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藏機的確瞭解很多沈天長不爲(wèi)人知的隱秘,可她還是未曾料到千秋索之中有沈天長的化身法力。漁藏機原本所想,哪怕是再神妙的法器,以法陣相隔和自己的禁制,就算沈天長有什麼暗藏手段也難以解破。
可漁藏機並未料到,沈天長在借葉落歸根符挪移穿行而至後,趁著跟商角羽交談之際,便暗中祭煉千秋索,將已經(jīng)吞噬了唐紋的血肉氣機煉化成另一具變幻分身,化入千秋索內(nèi)中。
擲出的千秋索便等同是沈天長的化身,而化身與本尊元身之間是可以相互施展挪移穿行易換方位的,這也算是沈天長所擅長的法術(shù)神通。
如果僅是沈天長在法陣中被困,要直接挪移穿行而出,幾乎是做不到的。可一旦千秋索脫出陣外,哪怕尚存一絲感應(yīng),沈天長便可與化身易換。
沈天長此計可謂是算盡人心,他很清楚僅憑自己話語是無法動搖漁藏機和商角羽的,可他們肯定想要奪取萬壽枝與千秋索。而兩件法器在沈天長自己手中,莫說要奪取,光是將其困在陣中便相當(dāng)不易。
一旦沈天長與兩件法器稍有分離之機,二人絕對會把握機會將其奪走,無論方纔那番話有沒有說動漁藏機,但僅是爲(wèi)鬥法勝敗論,他們都會盡可能奪器。
只要千秋索離開法陣困束,便是沈天長反敗爲(wèi)勝的關(guān)鍵!
哪怕有法陣阻隔限制,挪移穿行極耗法力,但只要將千秋萬壽重新掌握,再多的法力消耗也能轉(zhuǎn)眼恢復(fù)充盈。
“納命來吧!”沈天長兩手一揮,千秋索幻化萬千根鬚木刺撲向商角羽,萬壽枝的瓊光玉輝朝著漁藏機刷去,將兩人分別逼開,不讓他們有合力施法的機會。
此間三人中,商角羽修爲(wèi)最低,驟然被沈天長迎面強攻,連忙舞動劍光,將周圍木刺斬斷,卻擋不住縫隙中飄蕩的毒雲(yún)障,臉色轉(zhuǎn)眼發(fā)紫,已是身中劇毒。
“老賊!是你逼我!”商角羽暴喝一聲,橫掃一劍掙出些許時機,鬥袖拿出一根短幡,幡面通紅如血,上面無書無字,倒是有些許淺淡紋路。
商角羽咬破舌尖,逼出一股蘊含修行根基的精血,噴在血紅短幡之上。就見這短幡好似活了過來,即刻迎風(fēng)暴漲,潑喇喇張牙舞爪起來,上面淺淡紋路居然是一隻隻眼睛,一旦睜開邪光大放,照得周遭一片陰森慘綠。
“好小子!居然弄來了此等邪物!”沈天長低聲自語,卻無絲毫變色,千秋索發(fā)出乙木神雷,好似鞭炮般,在那百目血幡周圍紛紛爆鳴。
百目血幡雖然在乙木神雷間搖晃不已,卻死死纏護著內(nèi)中的商角羽,一時間沈天長竟奈何他不得。
這面百目血幡斷然不是青衡道或沈氏所傳法器,而是來自陀羅幫。商角羽尚未揚名之時,就曾暗中與陀羅幫的邪修有所往來,在遊走西境、籌劃西山盟之初,也跟陀羅幫暗中劃分勢力範(fàn)圍。用一批珍貴外丹和靈材仙藥,跟陀羅幫換取暫時安定,同時也獲得了這面百目血幡。
說起這百目血幡,乃是用出生未滿百日的嬰兒,取其心頭精血與神魂,在一處陰穢惡地?zé)捬u,期間還要以衆(zhòng)多怨魂爲(wèi)祭,凝鍊成無比陰毒的惡穢邪氛。
而且這件法器不同尋常,並非簡單施展法力便可御使,而是要以修士精血驅(qū)動喚醒。因爲(wèi)這百目血幡中煉化了衆(zhòng)多不得安息的亡魂,一經(jīng)放出,就跟出閘野獸沒什麼區(qū)別。如此御器,每施展一回都要耗損修士自身根基,以至於有損壽元,若不到萬不得已,哪怕是陀羅幫的邪修也不會施展這種法器。
當(dāng)初陀羅幫修士將這件法器贈予商角羽,其實可見雙方交好之意,而商角羽也沒料到自己真的會有用上百目血幡的一天。
沈天長有毒雲(yún)障,商角羽有百目血幡,這對祖孫的性情倒是一致,表面上光明坦蕩,可內(nèi)心俱是一般險惡陰毒。
反觀漁藏機那邊,她被瓊光玉輝定住,鬥法情形倒沒有那麼強烈,較量的是根基法力。沈天長縱使手持雙器,可漁藏機亦有長生駐世的境界,雖然一下子被瓊光玉輝所攝,但很快就挽回頹勢,赤金流火四面緩緩而發(fā),與瓊光玉輝相互碰撞湮滅。
可這樣鬥下去,依舊是沈天長佔優(yōu),萬壽枝與千秋索在手,沈天長氣機法力幾乎無窮,漁藏機尚可支撐,但商角羽不可能一直憑百目血幡護身,這等邪物用久了也會動搖修行根基,偏偏商角羽的修行根基並不如他表面法力威能所見那樣牢固。
“乖孫兒,我勸你少費氣力了。”沈天長自知勝券在握,傳音於商角羽,言道:“如果你在此自斬,或許還能少受些苦頭。你發(fā)動的這件邪物用久了,恐怕連自己神魂也會被捲入其中,徹底萬劫不復(fù)。”
商角羽當(dāng)初清楚自己眼下的困境,他轉(zhuǎn)念幾番,一抖百目血幡,邪光掃滅纏繞木刺,劍光再贊一記,竟是朝著沈天長直衝而去!
“找死!”沈天長冷喝一聲,千秋索倒旋迴卷,在周身化作綿密雲(yún)霧、掩去身形,商角羽一劍斬過,根本沒傷著沈天長半分。
在千秋索所化的雲(yún)霧中,沈天長身形方位當(dāng)然可以任意移轉(zhuǎn),他正欲藉此拿下商角羽,不料他卻徑直穿過雲(yún)霧,邪光撼動瓊光玉輝,直撲漁藏機而去。
“走!”商角羽心知此戰(zhàn)已難取勝,提醒漁藏機一句,回身將百目血幡催至極限,不再受自己法力約束,任由血幡朝著生機最旺盛的方向撲去。
此間生機最旺盛的便是手握千秋索與萬壽枝的沈天長,沒有商角羽法力驅(qū)使的百目血幡,就像是一頭狂亂野獸,將周圍點點瓊光玉輝吞噬,形體不斷膨脹,轉(zhuǎn)眼就化作數(shù)十丈長的巨幡。
沈天長也不糊塗,這百目血幡最後逞能絕不長久,他收斂法力往後遁去、稍避鋒芒,這一前一後,鬥法雙方距離便已拉開,漁藏機和商角羽電閃而去,轉(zhuǎn)眼看不見蹤影了。
“逃得倒是快。”沈天長也沒急著去追,因爲(wèi)此前鬥法激烈,他哪怕有千秋索與萬壽枝助力,法力氣機縱然不絕,但也該好好涵養(yǎng)調(diào)息,而不是僅憑法器外物爲(wèi)續(xù)。
長生修士往往更加惜命,因爲(wèi)他們已有凡夫俗子幾世幾劫都難以得到的機緣與幸運,如果只一味好勇鬥狠,那麼總會有挫敗殞落的那天。更何況沈天長的心境也不是善戰(zhàn)好鬥之人,這次奪回千秋索已是功成,能夠逼得商角羽自損根基而逃,更是意外之喜。
沈天長也不擔(dān)心商角羽捲土重來,經(jīng)此一番排布,西山盟也要發(fā)生分裂與動盪,自己重新主宰西境方真的時代即將到來,商角羽到那時纔是真正的無路可走。
……
玉皇頂附近一處飛瀑邊上,宮九素正在款待柳青衣與烈山明瓊,不遠處是桂青子和其他妖修耍鬧。
寅成公當(dāng)初發(fā)現(xiàn)霜月天秘境後並沒有急著出手,而是等到郭岱與合揚在海上鬥法之際,施法擊破秘境門戶外的法陣禁制。合揚對法陣一途造詣頗深,可寅成公對秘境、洞天之類也有獨到的應(yīng)對秘法,所以很快就進入了霜月天,將烈山明瓊爲(wèi)首的一衆(zhòng)花錦妖修救出。
按照與郭岱的約定,寅成公曾經(jīng)詢問過烈山明瓊是否要前往虎廟街,烈山明瓊在得知時局變化後,並沒有前往虎廟街,而是想去玉皇頂,至少先祭拜對她有教化之恩的崇明君。
後來玉皇頂?shù)靡怨鈴?fù),寅成公帶著烈山明瓊和一衆(zhòng)妖修來到,柳青衣也領(lǐng)著桂青子到來,宮九素將這羣妖修安置在玉皇頂外的一處廢棄洞府,並且請他們協(xié)助修葺,等同是給這羣妖修以容身之所了。
玉皇頂和周圍山川經(jīng)歷妖禍,十分破敗,就算是現(xiàn)今所有羅霄門人都參與重建修葺,也不知要耗費多少日子。更何況羅霄門人還有諸多事務(wù),宮九素便委託烈山明瓊他們打理周圍山川、栽種草木。
有此功勞,未來羅霄門人也不至於對這夥妖修有排斥避忌之心,而且也算給這夥妖修一正名分,有羅霄宗作保,能省去許多糾纏麻煩。
在南境瀝鋒會大敗出海之後,宮九素回到門中安排了一些事務(wù),正好遇見行雲(yún)布雨完功歸來的柳青衣,因而有此款待相談。
“道友想讓我去跟蹤冥煞?”柳青衣問道。
宮九素說道:“我知曉道友此前勞碌,但冥煞逃往十萬列島,恐要與虛靈匯合。我欲謀之於未兆,同時給中境與玄黃洲以休養(yǎng)生息、穩(wěn)定局勢的時機。”
柳青衣問道:“道友是打算遠征海外嗎?”
宮九素答道:“未來或許會有這麼一天,但眼下還不到時候。”
“皇都方面估計也不好處理吧?”烈山明瓊這些日子也瞭解了各方情形,得知正法七真重出的消息。
宮九素說道:“與冥煞一戰(zhàn),倒是給皇都太玄宮一個告誡,那便是如今僅憑單獨一方都難以遏制未來禍劫。已經(jīng)有些修士找到宗門傳人,唯一的難題還是在宮中。”
柳青衣問道:“老祖去看過了嗎?”
“看過了,老祖說那個皇帝並不是虛靈分體。”宮九素說道:“也許早年間曾一度被擾惑心神,可此時此刻就是在尋常不過的凡人,並無修爲(wèi)法力。”
“那倒是不如江都那一位啊。”柳青衣笑嘆道。
“可還是有人不甘心。”宮九素說道。
“文風(fēng)侯?”柳青衣言道:“他到底想幹什麼?”
“代天選帝。”宮九素解釋說道:“但確切而言,他是從《蛻化解形》中悟出了什麼,他想要做的事,需要有人世間帝王氣運來維繫,而且跟羅霄宗的護世大陣也有相似之處。”
柳青衣細想了一陣,說道:“以歷代人皇爲(wèi)砥柱,維繫世道不墜嗎?這可不容易。”
“是不容易,但虛靈的衆(zhòng)魂合一,羅霄宗的護世大陣,哪個又容易了?至少從具體做法上,我們無法駁倒文風(fēng)侯。”宮九素說道:“以人皇爲(wèi)砥柱,以氣運爲(wèi)線索,以萬民爲(wèi)覆載,開萬世不易之太平……讀書人的癡妄心啊。”
柳青衣神色古怪道:“若論氣運,江都那位應(yīng)該更盛一籌吧?”
宮九素則說道:“江都除了皇帝本人有修爲(wèi),可別忘了還有一位長生駐世的楚皇后。代天選帝,可不是要選一個無法掌控的皇帝啊。”
“我覺得文風(fēng)侯該改名號了,叫文娼侯算了。”柳青衣譏諷道。
“在處理完南境局勢後,躡雲(yún)飛槎將要北上皇都,估計楚皇后就要出手了。”宮九素說道:“先帝退位已成必然,我要做的也就是限制文風(fēng)侯罷了。”
“文風(fēng)侯敢固守皇都不出,肯定有相當(dāng)把握,不說那位守嗣帝兵,如今還有一位不曾現(xiàn)身的高人藏在皇都之中。”柳青衣提醒道。
宮九素說道:“此事我很清楚,但就是要讓局勢如此,只有徹底讓文風(fēng)侯敗服,未來纔有整頓肅清的可能。但凡妥協(xié),必會給有心之人留下隙罅。”
柳青衣有些吃驚,宮九素敢這麼說,顯然是有十成把握能夠在未來宮變逼位中徹底壓制文風(fēng)侯,這位過去名不見經(jīng)傳的重玄老祖弟子,修爲(wèi)境界在柳青衣眼中亦是深不可測,甚至比重玄老祖更爲(wèi)高深。
尤其是天門開闔、郭岱飛昇之後,原來這批長生高人、正法七真,其實或多或少都有更高妙的證悟,修爲(wèi)境界也都有所突破,柳青衣在這回行雲(yún)布雨之後,對造化玄理的領(lǐng)悟自然更深一層,但還是看不透宮九素,這就很離奇了。
“不知柳道友是否應(yīng)承這請託?”宮九素把話題拉回來。
柳青衣呵呵笑道:“放心,如今伏波海上有風(fēng)暴阻攔,冥煞等人要渡過此難尚要花費時日,待我稍加調(diào)養(yǎng),便啓程去追蹤監(jiān)視。”
宮九素起身揖拜道:“那一切就有勞道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