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陸晴川沒有追究小保安責任的想法,不過,得讓錢志彬氣順點,“錢律師,小鄭也是按照廠規辦事,你就莫計較了。”
“我當然要計較啊,這麼認真負責的小夥子,你怎麼也得嘉獎一下吧?”
錢志彬的話讓小保安半天合不攏嘴來,他說他認真負責?還跟陸經理討要嘉獎?完全跟剛纔的畫風不符啊!
陸晴川笑道:“好,一會兒讓財務給他獎勵二十塊錢。錢律師,我們聊聊聘用的事吧!”
“有什麼好聊的,我又沒打算要你們工資,你們不反對我在外頭接私活就成。”如今的錢志彬已是小有名氣,完全不擔心沒有收入來源。
周保生連連擺手,“錢律師啊,你願意來我已經很感激了,工資還是得談的。”
不可能因爲一個保送名額,人家一輩子都得爲他們當牛做馬吧?
錢志彬也不客氣,“好,那就月薪一塊錢,多了我不幹了。”
這......周麥生無奈地看向陸晴川。、
“一塊就一塊,先把東西放宿舍裡去。”陸晴川依了他,工資還工資,大不了每個月多給點獎金。
錢志彬的宿舍在陸晴川隔壁,辦公室在廠長辦公室隔壁。陸晴川還給他配了一臺摩托車。這樣的話,回落煙坪方便,郭秀秀也跟著他搬了回來,在家帶女兒。他時常得回家看看。
新廠房的廠址終於選定了,就在以前馬南湘藏錢的地方。這裡離老廠近,又在公路邊,運輸也方便。
等一切落實後,陸晴川風風火火地趕往黃傘坡,給鄧大爺和周大娘送藥。從古省回來不久,她就聽周麥生說,兩位老人家的狀態都不大好。
起因主要是因爲周大娘,她的病情突然惡化了,不光不認得人,連衣服都不會穿了。一隻腳上穿好幾只襪子,一隻腳又光著。
鄧大爺不由得特別擔心起來,生怕自己死在了周大娘前頭,沒有人照顧她。就這樣,焦慮過度的他身體越來越差。
“川川啊,你大娘要是走在我後頭,可怎麼辦啊?”
前次去探望他們的時候,鄧大爺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擔憂地說,陸晴川安慰道,“以後的醫術會越來越發達,鄧大爺,你莫怕,你跟周大娘的病都會治好的。”
她萬萬沒想到,一切會來得這麼快。從廠子裡的紅旗車上下來,陸晴川見到前方不遠處的堰塘邊擠滿了人,頓時,她心頭一顫,有種不好的預感。
“小陸,你也曉得出事了?”謝老八下了單車,氣吁吁地問。
“謝村長,出啥事了?”陸晴川的心懸得高高的,很不希望不好的預感被證實。
原來她不曉得啊!謝老八尋思著怎麼跟她講,只聽到人堆裡有人喊道:“撈上來了!撈上來了!”
陸晴川跟在謝老八身後往前擠,腳步越來越沉重。
堰塘塘基上,兩具溼漉漉的屍體被擱在破竹蓆上。那是兩張熟悉的臉,周大娘神色安然,嘴角微微向上揚起,手裡還攥著一隻熟雞蛋。
鄧大爺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使得那雙大睜的眼睛更加突兀,彷彿有很多的不捨
陸晴川呼吸一滯,兩行熱辣的液體從眼眶裡滑落。鄧大爺憨憨的笑容以及周大娘溫軟的話語還那般清晰,她無論如何也難以接受,他們就這麼走了。
“多好的兩個人,說走就走了,造孽喲!”一位顫微微的老大媽抹著淚。
“這小老頭,平時看他就憨搓搓的,心腸還真是狠啊,居然拉著老婆子一同跳堰。自己死了不打緊,還拉個墊背的。他是怕黃泉路上孤單嗎?”
說話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後生,他被謝老八一腳踹去了老遠,“孤單你個頭,你曉得個屁!鄧老頭是拉周大嬸墊背嗎?他是擔心他死了,沒人照顧老伴。他是有多無奈才下的手啊?”
是啊,周大娘病的這些年,鄧大爺也有病。他就是害怕沒人照顧老伴,才一直堅強地活著。他對周大娘如何,所有人全看在了眼裡。
“走了也好,兩個人都解脫了,好啊!”那位大娘摸出一條白手帕,往鄧大爺臉上蓋去。
“大娘,等一等,讓我來。”陸晴川把手蓋在鄧大爺眼睛上,冷冰冰的肌膚,感覺不到一絲溫度,“鄧大爺,周大娘已經跟你一起走了。天堂沒有疾病和痛苦,以後,你們可以好好的生活了。”
手用了點力道往下拉去,鄧大爺合上了眼。
鄧大牛是在衆人把靈臺搭起來了纔回到的,他婆娘跟孩子一道來的。只是他們對癌癥的恐懼心理還在,他獨自進了靈堂,他婆娘跟孩子站在禾場角沒動。
“爹,你咋這麼傻呢?就算你走在前頭,我也會照顧媽的。”鄧大牛哭道。
謝老八聽不下去了,兩老口病的這些年,雞蛋跟肉他送過,但幾乎沒照顧過。特別是他婆娘、孩子,基本上沒打過照面,怕傳染啊!
“大牛啊,現在兩村棺材還沒著落,你準備怎麼辦?”
鄧大牛回頭望向他婆娘,現在是要兩付棺材,現成的都是些雜木拼的,壁板薄,卻也不便宜,兩付至少八十塊錢打上了。
他婆娘裝作沒瞧見,跟兒子小聲說著話。
不看僧面看佛面,沒有鄧大爺牽線,十年前那些山貨賣不出去,也就囤不了那麼多糧。陸晴川把準備給鄧大爺的一百塊錢給了鄧大牛,“大牛叔,你儘管去問,棺材選好點的,錢由我出。我找過了,他們也沒啥像樣的衣服上身,你弄兩套衣服、鞋襪回來,還有孝衫什麼的也安排好。錢不夠的話,去隊裡支,由我還。”
鄧大牛遲疑了一下,拿著錢去了。
如今正好暮春,陸晴川選了幾枝綠油油的柳條。這是落煙坪的老規矩,過了人,要準備柳條和飯糰,到了那邊趕狗。
還得準備一個茶葉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