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第一件事,就是直奔綠衣那兒。
這官吏們所居住的地方,是單獨被圈出來的一片區(qū)域,與工地那邊是有一段距離的。我們四人、綠衣、以及那個米忠因爲都是後來的,所以都住在這片區(qū)域的邊緣,幾間平時沒人住的空帳篷裡。
一進綠衣所住的那間屋,就見她目光呆滯、失魂落魄地坐在塌邊,眼睛又紅又腫,估計是哭了很久。
“呃……綠衣姑娘,有些事我想問下你……”儘管我覺得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下再去惹她傷心非常不合時宜,但時間太緊張了,也顧不上憐香惜玉了,只能開門見山。
她緩緩地望向我,像是反應了幾秒,突然衝了過來,撲倒在我腳下,哭道:“墨晏公子,請你……一定要救救秦期公子……”
我趕緊蹲下身去一邊扶她一邊慌亂地說:“哎,別這樣,我會的,我會的,這不就來問你情況了嘛!……”
見她也不起身,只是俯身哭泣,我也不方便強拖她起來,只好自己也一屁股坐到地上,無奈地對她說:“我知道你現(xiàn)在又難過又擔心,哭吧,哭夠了我再問……”
她掩面擡頭,淚眼婆娑地看著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似的,哽咽著嘆了口氣道:“好吧,你問吧。”
“先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吧,如果有什麼不明白我再問。”我趕緊說。
“這……我現(xiàn)在心裡也很亂……”她楚楚可憐地說。
“那我直接問吧,昨天你見過秦期嗎?什麼時候在哪裡?”我只好引導她道。
“昨天,下午秦期公子來過我這裡,因爲我本來打算今天就返鄉(xiāng)的,他過來看看有什麼需要幫我打點的。大概是傍晚前後的時候,我們出去稍微走了走,結果……就碰到那個姓米的人了?!彼Z氣低沉地說著,只在提到這個姓米的時候,眼睛突然張大,目光中似有恐懼之色。
“姓米的,就是這次被殺的那個米忠嗎?”我驚訝地問。
綠衣點點頭道:“是,就是他。當時他對我出言輕薄,我很害怕,秦期公子爲了保護我,和他爭論了幾句。但是我沒想到,秦期公子他,會動手殺了他!”
“你親眼見到秦期動手殺他了?”我心裡一沉。
“這……沒有,我睡到半夜,聽到有人在我?guī)ね庹f話,說今夜一定要替我出氣,出來一看,就見遠遠的一個身影朝那姓米的住的那屋子拐過去了。我有些擔心,就悄悄地跟了過去,剛拐過去就聽到有人喊殺人了,我跑到房門前一看,屋裡就秦期公子和那姓米的兩個人,姓米的已經(jīng)倒在地下了,秦期公子手裡都是血……我立刻就想到,肯定是因爲傍晚時的事,秦期公子爲了我,纔會這麼做的……”她說到這裡,又掉下淚來,身子瑟瑟發(fā)抖,像是又回到了那血腥的記憶中。
我聽到這裡,沉默了,過了一會兒才說:“你放心吧,這件事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但是你暫時也先不要回鄉(xiāng)了,再耐心等三天,三天之內(nèi)就會有結論?!?
她望著我,終於是點了點頭,眼淚卻又順著臉頰一串串滑了下來。
走出屋子的時候,我真的是長出了一口氣。有的時候真的羨慕女人,有壓力有情緒,可以大哭一場,不止可以發(fā)泄煩悶,渲染氣氛,大多數(shù)時候更是可以令對方只能順著她們亦步亦趨。
綠衣的話,可以說是很好地解釋了之前關於秦期和米忠之間不大可能會突然產(chǎn)生過節(jié)的疑問。只不過秦期就算想當護花使者,又真的會達到不惜殺人的地步嗎?
我第二個要找的人,是肇錫。
他也不像平時一樣笑逐顏開,顯得有些心事重重,見到我,先是問道:“怎麼樣?大將軍怎麼說?”
我伸出三根手指說:“三天,給了我三天時間破案。”
“這麼說,大將軍是相信了秦期公子不是兇手了?”他問。
我搖了搖頭說:“他沒有信,也沒有不信,只是好奇想看看我會怎麼做而已。”
“昨天晚上我也是聽到有人喊叫才跑過去的,當時屋裡只有米忠和秦期公子兩個人,秦期公子滿手都是血……我當時也嚇了一跳……”他顯然知道我是爲什麼而來,自然而然地說了我想問的。
“當時倒在門口喊殺人的那個人,是誰?”我問。
“他叫趙力,是看更的?!闭劐a答道。
“我能見見他嗎?”我說。
“這……沒問題吧,昨晚他被來的那羣兵帶走問話了,剛剛我見到他回來了,走,我?guī)闳フ宜??!?
我們兩個就出了屋,直奔營邊一間單獨的小房,果然發(fā)現(xiàn)昨天在屋前見到的那個男人正在裡面心神不定地坐著,見到我們來了,驚弓之鳥一樣跳了起來,結結巴巴地問道:“有……有什麼事嗎?”
“趙力是吧?我叫墨晏,關於昨天晚上你見到的那件事,想問問你詳細的情況?!蔽覂嵙繙睾偷卣f,儘量不用會刺激到他的字眼。那樣慘烈的場面,任是誰突然見到,估計都會嚇得不見了三魂七魄吧。
“這個……不是都問過了嗎?”他心有餘悸。雖然只是目擊者,我估計那個粗魯?shù)谋^問起話來,也不會太客氣吧。
“你不要怕,我們不是軍方的,是章邯大人要我們來把事情搞清楚,還死者一個公平的?!闭劐a在旁說。
一聽到章邯這個名字,這個趙力卻像是得到了安慰似的,那種渾身繃緊,神經(jīng)高度緊張的狀態(tài)有所緩解,猶猶豫豫地說:“你們,想問什麼?”
一時之間我真的很感佩肇錫的伶俐,而且也看得出章邯大人在這些後勤官吏心目中的形象還是相當不錯的。
“昨天晚上是你怎麼到出事的那間屋子去的?”我問。
“我……就是和平常一樣,一邊打更一邊四處走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嘍。走到那個門口的時候,門開著,裡面還亮著燈,我覺得有些奇怪,就往裡面看了一眼,結果,結果就看到……”他一臉驚懼。
“看到什麼?”我追問道。
“看到有人倒在地下,全是血,然後那個兇手就站在旁邊,手上也全是血!”趙力說。
他說到這兒,肇錫扭頭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充滿擔憂。
現(xiàn)在我所問到的信息,彼此都是互相印證的,表面上看來,似乎秦期就是兇手。但其實這裡面還有一個很大的漏洞,就是不管是綠衣、肇錫還是這個趙力,都沒有親眼看到秦期把刀插進死者胸口的那一瞬!更不用說後來纔到場圍觀的其他人了。
可是從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對秦期實在是太不利了。這些證人說的話雖然還有可以辯駁的點,但和兇器是秦期所擁有、以及秦期當時在現(xiàn)場這兩項證據(jù)相結合,已經(jīng)足夠定秦期的罪了。
看來,是時候去見一下本人了。
秦期作爲刺殺朝廷命官的重大嫌犯,已經(jīng)被關押進了軍方的大牢,爲了見到他,我真是且費了一番脣舌,最後還是找到當時帶我們進來的那個曹將軍,估計他是從衛(wèi)杳那裡聽到了口風,這才允許我進去了,但是臨了還不忘囑咐道:“快著點?。 ?
其實我心裡比誰都急,真恨不得自己真的是會什麼察心術,直接看一眼秦期,就把他心裡所想的全部看穿!
然而真的見到了他,我竟然怔在當場,只覺得喉中苦澀,竟是一時無法出聲相詢。
只見他橫躺在一間潮溼陰暗的牢房裡,地上連點乾草也沒有,有的只是冷冰的溼地。他就那麼無力地臥在那兒,雙手雙腳上都是沉重的鐐銬,身上多處是傷,臉上是血水和泥水混合的污漬,雙目緊閉,幾乎認不出是往日那個風流倜儻的翩翩公子了。
“秦期!秦期!……”我咬咬牙,輕聲喚道。
過了半晌,他的身子才輕輕地翻動了一下,一聲長嘆迴盪在這壓抑的牢房裡,之後是一個嘶啞的聲音應道:“……墨晏……”
我雙拳緊握,努力抑止住流淚的衝動,蹲下身朝他叫道:“秦期,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想問你,你能……過來一下嗎?”
“嗯……”他悶聲應道。隨後只見他緩慢地、費力地支撐著爬了起來,似乎無法站立起來,只是側(cè)身支地,一步步艱難地挪到了我跟前,擡頭望向我的時候,那因青紫浮腫而勉強睜開的雙眼望著我,居然像是發(fā)出了光亮,帶著一絲笑意似地地說道:“就知道……你……會來的!”
“秦期!”我不斷喘氣,告訴自己要理智,要分清主次,然後馬上急切地問道,“昨天到底發(fā)生了什麼?”
他像是支撐得辛苦,重重地往我們之間相隔的柵欄上一靠,沉聲說道:“……昨天夜裡,我正在睡覺,有人丟了一支飛鏢進來……上面有一張字條,說綠衣被米忠?guī)Щ胤垦e了?!矣悬c擔心,就馬上去了米忠那兒,他屋門開著,但裡面很黑,什麼也看不到,好像只能聽到有人在呻吟,我覺得很奇怪,想進去看個究竟……結果……燈突然亮了,就看到米忠倒在了地上……我本來想救他,結果就看到我的……我的針插在他身上……”
“接著就有人在門口喊殺人了……”我下意識地喃喃說道。
他點了點頭,胸口不斷起伏,即使只是這樣簡單的講述,對他來說也有些費力。
“下午呢?下午你見過米忠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