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海浪拍打過來，巨大的嘩啦聲將葉凡的聲音掩蓋，卻依舊落入了趙沐言的耳朵裡。
趙沐言怔怔地看著他。心絃一跳，她不記得有跟葉凡說過，她在調查以前的事。而事實上，她還在有意地避免讓葉凡知道。
以葉凡的性格，他會插手；以葉凡的脾氣，他會壞事。
“我也是聽幫裡的兄弟無意提起的，就叫人去查了下，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葉凡將手裡的啤酒瓶放到一邊的石凳上，又從兜裡掏出一支菸。
在深黑的夜幕下，一點猩紅的光，格外醒目。
“齊濟會，你知道吧。”葉凡吐了一口煙，悠然地說，“雖然我們青龍幫和齊濟會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但是當年這事在齊濟會鬧得很大，一些弟兄就道聽途說了些。”
“這個唐坤原本是齊濟會的人，但是據說他的真實身份是警方的臥底。齊濟會是個什麼地方？那就是龍潭虎穴。他們做事雖然低調，但是心狠手辣的程度一點都不比青龍幫低。他們能容忍叛徒出現嗎？”
“齊濟會原本是要除掉唐坤的。但是沒想到唐坤卻意外地死在了十八年前那起搶劫中。這倒便宜了齊濟會，既除去了叛徒，又沒有把自己牽扯進去。”
真是這樣簡單嗎？趙沐言陷入沉思。可馮翼也是齊濟會的人啊。
“這是閒話，反正人都已經死了。”葉凡將抽了一半的煙在石凳上戳了戳，順手扔到腳下，“我知道你不想和我多見面。今天叫你出來，只是讓你小心一下宋一城兄妹。不過既然你已經對他們有懷疑了，應該知道怎麼應付了。”
宋一城的話並不是沒有戳中葉凡的心，但是儘管葉凡恨安世蕭恨得牙癢癢的，可是隻要安世蕭沒有做對不起趙沐言的事，葉凡就不會去動他。因爲葉凡知道這是趙沐言的選擇，而如果自己傷了安世蕭，只會讓趙沐言更加傷心。
葉凡到現在都還不理解趙沐言爲什麼要嫁給安世蕭。難道僅僅是爲了錢，爲了要救莫家武館嗎？
葉凡鄙視錢，痛恨錢，但對錢又確確實實無可奈何。武館沒了，他們唯一的家沒了，這就是現實。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趙沐言，自從選擇了這條路，他就明白，此生都無法再給予趙沐言幸福。可是爲什麼是安世蕭？爲什麼是安家的人？
兩人已經很久沒有如此和平地單獨相處了。看著趙沐言嫺靜美好的側臉，就像一個瓷娃娃，葉凡突然想讓時間永遠就停留在這一刻。
趙沐言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似乎也同樣不捨得過早結束兩人難得的獨處。她無聲地站起身來，沿著海岸漫步，葉凡默契地跟在身後，什麼話也沒有說。
看著眼前這個嬌小的背影，葉凡眼前又浮現出了那一幕，這個又瘦又小的背影擋在自己身前，就像一塊堅韌的磐石，擋住杜宇白的槍。
葉凡的媽媽是個妓女，不知道跟誰生了葉凡。在他十歲那年，媽媽跟一個男人跑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很多人說葉凡的媽媽早就死了，但這對葉凡來說已經無所謂。
他已經不記得媽媽長什麼樣了，只記得她總是會把不同的男人往家裡帶。隔個薄薄的木板牆壁，毫不避諱地傳來淫慾的聲音。葉凡的印象裡只有外婆，
外婆守著一個小賣部把葉凡拉扯大。在媽媽走之後，葉凡便和外婆相依爲命。
對葉凡來說，媽媽走了，他覺得更幸福了。
葉凡從懂事起，就知道了打架。那些謾罵他，侮辱他，欺負他的人，他從來都沒有放過。可是瘦小的他，根本就打不過衆人的拳腳。於是當他聽說有個叫莫家武館的地方，有個很厲害的人時，便下定決心一定要去莫家武館學打架。
那個時候的他目的很單純，但也很可怕。就是爲了打架，就是爲了要把所有欺負自己的人踩在腳下。
莫家爺爺早就看出了他骨子裡的這股暴戾，臨死前最擔心的也還是他。
在外婆和莫家爺爺死後，就更沒有人能夠約束葉凡了。在葉凡最初混黑道的時候，只不過是爲了不再受人欺負，但是卻差點搭上自己的性命。
他跟的那個大哥，將自己的情婦打死後，栽贓給葉凡。反正葉凡只是個新人，沒什麼社會背景。警察抓到葉凡時，是人贓並獲。而且對於抓黑社會，警察一向是樂得其所，因此並沒有深入調查，就定了罪。
一旦葉凡押送到看守所，那就更麻煩了。趙沐言二話不說，和莫古直接就闖進了警察局。當時整個警察局的人都沒有將趙沐言攔下了。
闖警察局，意圖劫犯，襲警，每一條都是重罪。畢竟是趙克凡的女兒，除了槍，大傢什麼都用上了，可還是被趙沐言從一樓打到了三樓，而且還把葉凡從審訊室救了出來。
那一次，他才知道，原來弱不經風的沐言那麼會打架，簡直超神。
要不是杜宇白及時出現，情況就真的不可挽回了。
丁聶風不想傷害趙沐言，但是一旦讓趙沐言把葉凡救走，那罪名就會坐實。可是卻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杜宇白真的會對趙沐言拔槍。
如果杜宇白開槍，那也是正當之舉。而趙沐言就擋在葉凡身前，毫不畏懼，直直地看著杜宇白。丁聶風緊張得心跳都要停止了。還好最後杜宇白沒有扣下扳機。
原本這個案子不歸丁聶風管，但他承諾會親自調查這件事，這才安撫了趙沐言。而也就是這一次，來實習的郭子冬剛剛上班第一天，便見到這種前所未有的陣仗，對趙沐言敬佩得五體投地。
在得到丁聶風暫且不將葉凡押往看守所的承諾之後，趙沐言自己跑去把證據找來了。而她發現了自己有做偵探的潛能。
既然做不了警察，那做偵探也不錯。
葉凡對著走在他前面的身影伸出手，想要去抓住，卻終究沒有勇氣上前。
“葉凡。”趙沐言清悠的聲音被夜風送來，“我想做警察，但我並不相信警察。”
葉凡一愣，不明白趙沐言爲什麼突然說了這句話。只見她迎著海風，黑色的頭髮在空中翩躚，一臉肅然，雙眼深邃。
父親的死將趙沐言對警察的信任徹底擊碎，她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事情。那時當杜宇白拿著槍對準自己的時候，趙沐言不會知道，在不久的將來，這樣的畫面會再次出現，只不過反了。
趙沐言回到家時，安世蕭和宋佳伊正在討論工作。在聽到開門聲時，安世蕭立馬站了起來。
“你去哪裡了？現在都幾點了？”
安世蕭擔心的言語讓宋佳伊心裡一酸。
趙沐言瞅了瞅表，已經凌晨一點多了，眉頭不由得皺了一下：“你們不也還沒睡嗎？”
“也不像你在外面亂逛。”
“哪有亂逛，我下班晚了而已。”趙沐言有些睏倦地瞇起眼睛，懶懶地說。
“下班？你幾點下班？你少糊弄我。”
“今天客人比較多。”
趙沐言被他追問地有些不耐煩了，以前自己也晚回來過，怎麼不見他這麼緊張積極。可是安世蕭不依不饒，追著趙沐言一連串地審問。
並非他突然提高了對趙沐言擔憂的指數，而是終於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過了十二點的時候，他就想給趙沐言打個電話。可是宋佳伊一直拉著他談工作，他表面應和，實則坐立不安。偷偷地給趙沐言發了幾天短信也不見回。
如果趙沐言再晚五分鐘回來，安世蕭就真的要不顧宋佳伊，打電話了。所以當趙沐言一回來，他就像看到救星似的立刻從宋佳伊身邊走開。這明擺著是在拿趙沐言當擋箭牌，避開和宋佳伊的獨處。
“趙小姐，你餓了嗎？廚房還有點吃的。”宋佳伊插進嘴來，和悅溫柔地說。
趙沐言本來睏乏得不行，看到宋佳伊這張嬌美的臉，更是不想睜眼。
“不用，我不餓。”
一口將宋佳伊的好意回絕後，就要回房，卻又被安世蕭拉住。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哎呀，我困死了。”趙沐言不耐煩地甩開安世蕭的手，眼睛都睜不開了。
“等一下，可是......”
“啪！”
趙沐言直接把安世蕭關在了門外。可是你也不要這麼快就又把我單獨撂在這裡啊。
安世蕭垂頭暗自嘆了口氣，趙沐言又將門拉開，安世蕭剛一欣喜。
“我要洗澡，你要跟進來嗎？”趙沐言嘴角揚起一個壞笑。
安世蕭的欣喜立刻消失得一乾二淨，拉長著臉看著她。趙沐言有些玩味地一笑，悠然地走進浴室。
安世蕭癟癟嘴，一回頭，看見宋佳伊正凝視著自己，知道總歸是無法迴避，安世蕭低聲說：“佳伊，時候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
宋佳伊輕抿雙脣，點點頭。安世蕭一直沒睡，是因爲在等趙沐言，和自己談工作，也心不在焉。趙沐言一回來，便放了心要去休息。
安世蕭與趙沐言談笑起來，就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宋佳伊心裡陣陣酸味，卻還是忍耐著。
她必須要忍耐。
宋佳伊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比如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就起牀做好了早餐。
“趙小姐，早啊。”
趙沐言看著宋佳伊笑得比這大清早的烈日還要炙熱，心裡也確實不知該說什麼好。
她還真是積極，把之前自己要承擔的家務，基本上都做了。本來趙沐言還覺得挺好，自己樂得個清閒。可是想到昨天葉凡說的話，她看這牛奶都不那麼純白了。
“宋小姐，你哥哥還真是用心良苦啊。”
趙沐言端起牛奶，挑了挑眉，一臉燦爛地笑。宋佳伊端盤子的手便停滯在半空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