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雨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當晚商議的結果已然是最佳方案,爲什麼最終演變成這樣一出慘劇。他有些懊惱於自己的猶豫不決,如果當初沒那麼多看似善意的心思,如果當初早點告訴蕭後自己的決定,或許事態不會發展到如此地步。
時間回溯到4月18日,晚8時許。
田雨與蕭後在高層公寓的客廳內席地而坐,商議著關於蕭天賜婚事的具體事宜。
茶盞中飄出普洱茶獨特的香氣,茶香瀰漫在兩人略顯沉重的氣氛中。
蕭後盤腿坐在地上,與田雨的視線保持同等高度。避免站著說話,會使坐在地墊上的田雨產生不必要的壓迫感。
雖說已是“老夫老妻”,二人在平日的生活中卻很重視對彼此的尊重,真正做到相濡以沫,相敬如賓。也會經常處在對方的角度多爲另一半考慮,才能在相處的二十多年裡爲愛情持續保鮮。
“小寶,你覺得白玫那孩子怎麼樣?”以白玫作話引,蕭後希望達到拋磚引玉的效果。
“沒發現什麼不好……我怎麼看其實並不重要,重點是天賜怎麼想。”田雨悠悠地答道。
“最近和兩個孩子在一起的時候,看他們相處地挺融洽的。” 一想到兩個孩子打情罵俏的樣子,蕭後的嘴角總不自覺地上揚。“天賜老是大大咧咧,和白玫那種心思細膩的孩子在一起,興許還能互補。”
“那就是說,你這個當公公的,認可兒媳婦了?”
“你知道我這個人隨性慣了。只要孩子能過得幸福,我怎麼都行。”蕭後抿了一口茶,接著說,“再說白玫的父母也挺通情達理,沒向我們提什麼過分的要求。”
“沒要求,那怎麼可能?我先問你,彩禮怎麼說?” 田雨觀察著蕭後的表情,懶懶地端起茶盞。
“這點上,白玫她爸還真是大氣。年前,我專門去了趟伊犁,專程上門提親,也想和親家碰個面。之前我問過白玫彩禮的事,畢竟作爲男方家的人,對這種事早點有心裡準備比較好。”
“各地風俗不一。不知道人家開了多大的口,有沒有把你辛辛苦苦攢的那點家底榨乾。”田雨雖然在笑,眉宇間卻透著一絲淡漠。
“哎!你知道白玫她爹是怎麼說的嗎?”蕭後一臉興奮地拍了下田雨的腿。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她爹。”完嘍,我們家辛辛苦苦養的豬,要被別人家的白菜糟蹋咯。話到嘴邊,田雨卻沒有講出來。
“她爸義正言辭地和我說,‘我家是嫁女兒,又不是賣女兒,談什麼錢不錢的。’說的時候,眉毛還一挑一挑的。”蕭後帶著一臉興奮,心裡則對親家的言行默默表示欽佩。“人家還說,就算收了彩禮錢,到時候還是會交還給孩子們,讓他們用那些錢充實自己的小日子。與其這樣,不如直接幫孩子們多添置些家當,要來給去的,平添麻煩事。”
“哈哈,這親家還挺有意思,我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辭。”田雨把茶盞擱回茶幾,蕭後隨即幫他將茶添滿。
“那她家也不會準備嫁妝咯?”田雨試探性地問道。
“天賜倒是向我提過,白玫家答打算買輛車當陪嫁。除此之外,白玫個人的意思是我們家準備婚房,她們家可以置辦家電。”
“房子和車子有可比性嗎?這筆買賣還真是劃算……”田雨在心裡暗暗“嘁”了一聲。
“不管有沒有可比性,這些都是孩子們婚後生活中,切切實實用得著的東西。你也知道我就天賜這一棵獨苗,就算苦點難點,也想盡量滿足他的要求,把婚禮辦得風風光光的。”蕭後知道自己沒有底氣,說話時甚至不敢直視田雨的眼睛。
“我想問你一句,你目前有爲孩子準備婚房的經濟條件嗎?有些話,我必須提前和你講明白,適當地給你潑潑冷水。”
蕭後望著田雨的方向,目光卻沒有聚焦在對方臉上。他視線下沉,儼然一副沉思的樣子。
“房子是不動產,具備增值的潛質。而車子和裝修,都是損耗品,會慢慢喪失它們的價值。況且,日後萬一有什麼急事需要用錢,如果有房在手,還可以去銀行做抵押;而且抵押之後,不影響房子的使用功能,照樣能住。可是,再貴的車子一旦抵押出去,價格不僅會大打折扣,同時還會被強行扣留,是絕對無法繼續使用的。家電什麼的就更別提了,根本沒有人要。”田雨說得渴了,將茶盞中的茶一飲而盡。
“等一下……”蕭後伸出手,打斷田雨的分析。“照你這麼講,吃虧的好像是女方吧?”
“除非……你應該懂我的意思……”田雨欲言又止,等著對方接話。
“除非房產是婚前財產,你所有的擔心便不成立了。”
“我可什麼都還沒說。”田雨心想,這傢伙果然一點就透。
“我明白你的意思。按照新婚姻法的規定,如果在婚前能給天賜準備付好全款的婚房,則屬於他的婚前個人財產,歸其個人所有。即便不是全款,如在婚前向天賜提供房款首付,那麼首付部分依然屬於天賜個人。”蕭後豎起食指,繼續說道,“在第二種情況下,夫妻雙方若在婚後共同承擔房屋貸款,即共同債務;則有權共同享受除首付外其餘的房產價值,其中還包括婚後房產增值的部分。”
“你這老狐貍,懂的還挺多。”田雨向前挪了挪身體,用腳尖踢了蕭後一下。
“我也不是學法律的,只是聽一個鬧離婚的朋友聊過。”蕭後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
“道理既然都懂,你究竟是哪方面需要和我商量。而且還是一臉凝重的表情。”田雨認爲,蕭後的真正意圖還沒有表露出來。
“我說了,你千萬不要生氣,就算不同意也沒關係。”蕭後的臉一片通紅。
“我和你生什麼氣。咱倆現在正在商量孩子婚房的大事,有什麼話你但說無妨。如果你難以啓齒,我先表明我的態度好了。”田雨不再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起身直了直腰。“我之前和你鄭重地講過,好歹我也算天賜的半個父親。如今孩子結婚這麼大的事,我也準備了自己的心意。”
“還是我先說吧。”看得出,蕭後在內心反覆掙扎著。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你知道我最討厭磨磨唧唧的人。”
“之前你說過,同意把小區那棟小別墅暫借給小兩口當婚房。我便將你的好意轉達給天賜。沒想到天賜帶白玫看過那棟別墅後,白玫對房子的格局非常中意,希望能把它買下來,兩個人打算在那裡共同生活。”
“買下來?那房子的貸款還沒結清,房產證還抵押在銀行,他們打算怎麼買?”田雨一臉疑惑。“還是說,他們打算到二手房交易中心辦理過戶,重新向銀行申請貸款?”
“我們都是一家人,大可不必那麼麻煩。你也知道,我和孩子們都沒有一次性付清房款的能力。我們計劃先付給你房子的首付,之後每個月按照銀行按揭貸款的金額,通過銀行卡給你轉賬。貸款先慢慢交著,過戶的事可以緩緩。表面上,是通過你個人向銀行還款;實際裡,所有關於別墅的支出,全部由我們家來承擔。”
“嘖嘖嘖……小毅,這‘你們家’、‘我們家’的倒是分的挺清楚。咱倆是不是因爲孩子的婚事要變成兩家人了?”蕭後無心的一句話,觸碰到田雨敏感的神經。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從未把你當過外人。” 蕭後慌忙擺了擺手。“我在考慮,就算現在借錢買套新房,周邊已沒有合適的房源供我們選擇,而新樓盤通常又離市區太遠。再者,即便新房馬上開始裝修,恐怕也趕不上婚期。”
“這倒也是,新房子裝修完甲醛味道太大,好歹也要通風晾上小半年才適合居住。”田雨入住這套精裝公寓時,也是在交房半年後才搬進來的。
“購置新房的念想,算是徹底斷了。剛纔說‘我們家’的意思是,購房的相關費用,理應由我們父子共同承擔。我現在手頭並不寬裕,我把手裡能拿出來的錢先付給你當作首付;剩下不夠的錢,給你打個借條,日後慢慢還上。另外,別墅的軟裝、硬裝,還有你之前已經付過的月供,整體估個價出來,也一併算入首付的金額中吧。”蕭後的表情略顯尷尬。不這麼說,倒像是佔了田雨的便宜。
“說到底,變成了一樁單純的房產交易。只不過因爲你我之間關係密切,又彼此信任,我們可以私下裡按契約進行房產交易,跳過二手房交易中房款交接的手續。”
“我也是左思右想纔想出這樣的辦法。如此一來,可以解決我資金的燃眉之急。重要的是,如果現在過戶,按照本市限購令的要求,天賜不具備購房資格。”
“這倒不是難事,可以讓他先遷集體戶口。他是正規大學畢業的本科生,完全符合本市人才吸引政策條件。”
“通過這種方法直接過戶倒是行得通,但存在著另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按照國家二手房交易的有關規定,房產證落地5年後才能認定爲二手房。爲了避免炒房的人哄擡房價,不滿5年的新房過戶時需要支付高額的交易稅。即便是辦理贈與,個人也要繳納鉅額所得稅。”
“也就是說,你想通過這種方法,降低交易成本?”田雨發覺,蕭後在這些問題上,想得比他透徹。
“國家這方面的法律體系是非常完善的,我們只能通過這種方式,略微地鑽一下空子。如果我們之間不這麼熟,這樣的交易方式會存在很大風險。綜合各種因素,這是我能想出的最合理方案。”
“你的方案倒是可行,我沒什麼意見。只是有一點,按照你的規劃思路,等房產過戶之時,會變成他們夫妻的共同財產。”田雨依舊希望保護好本屬於蕭家的那部分首付。
“這倒不是什麼難事,如果想保證首付的所有權歸我們,可以讓天賜在結婚前按照首付的金額給我寫一個借據。今後若有什麼糾葛,此借據可以證明首付屬於婚前債務;如果誰想打這筆錢的主意,那麼需要先共同承擔債務。”
“甚好!如此一來,首付的部分其他人便佔不了任何便宜。”田雨俏皮地翹起大拇指,朝蕭後眨了一下眼。
“小寶啊,你就別挖苦我了,我覺得這倒像在啪啪地打我的臉。走南闖北這麼多年,該如何保護自己,我有的是辦法。可是該怎麼實施,那又是另一碼事。和以後同在一個屋檐下的人算計這麼清楚,有什麼意義呢,可能還會讓小兩口的感情因爲經濟問題產生無法補救的裂痕。”蕭後權衡著這樣做的利弊。
“你意思我在耍小聰明嗎?”田雨有些氣不過。明明一心爲了對方著想,生怕蕭家吃虧,卻被心愛的人如此數落。
“你想哪去了,不要生氣嘛。”說罷,蕭後趕忙拽過田雨的手,順勢將他摟入懷中。
“小寶,你聽我說。人家小姑娘嫁到咱們家,要和我們的孩子終身爲伴,我們應該懷著感恩的心接納這位家庭新成員。若是算得太清楚,往後的日子裡難免產生隔閡,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擁有他們的幸福生活呢。我打算將這部分首付的錢,當成送給小兩口結婚的賀禮,讓兩個孩子共同擁有。”
“你都這樣說了……你是好人,壞人我當唄。”田雨撒嬌似的扭動著身體,假意從對方的懷裡掙脫。
“哈哈,你是好人,天大的好人。這世界上,就你對我最好了。最能理解我的人,除了你還有別人嗎?”蕭後摟得更緊了。用其厚重的手掌,輕輕在田雨背上拍了拍。
“你少吹彩虹屁吧。你用自己的勞動所得爲兒子謀幸福,我當然沒有反對的理由。我只是擔心,你們對兒媳婦這麼好,以後人家恃寵而驕該怎麼辦?”
“白玫是和天賜一起過日子,而不是我。說實話,我既沒有生她,也不曾養她,憑什麼要求她對我像對親生父母般孝順呢。我只希望他們兩個能幸福生活就好。我人生路上的伴侶,是你啊……傻瓜……”蕭後用手指輕輕颳了一下田雨的鼻尖,言語中透著一股堅毅的力量。
“好吧,你說的方案也未嘗不可。”田雨明白,蕭後不是在說漂亮話。“不過,站在孩子們的立場而言,我畢竟和他們沒有法律上的親屬關係。我們之間的交易,還是找律師籤份協議比較妥當。”
蕭後沒有想到,田雨竟然連這樣的事情也替他想好了。
蕭後一直思量,如果自己提出簽署購買協議的要求,難免會傷害到彼此的信任。可畢竟事關兩個剛走到一起的新人,如果不籤協議,即便天賜沒有任何顧慮,白玫也不會糊里糊塗地答應。
“小寶,這樣做真的可以嗎?”蕭後望著田雨的臉,生怕他心中不悅。
然而,大大出乎蕭後的意料,田雨竟“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你呀,你呀……虧你能想出這樣的辦法。這下好了,不僅能解決你資金不足的問題,還能讓兩個孩子吃顆定心丸。不過,你似乎小瞧我這個二爸爸的誠意了吧?”田雨雖然面帶怒氣,實則在心中暗暗偷笑。
看著蕭後一臉吃驚的樣子,田雨逐字逐句,字正腔圓地說,“不瞞你說,我本打算將這套公寓贈與天賜的。當然,原計劃是在他結婚之前就把這事辦妥。”
蕭後懷著感激的心情望著田雨。
一時間,竟想不出恰當的言語表達此刻內心的複雜的心情。
田雨的兩套房產,一套複式公寓,一棟獨立別墅,均位於曲江池湖畔的“御景湖”小區內。小區屬於複合建築羣結構,大多數高層建築羣錯落有致地集中在小區中央,臨近人工湖的位置則建起了風格各異的獨立別墅,其戶型與造價也各有不同。
田雨的獨生兒子如今在國外留學,他本意是想把這些房產留給兒子日後備用。但考慮到兒子回國後不一定會回本市發展,暫且將其作爲一種投資,並未考慮購買太過奢華的戶型。在他看來,房產有一定升值空間,但家裝及必要的傢俱、家電卻擺脫不了不斷貶值的命運;因此他的購買方向更偏向於小戶型住宅。
經常出入的高層複式公寓,已由田雨一次性付全款購入;此公寓樓產權僅有40年,購買並不受限。那棟別墅仍在按揭付款。以他的觀點,貸款買房也不失爲一種防止通貨膨脹的必要手段。如今看來,以後每月操心別墅月供的人,是時候換換了。
“好啦,你不要一副驚愕的樣子,下巴都快掉地板上了。反正早就打算送套房子給天賜當賀禮的,也考慮幫你減輕一下經濟壓力。既然他們喜歡那套小別墅,就按照你說的方法,以後再過戶給他們二人吧。”
“我原本打算,婚禮在你的別墅辦,看上去更爲體面。婚後準備給他們買個像這樣的複式公寓,這種房子購買手續沒有那麼限制,省去了各種麻煩。” 蕭後不好意思地補充道,“再說兩個人新婚燕爾的,這種房子夠住了。”
“那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了?”
“哈哈,公寓馬上就不夠住啦,我就要當爺爺啦!”說到此,蕭後一副春風滿面得意的樣子。因爲笑得太過用力,眼角的魚尾紋都被硬生生地擠了出來。
田雨一愣,隨即也被蕭後的笑聲感染,痛快地放聲大笑。
“你這是雙喜臨門啊,值得好好慶祝慶祝。看來我的賀禮,送的正是時候。至於首付的錢,就先寄放在你那吧,也別打什麼借條了。給孩子辦婚禮處處都要用錢,咱倆的錢,放哪都一樣。”
“不,不!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辦的,回頭我就給你寫。”
田雨把右手食指豎在嘴脣前,做出“噓”的動作。
此時無聲勝有聲,田雨的一片真情實意,化作一灣暖流,靜靜地淌入蕭後心田。
然而,隨之而來的那場悲劇,卻讓二人始料不及。徒留一聲嗟嘆,悔之晚矣。
如果一切能重來,那個女孩又會有怎樣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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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玫的獨白。
看他如猛獸般嘶吼著向我衝來,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那一瞬間,曾經洋溢著青春的面龐上,佈滿了猙獰的殺意。
眼前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我已無從分辨。
一股巨大的衝擊從頭的左側貫穿,沒有痛感,也沒有躲閃的餘地。一聲沉悶的轟響從腦袋內部迸發,似乎有東西在腦核炸裂開來。
此時此刻,眼前的景象如同電影裡的慢動作,慢到像是在一幀一幀地播放。我離那張熟悉的臉越來越遠。
努力想伸出手,尋求能支撐自己的任何東西;可惜,使不上一絲力氣。
如手機被橫屏扭轉般,所有的畫面不自然地轉動了一下,視線越來越貼近地面,直到一切影像都成爲仰視的樣子。如同進入了愛麗絲的幻境,身邊的東西都變得碩大不堪。
右臉感覺到一陣冰涼,我努力瞥了一眼,啊……好像是大理石地磚。臉貼著素日裡美豔的花紋,竟如此冰冷,沒有絲毫的溫度。看來這裡的一切,都在訴說著對我的敵意。
我本不該屬於這裡。
或許是累了,該歇歇了……
當初無意間偷窺到天賜爸爸和備註名爲“小寶”的聊天內容,我曾簡單地認爲對方便是婚後將要面對的新婆婆,便對此人多了份在意。也許等天賜完婚後,蕭家爸爸也要開始考慮自己的晚年生活了。而當我在天賜的微信好友列表中看到相同頭像備註名卻爲“田伯伯”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事有蹊蹺。難怪在天賜對過往生活的描述中,這麼多年來這兩個男人不僅都保持著單身的狀態,關係密切的程度亦遠遠超越普通交情。我曾試探性地問過天賜對“同志”的看法,他一臉淡然地回答我:不管和誰,也不論性別;只要真心相愛,在一起幸福快樂,就不必在意單純的形式,更不用在意世人的眼光。看來這些年,他已經摸透自己父親與那個田伯伯的微妙關係,只是看破不說破而已。善解人意的天賜,寧願將這個在他們三人間幾近公開的秘密永遠藏於心底,而絕不會露於言表。
他用這樣的行爲表達著對父親的理解和尊重。而我,卻可以趁機好好利用一下這個無法對外公開的秘密!
然而,挖空心思卻一無所獲,甚至讓自己搭上了性命,斷送了自己追求幸福的道路。曾經單純的情感,被我的貪慾一步步腐蝕殆盡,最終變成如此破敗不堪的樣子。
一時糊塗,還是罪有應得?事到如今,我還有悔過的機會嗎?
如果……一切都能重新來過,我該告誡自己,一定要活成自己喜歡的樣子。對人對己,均爲幸事!
似乎很多人和我一樣,都在犯著同樣的錯誤。在慾望的驅使下拼命追逐著金錢、權力和地位,卻將自己真正擁有的寶貴之物踐踏、埋沒至生命的塵土裡。
簡直愚蠢至極!
貪慾,如同泥沼般讓人深陷其中,無法自拔。直至鑄成大錯,追悔莫及。
體內有股熱流在四處遊躥,體表卻感到越來越冷。胃部時不時出現一陣陣強烈的痙攣,可此時就連一個嘔吐的動作,都已經無力促成。
一陣天旋地轉過後,眼瞼開始發沉,我是否該這樣安然地沉沉睡去?可是這種躺著的感覺與平日截然不同,有一種令人壓抑的不和諧感。
潛意識提醒著我,睡去了,便再也看不到這個美好的世界。
是啊……大千世界,蕓蕓衆生;我還沒來得及沉醉於此,又怎捨得離開?!
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此刻我沒有選擇的權力,只能含恨離去……
愛嗎?
真的愛嗎……?
那個曾經深愛的人,竟向我痛下殺手。往昔的愛,頃刻之間化爲烏有。
恨嗎?
真的恨嗎……?
腦海中不斷翻涌的,是我們幸福的過往,卻找不到對他一絲一毫的恨意。
那些回憶,漸漸填滿我即將停止跳動的心房。如走馬燈般,一場場,一幕幕地從腦海劃過。
我好害怕,害怕這些回憶變成空影。我努力伸手捕捉,卻只留下雙手在空中揮舞的狼狽模樣。
身體變得越來越輕,眼前彷彿籠罩著一片白霧,虛無縹緲。
就這樣離開了嗎?似乎遺忘了非常重要的事情……
就在全身的感知即將剝離的時刻,突然有東西在腹中輕微的動了一下。
那是足以救贖靈魂的胎動!
我的孩子,謝謝你爲我這個不稱職的母親所做的一切!
是你讓我在人生的最後時刻明白了生命的意義,滌盪著那顆被塵世矇蔽的心靈。
對不起,孩子。我們最終都成爲了貪婪黑洞的犧牲者。
我罪有應得,你卻被無辜牽連。
對不起……!
一滴淚,飽含著悔意,從褪去血色的臉頰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