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提格飛天離開，立刻引起江都護城法陣警戒防備。他來時無聲無息，去時卻驚天動地，渾身氣機鼓盪不休，發(fā)出晴天霹靂。當即就有修士認出攝提格形貌，毫不猶豫運轉(zhuǎn)法陣向其攻去。

攝提格邪兵一揮，下方剛剛升起的法陣光華如同退潮一般，彈指被壓回原樣。陣中修士被倒卷而回的衝擊震得身形飛退，甩出道道血鞭，還沒昏厥的修士無不露出驚駭之色。

要知道這可是太玄宮在江都一役後，幾乎是傾盡所有，重新打造的護城法陣，若是全力發(fā)動起來，甚至能夠一擋那摧城炎流。雖說眼下還沒有完全運轉(zhuǎn)法陣，但攝提格隨意一揮，竟然可以強行鎮(zhèn)壓法陣之力，較之當初江都一役時，更要強悍了不知多少倍。

有些太玄宮修士可是既參加過杏壇會、也經(jīng)歷過江都一役，對攝提格的強悍威能有相當認知，過去的攝提格已經(jīng)是絕大多數(shù)修士終其一生都不可達到的程度。按說修爲高絕到那種境地，還要再進一步，應(yīng)是困難重重，修爲法力提升一分都要比過去難很多。

但離江都一役過去還不到一年，攝提格修爲法力更是高到一個難望項背的程度，將江都護城大陣輕易鎮(zhèn)壓，讓太玄宮衆(zhòng)修士感到，這段日子的修行與苦功全然落在空處。部分歷劫生還的修士，當初還想著勤修不輟，終有雪仇之日，可惜今日一見，便是更沉重的絕望與挫敗。

“霍道師，當初江都一役你能夠逼退這樣的兇悍魔頭，可真不容易啊。”郭岱對霍天成暗語傳音道。他雖然沒有親自見狀江都一役，但是也能察覺到與他人轉(zhuǎn)述不同，攝提格短短時日內(nèi)，精進迅猛非常。

霍天成當然聽得出郭岱的挖苦之意，也沒有掩飾地回答道：“那時的攝提格已十足強悍，卻還是遠不如今日所見。而且當日攝提格也非是被我逼退，是他自己主動離開的。”

“哦？霍道師這番話，是自認不如攝提格嗎？”郭岱問道。

“郭岱，你在得意什麼？”霍天成投來冷蔑目光，暗語道：“攝提格找的是你，可你卻未必有活到那時候的幸運。”

“霍道師想要在此一決生死？”郭岱說道：“我是不介意，但這種方真盛事，怎可隨意而爲？”

“你待如何？”霍天成這下倒有耐性，不像剛纔猝然動手。

“霍道師此來太子府邸，是要扶太子殿下坐穩(wěn)嫡長國本之位嗎？”郭岱問道。

霍天成好像沒料到郭岱會這麼問，望向花廳外驚悸未消的太子殿下，垂眸道：“看來你果然不知道。”

“知道什麼？”郭岱問了一句。

霍天成依稀記得，在他重生的某一世中，完完全全變成殺戮人兵的郭岱，與九張機邪修內(nèi)外勾結(jié)，將太子夏頃生吞活剝，只剩下半具無皮殘屍掛在滿是殘垣敗瓦的江都城頭。當霍天成看見郭岱時，他脖子下掛著幾十張方真高人的人皮，如同野獸般四處覓食，全然沒有理智可言。

在霍天成許無數(shù)次重生中，他與郭岱的距離越來越近。最初只是聽說過有這麼一個人，邪行無算、殺業(yè)累累。後來變成陸續(xù)見證郭岱的殺戮與禍端，那是比攝提格還要兇悍殘暴的魔頭。

以至於此前三次重生，郭岱已經(jīng)變成某種不可遏止的邪祟瘟病，反過來侵害霍天成，親手將霍天成格殺，迫使他再次重生。

太玄宮中，有些方真修士將南天仙師稱爲當世禍源、亂象之根，並且拿出一堆星象兇兆爲證。過去一貫將這些東西視爲無用之物的霍天成，也不得不產(chǎn)生疑慮，因爲他親身見證過，郭岱確實就是這世間的亂象本源。

霍天成說郭岱不知道，並非是指自己過去重生中的知見，而是郭岱並無亂源禍根的自知。

“如果我答是，你是要去輔佐玉鴻公主嗎？”霍天成問道。

郭岱言道：“似乎也沒有別的好選了？還是說霍道師打算自己登基坐殿？”

“可以。”霍天成說道：“但我們之間要約法三章。”

郭岱只覺得奇怪，反問道：“怎麼？霍道師想定什麼規(guī)矩？”

“你我若全力鬥法，莫說這太子府邸，恐怕連整個江都城也會片瓦不存，我不想造此殺孽。”霍天成說道：“所以未來你我相爭，必須要在人煙罕至之地單獨鬥法。”

“我沒意見。”郭岱答道，這個原本也是他的想法。

“此外，我要天外妖邪退離邊境一千里，並且未來半年不得有任何叩關(guān)進攻之舉。”霍天成說道：“別以爲我看不出來，南境一戰(zhàn)，最後千萬妖邪進攻鎮(zhèn)南六關(guān)，又轉(zhuǎn)瞬退去，絕不是你出手擊退，而是天外妖邪與你勾結(jié)合謀的把戲。”

郭岱想了想，如果虛靈和始族的關(guān)係真如他自己先前揣測，那麼霍天成這個條件也不算太難，於是說道：“可以，但我勸你不要搞什麼收復(fù)失地之舉，那是自尋死路。”

霍天成面露冷笑，傳音回道：“論兵法韜略，一百個你都比不過我。”

“我忽然有些後悔了，是不是要趁這個機會立刻跟你拼命。”郭岱說道。

“第三條，不能對雙方根本動手。”霍天成說道：“你我修爲是高，也不可能完全護住太子與公主。要是真有心尋隙，你我都防不住彼此。”

郭岱呵呵笑道：“當然可以，只是沒想到，霍道師居然還這麼迴護太子殿下。”

“不，我不是迴護他。”霍天成說道。

“就這三條？”郭岱問道。

“你有異議？”霍天成說著便要動手，似乎是打算強迫郭岱應(yīng)允。

郭岱說道：“我只是想，條件都是你說，未免不公。我這邊恐怕不好交代……這樣吧，我請你幫我殺一個人。”

“你沒資格討價還價。”霍天成說道：“我勸你明白，現(xiàn)在的你，仍然遠不足與我鬥法，是我給你機會。”

“別急，你還記得杜師兄嗎？”郭岱說道：“我清楚你應(yīng)該也想殺他，卻找不到剷除他的辦法。而現(xiàn)在，我有辦法。”

“憑你手上的法器嗎？”霍天成一眼看穿道。

“好眼力，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郭岱說道：“不久之後，仙靈九寶中的真龍髓將要現(xiàn)世。我覺得爭奪此寶可以作爲你我決戰(zhàn)的開端。”

“你要以此設(shè)局？”霍天成問道。

郭岱說道：“彼此彼此，你不也是在設(shè)局，讓我替你剷除太子身邊的九張機嗎？”

霍天成看著郭岱沒有說話，似是默認他的這個說法。

九張機最初是九淵獄囚徒，而郭岱今日一見太子夏頃，便心知此人已被九張機邪術(shù)所制，很有可能太玄宮一衆(zhòng)修士都看不出來。

倒也未必是太玄宮修士無能庸蠹，只是九張機一貫行事隱秘，就郭岱在太子府邸所見的修士，如竹葉青、三娘這等人物，應(yīng)該只是九張機網(wǎng)羅來的晚輩弟子。

和郭岱要引誘虛靈主動現(xiàn)身相近，霍天成如果要替太子夏頃拔除暗藏的九張機，自然也先引蛇出洞。但霍天成不可能爲此特地與太子夏頃敵對，這樣反倒容易打草驚蛇。

如今郭岱主動送上門來，若他這個南天仙師歸附玉鴻公主，九張機自然會將郭岱視爲仇寇，甚至親自動手對付郭岱。今日一番交手，也讓霍天成明白，郭岱有相當實力，足可剷除九張機。

郭岱原本以爲，霍天成這麼做就是要扶植太子，自己未來號完全掌控這名儲君。可是今日與霍天成一會，看他的意思倒沒有這麼多心機計較，約法三章倒是合情合理。

霍天成想讓郭岱拔除九張機，郭岱也想讓霍天成圍攻合揚，若論理由，他們兩人對合揚可都是有足夠仇怨。

兩人來回暗語傳音，不過眨眼功夫，周圍衆(zhòng)人還震驚於攝提格的出沒，完全來不及理會兩人。直到太子夏頃從驚悸中舒緩過來，那竹葉青的殘屍被人拖走，看著那一大灘血跡，太子朝著兩人連連擺手，全無儀態(tài)地喊道：

“別打了！兩位高人別打了！”

郭岱和霍天成當然早就收手罷戰(zhàn)了，實際上先前的鬥法都只是兩人相互試探，真是放開手腳，哪裡會是這樣無風無浪？

“殿下，讓你受驚了。”郭岱好像根本不在意攝提格的一來一往，說道：“霍道師似乎對山人施法治癒世子抱有懷疑。”

“這……”太子轉(zhuǎn)而向霍天成說道：“道師，不論如何，南天仙師一路行來，救醒失魂嬰兒不計其數(shù)，或許……或許該讓他一試？”

霍天成看都沒看太子，說道：“可以，但我必須親眼見證施法。”

太子雖然知曉郭岱施法救醒失魂嬰兒的事情，但對這位南天仙師難免有幾分顧忌。現(xiàn)在道師霍天成肯在旁見證，如果有這樣的高人在旁，南天仙師也不好做什麼小手段。

“不知南天仙師……”太子苦笑著看向郭岱。

“山人無妨。”郭岱倒也回答得乾脆。

既然兩位高人都能應(yīng)允，太子也立刻請兩人前往靜園，除了一干閒人不得入內(nèi)，太子本人目送兩人進入後，自己也在房門外來回踱步，焦急非常。

關(guān)上房門，只剩下郭岱與霍天成兩人。郭岱捧起洞燭明燈，元神感應(yīng)到太子世子的身軀，施法從黃泉輪迴深處勾出新生神魂，如同再度新生。

施法過程郭岱也發(fā)現(xiàn)了，這位太子世子的肉身爐鼎雖然還未長開，但是已經(jīng)有方真修士爲其洗煉腑臟經(jīng)絡(luò)，顯然是打算讓其未來擁有上佳的修行資質(zhì)。

一聲啼哭證明嬰孩神魂歸體，霍天成上前施法感應(yīng)，再三確認郭岱沒有動別的手腳，纔開門讓照顧小世子的僕婦進屋。

……

“怎麼？信不過山人？”看著太子心急萬分地去看望還魂復(fù)甦的小世子，郭岱離開靜園，對一旁盯著自己的霍天成問道。

霍天成看向郭岱的目光還是那樣冷冽，這回他們的說話並非傳音暗語：“南天仙師名不虛傳，霍某今天見識了。”

“霍道師神通，山人也見識了。”郭岱言道：“只是不知道師的弟子們，可還好嗎？”

霍天成斂眉道：“在我面前提起這話，你是嫌自己離死太遠嗎？”

“恰恰相反，山人倒是想看看，霍道師還有多少風光日子。”郭岱言道。

霍天成沒有說話，一旁太子連忙小跑而來，朝郭岱揖拜道：“南天仙師神通廣大，弟子感激涕零！”

世子復(fù)甦，太子夏頃的激動可想而知，面對郭岱自稱弟子，這已經(jīng)是將自己視爲晚輩學(xué)生了。

郭岱對太子說道：“殿下無需多禮，山人此舉不過是爲天下蒼生救苦解厄，分所當爲罷了。”

“仙師大慈大悲，不知弟子要如何答謝？”太子問道。

霍天成插嘴道：“南天仙師施法不易，想必已經(jīng)勞累了，不如先行迴轉(zhuǎn)，靜待殿下恩賞。”

太子可完全沒料到霍天成會說這話，而且這番話分明就是跟郭岱對著幹，就差趕人送客沒說出來了，無禮蠻橫連太子都吃了一驚。

郭岱發(fā)出呵呵冷笑，看著霍天成說道：“霍道師是一意要山人遠離殿下了？”

“你雖有功，卻難掩罪愆。”霍天成言道：“鎮(zhèn)南軍六萬兵卒的血債，不要以爲就沒人報了。江都終究不是你可以任意橫行的。”

“好、好、好！”郭岱咬牙切齒地點頭說道：“看來太子殿下真是好算計，請山人登門施法、救醒世子，另一手又招來霍道師坐鎮(zhèn)，看來山人一腔赤誠熱血，倒是無處揮灑了。”

太子哪裡知曉郭岱與霍天成早有預(yù)謀搞這一出？他想要解釋也來不及，郭岱說完這話，拂袖轉(zhuǎn)身離開，顯然帶著怒氣。

郭岱也不客氣，直接展開大法力，邁步跺腳，不管眼前是院牆還是門檻，只走一條直線，強行將眼前擋道的一切事物碾得粉碎。一腳一印，帶著凡俗難近可怖氣勁，宛若龍行虎步，將整座太子府邸拆成兩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