遲到了。我一想,就乾脆抄了近路……”
越說到後面,他的聲音越是顫抖,好幾次都讓我就覺得他大概會停下來,但他深吸一口氣之後還是繼續道:“那條路我走了很多次了,從來都沒有出過什麼問題,但是沒想到那天……那個地方居然在施工。你說施工怎麼能不在外面放個牌子呢?我腦子裡當時沒由來的就想到了鄭蕓微的那句話,如果那個時候……我停下來調頭的話,或許之後的事就不會發生。”
這一回他停頓了很久,我漸漸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不由自主的摸上了肚子,胸口像是被堵了層棉花一樣,有些喘不過氣來。
“但是我沒有,”他說,兩隻眼裡有蓄積的淚水,那沉痛的聲音聽的我愈發難受,“我沒有停下來,我只是想著快點把車騎過去就好了。就在我快要走出那條小路的時候,樓上突然掉了玻璃下來,正好就在我的身上。我當時第一個反應就是把我兒子丟出去。我看見他走了兩步,想著他應該是沒有危險了,卻沒想到,這個時候,那上面又掉下來一根鋼筋!將我兒子……我兒子……”
他終於說不下去了,大喘著氣,眼淚從他臉上的疤痕流過,想要洗掉他過往的那些痛苦,卻只是讓他更加難受。
我和葉弛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說話,大約過了快十分鐘,他的情緒終於穩定了一些,我沉默的給他遞了一張紙,他說了句謝謝,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然後繼續說道:“我被玻璃砸中,傷的很重,最後卻還是奇蹟般的活了下來。只是我的兒子,卻永遠也回不來了……”
“出院之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鄭蕓微,我覺得這件事肯定是她做的,不然她怎麼會知道?但是她至始至終都沒有說話,依然用那種讓人發毛的眼神看著
我……那是第一次,我對她感覺到了恐懼。”
“失去兒子……很長一段時間都讓我瀕臨崩潰,但那之後我差不多休整了有一年之久,回來的那段時間學校里正好有一個生化老師生病了,學校一時間也找不到人,就又讓我去替著的。”
說到這裡,他突然哼笑了一聲:“只是我沒想到啊,鄭蕓微,我居然再一次遇見了鄭蕓微。後來我去問了其他老師才知道,原來她是留級了。”
“那之後我就對她十分關注,我覺得這個女生真的有問題,還和同事說過,他們不知道鄭蕓微有多可怕,只是說她確實和別的學生有一點不一樣,甚至可能精神上還有點問題。但我知道不是那樣……我一直在暗中觀察著鄭蕓微,包括她私底下接觸了什麼人,和什麼人說了話,那段時間,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終於有一天下課之後,我看見她拉著班裡另外一個女生站在樓梯口,就像之前那樣,她對那個女生說,讓她晚上不要出門。那女生估計也是不認識她,覺得十分莫名。我當時就出聲呵斥了她,讓鄭蕓微不要亂說話,但她只是冷冷的看了我一眼……”
“第二天我本來應該休假的,但我仍舊去了學校……”他頓了頓,表情變得有點茫然,“那個女生真的沒有來。不止是這樣,第三天、第四天,足足有一個多禮拜的時間,我都沒有見到她。我後來去問了那個女生一個寢室的同學,才知道原來她是突然被家裡人叫回去了。就在我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卻又突然聽見了那個女生死掉的消息。”
“一開始我是真的不相信的,直到後來居然在學校水池裡發現了她的屍體!法醫鑑定說至少死了有一個多禮拜了,我當時一點都不相信,她同學明明說她是回家了,可是之後我再去問的時候,那個之前和我說她回家的那個女生才告訴我,她也是聽別人說的……那個時候才真正的意識到,這個鄭蕓微,真的十分的不對勁。”
“那時候我又去找了鄭蕓微,讓她不要再亂說話了,最好閉嘴,永遠不要開口。當時鄭蕓微問了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我問。
“她說,‘老師,你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預見死亡嗎?’我當然不相信,雖然我不是個無神論者,但是這種事未免也太玄了,我知道有的人會做一些預知夢,但是這種能預言別人死亡的人,已經超出了我的認知範圍。於是我對她說,如果你真的能預見別人的死亡的話,那你說說我什麼時候會死?”
“可笑的是她並沒有回答,所以我覺得她說不定只是一個精神有點不正常的烏鴉嘴罷了。那之後沒多久,我就被調到了這裡來,關於鄭蕓微的事,我知道的也就這麼多了。”說完,他用那粗糙的手掌擦了擦臉上尚未乾涸的淚痕,而後又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便沒有再說下去。
我和葉弛對望了一眼,問道:“鄭蕓微這件事,只有您一個人知道嗎?”
他好像有點不明白我的意思,臉上有疑惑,我解釋道:“聽您剛纔說的,鄭蕓微似乎每次預見誰身邊會有人死亡,就會上去提醒,她應該是一個比較熱心腸的人吧,
那知道她有這種能力的人,應該不佔少數纔對……”
“我之前也是這麼以爲的,”男人擺擺手,打斷了我,“你們去過最近學校被填的那個水池嗎?”
我點點頭。
“那個地方是不是給人一種很陰森的感覺?”
我沒有說話,等著男人繼續往下說。
“那個水池裡,死了不少人了。而且都是差不多在那一年裡發生的,這件事學校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除了一些當事人之外,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學校在一年裡死了這麼多人。就連新聞的報導,也是隱了學校名字的。”
我瞭然的點點頭,周楠的事可不就是這麼處理的?我以前就聽說咱們這個校長來頭不小,現在聽他這麼說,看來倒是真的。一個學校,要是在一年內死了這麼多人,還不被人發現,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做到。
“但是鄭蕓微並沒有去告訴他們每一個人。”
聽到這裡,我就有點好奇了:“您怎麼知道她沒有告訴?”
男人一笑,卻沒有再多說什麼。我看他似乎是不願意和我們繼續說下去了,索性也不再多問,只是對他和鄭蕓微之間的事產生了懷疑。最後我的要求下,他還是把鄭蕓微的地址給了我,只是再三告誡我們如果不是必要,最好還是不會要去鄭蕓微的家裡。
我和葉弛走出了檔案室,一路上我們誰都沒有說話。
太陽又快要下山了,夕陽的餘暉照在我們的身上,我有些不舒服的往陰影下躲了躲。
那個男人的話在我翻來覆去的在我腦子裡迴響,對於他的遭遇我心裡是很同情的,但我總覺得他好像並沒有把事情給我們說全,就像是隱藏了一部分一樣。因爲有些地方想起來,實在是有一點說不通。
比如說他最後提到的自己到檔案室,和鄭蕓微去精神病院這件事。就時間上來說,這兩個應該是很衝突的,想了想,我對葉弛說:“你覺得那個男人的話可以相信嗎?”
葉弛沉吟道:“一半吧,他應該還有事情瞞著我們沒有說。他最後給我們地址的時候說的那句話,讓我覺得他和鄭蕓微應該沒有那麼簡單。”葉弛一邊說一邊揚了揚手裡寫著鄭蕓微家裡地址的紙條,我點點頭,她果然也想到了這一條。
我們倆走回了宿舍樓,快走到寢室的時候,我突然又聽見了姜欣欣的聲音:“好啦,我知道啦,我馬上就來了……親愛的我和你說啊,和我一個寢室的那個鄭蕓微簡直太噁心了,今天下午她居然詛咒人家活不到一個禮拜,上一次也說我要死。氣死我了,我就順便教訓了她一下……哎喲,沒有啦,她現在一個人在寢室裡呢,人家真的不想再看見她那張臉了啦……討厭,人家纔沒有這麼暴力呢,好啦不和你說啦,我已經下樓了,在門口等我哦,拜拜。”
我開門的手一頓,轉過頭就看見姜欣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樣子,笑容諂媚的走下了樓。
“阿弛,你聽見了嗎?姜欣欣剛纔說鄭蕓微說她會死……”
我拉了拉葉弛的衣角,葉弛皺眉道:“咱們去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