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天還未亮,就聽得屋外匆匆腳步,喧鬧之聲, 還沉浸在夢裡的葉夕涼在簫雨霏貼身丫鬟東霜一聲令下, 就在庭院中忙碌起來。
葉夕涼一邊修剪著院內(nèi)的花草, 一邊留意著四周的人與簫家的地形。
“喂, 我說新來的, 你若是再三心二意,小心我稟告小姐?!睎|霜叉著腰,一臉驕傲模樣對著她指指點點道。
葉夕涼並不在意她的話, 反倒覺得有些好笑,這丫鬟一副高傲的模樣倒是和簫雨霏有幾分相似。
“夙玉, 你別理她, 她不就仗著小姐寵愛, 就以爲自己身份了得,其實還不是和我們一樣的丫鬟一個?!痹谝慌詽不ǖ木G水努了努小嘴, 替她打抱不平道。
她靜靜看著綠水,忽然一笑,“綠水,你不必替我生氣,我不會將那些話放到心裡去。只是爲何今日莊裡如此大動干戈, 可是有什麼人要來?!?
“夙玉, 你不知道嗎?聽說是從宮中來了人。”綠水撲閃著眼, 瞧她搖頭不解的樣子, 一臉驚訝說道。
聽了片刻, 葉夕涼才理順了思路,簫家莊位於江湖還是朝堂都是一個特別的存在, 傳簫家祖先與先皇乃是生死之交,簫家祖先生性自由不願入朝爲官,但卻又在無形中幫助先皇治理南鳳江湖之事,爲穩(wěn)定社稷做了不少貢獻。至此以後,輔佐皇帝治理江湖之事以求安定已成了簫家莊不成文的約定。因此每年皇上都會皇親貴族攜重禮來訪簫家莊也表示對簫家莊的恩賜與感謝。而今日恰好是宮中來訪的日子。
綠水還有話想說,卻聽見身後不遠處的喧譁之聲,轉(zhuǎn)身看去,只見東霜不知何時已跑到了簫雨霏的身側(cè),一臉諂媚,尖細的聲音問道:“小姐,你怎麼來了?”
簫雨霏今日可謂盛裝打扮,頭戴玉蘭花釵,眼含春水,面容嬌嫩堪比紅花,玫瑰紅色繡著金絲的緊身上衣,下身是紫色水薄煙紗百褶裙,一根水粉色的上好綢緞系成一個蝴蝶結(jié),更襯得那腰身能盈盈一握。她走得極爲優(yōu)雅,每一步長裙隨之飄動,一顰一笑嬌媚之色盡顯。
若是她的性子也能同她的外表一樣,或許簫子淵也會爲之傾心,然那麼一來她也就不是簫雨霏了,葉夕涼暗暗想道。
“你,爲何不到我房內(nèi)服飾我,難道你連做丫鬟的規(guī)矩都要我教你嗎?”簫雨霏環(huán)視四周,尋找到葉夕涼,三兩步走到她跟前,美眸中含著敵意。
“夙玉不敢,是東霜姐姐吩咐我在此修建花草,我以爲是小姐的吩咐,自然不敢不從。”葉夕涼倒也不驚慌,一字一句娓娓說道。
“東霜,她所說可是事實?”簫雨霏側(cè)首朝著東霜問道。
“東霜擅自主張,請小姐責罰。”東霜低頭惶恐答道,話語間不忘向葉夕涼投去埋怨的眼神。
“好了,這等小事,我不再追究,以後記著,那些瑣碎之事不用交給她,她只要一心服飾我就好。”簫雨霏曼聲說道。
葉夕涼只覺得背脊發(fā)涼,衆(zhòng)人皆是以羨慕的目光看著她,東霜更是眼含妒忌之意,然誰又知道簫雨霏如此看重她,不過是爲了看緊她的一舉一動,想法設法得折磨她罷了。
“你跟著我一塊去前廳,但不許與二哥有過多交談。”簫雨霏邊走邊“好意”提醒她。
葉夕涼跟在身後皺了皺鼻子,昨日的兩個巴掌下來今日都還未完全消退,她哪敢再多說一句。
前廳之內(nèi),簫擎蒼負手立在門口,除了下人之外,身側(cè)站著的人不多,兩邊各一人,其中之一 便是簫子淵,葉夕涼見此狀況也不覺得驚訝,簫擎蒼對簫子淵一向重視,眼下看來,簫子淵坐上簫家莊掌事之位已是定局。
“二哥?!焙嵱牿灰姾嵶訙Y,便忘記了身旁的她,走上前去自然地挽住簫子淵的手。
“小妹,不許胡鬧,今日不同。”簫子淵對著簫雨霏說道,眼神卻不自覺地穿過她看向身廳後之人,那雙漆黑的眼瞳透出的閃耀光澤,竟是與那張平凡的臉毫不相配,讓他一時間心停止了跳動。
“哪裡有什麼不同,不過是宮中來得幾個朝廷官員,他們哪裡比得上二哥你。”簫雨霏嘟囔著不肯鬆手,然迫於簫擎蒼投來的目光,才很是不願地收回了纖手。
正在此時,門口傳來管家的高喊:“七皇子到。”
神遊在自己的思緒中的葉夕涼聽得這名字渾身一僵,柳眉不由蹙在了一起,凌鳳眠怎麼會來簫家莊,難道是疏影春令將她在此的消息告知於他,可是他這麼一來,又是爲何?她完全被凌鳳眠的突然出現(xiàn)擾亂了思路,並未察覺到她所有的情緒都落入了一直瞧著她未曾離開視線的簫子淵眼中。
凌鳳眠依舊是似妖似仙的模樣,身後跟著的手下擡著紅色的陳木箱,想來是皇上賞賜給簫家莊的禮物。
簫擎蒼越看越覺得眼前的七皇子似是在哪裡見過,猛地想起試煉大會之日的身影,心下一驚上前說道:“簫某拜見七皇子,不知七皇子到來,未出門相迎實屬無禮。還望七皇子不要在意?!?
“簫老前輩不必如此客氣,我奉父皇之命來看望簫老前輩,您爲父皇分擔了不少江湖之事,晚輩感激還來不及,豈有讓您親自相迎之禮?!绷桫P眠淡淡笑著說道,少了幾分妖嬈之色,多了幾分溫和氣息。
“哪裡的話,七皇子請入座?!焙嵡嫔n恭敬地說道,領(lǐng)著他步入前廳。
凌鳳眠走到廳中間找到屬於他的紅木椅坐下,餘光淡淡掃過衆(zhòng)人,最後在葉夕涼的身上停留了幾秒,眼露出瞭然之意,收回目光,不再看向她。
葉夕涼被那一眼看得心神全亂,她已改變了自己的容顏,沒想到還被他認了出來,難怪是紫微星,如此心思手握天下也不見怪了。
“不知道簫前輩近來身體可好,父皇讓我?guī)砹饲耆耸Q,雪蓮好讓前輩多補補身子。”凌鳳眠面帶笑意對著手下之人示意打開陳木箱,“這箱中還有一方寶劍,傳說是上古神器,父皇知簫公子武藝非凡,所謂寶劍贈英雄,這把劍交給簫公子再合適不過了。其餘那些綢緞也是母后精心挑選,贈給簫小姐。傳說簫小姐貌美如花,就算是宮中佳麗也難比此容顏,今日一見果真不凡,若非父皇讓我前來,恐怕一生都會錯過此等絕色容顏?!?
“多謝七皇子的讚揚。”簫擎蒼露出欣慰的笑容,簫雨霏此刻倒是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出於女兒家的嬌羞紅了臉頰,然目光卻依舊只落在簫子淵一人身上。
簫子淵倒是眼神淡淡的,收起了往常的羞澀溫和模樣,葉夕涼有些疑惑地凝視他眸中的防備之意,這樣的情緒似乎不像是該在他身上出現(xiàn)。
她正欲深入探究,卻又被理智及時的拉回,低頭不易察覺地輕笑。是因爲那一句我相信你,還是他輕易被她的謊言欺騙,所以她便相信了簫子淵一定該是這般模樣,然誰又會知道那是不是隻是他衆(zhòng)多的面具之一,經(jīng)歷了那麼多的事,葉夕涼學會最多的就是隻要不把信任交付,也就永遠不會受傷。
“七皇子坐了一路的馬車一定也累了,不如讓簫某先安排七皇子小做休息,待到晚飯時間,再好好暢聊一番,七皇子您意下如何?”簫擎蒼溫言說道。
“夙玉,還不給七皇子帶路。”簫雨霏適時的將葉夕涼推了出去。
葉夕涼點頭有禮地說道:“七皇子請隨奴婢來?!闭Z畢,向著客房而去,餘光瞟到簫雨霏冷笑的臉,她撇了撇嘴角,這麼不想讓她與簫子淵接觸,又何必干擾她的修建花草的工作呢,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針。倒是凌鳳眠,出現(xiàn)得太過突然,差一點慌了神,幸虧忍了下來,否則功虧一簣,那些巴掌也白捱了。
葉夕涼想得太過投入,沒有發(fā)現(xiàn)腳步早已偏離了迴廊延伸的方向,驀地只覺額頭撞上柔軟帶著溫度的物體,這才擡首,凌鳳眠的手掌擋在了她與圓木柱之間,才避免了她與柱子的親密接觸。
“夕涼,你在想什麼?”凌鳳眠嘴角掛著輕笑問道,難得看見她失神的模樣,他想知道是什麼讓她分了心。
“沒什麼,倒是七爺,你怎麼會來簫家莊,不要說事皇上的旨意,這些表面的藉口我可不會相信。”葉夕涼因那溫柔的稱呼渾身顫了顫,不過她又豈能說出自己的失神是因爲他的緣故,禁不住對上那雙含著笑意柔和的眸,問出心底的疑惑,也順帶將話題轉(zhuǎn)移。
凌鳳眠自是清楚她的刻意避開,也不再追究在此問題上,笑著答道:“只是聽說逝雪樓主突然失蹤了,我甚是擔心,前來看看你的計劃進展得如何。”他將擔心二字說得極重,挑眉繼續(xù)說道,“凌玉說,你已不再葉府,她四處尋你,毫無音訊,差點沒把整個鳳宇城翻過來,她很想你。”
葉夕涼的臉瞬時轉(zhuǎn)白,若是凌玉得知看似溫柔體貼的自己,不過是抱著種種目的接近她,甚至讓她成了自己手中的一顆棋子,她還會不會這般對自己好?
呼之欲出的答案深深的刺痛了她自以爲早已冷漠的心。
凌鳳眠深深凝望著不屬於她的容顏,那雙澄澈的眼此刻因他的話波瀾起伏,藏於長袖中的手不由握緊,心底的嘲諷苦笑肆意擴散。那般悲涼的眼神他多想將之揉碎在懷中,明明近在眼前,卻又好似水中花鏡中月,倘若一伸手便是摧毀,然越是想要移開目光,卻越是在乎,早從一開始,他便輸給了自己。
“你也不必多在意,客房可是在前面的院落?”凌鳳眠收起情緒,眉宇間閃過黯然,朝著迴廊的盡頭走去。
停留在嘴邊的最後一抹微笑,想要揚起卻又重重垂下的弧度,無奈又苦澀。
葉夕涼跟上步伐,看著眼前的身影似是從骨子裡散發(fā)出孤寂,然再一瞧,什麼也沒有,她嘆了口氣,帝王之家哪一個不是無心人,又豈會被情感所困,就像對於她,凌鳳眠也永遠保持恰當?shù)木嚯x,體貼溫柔都只因爲她在爲他的天下霸業(yè)而鬥,孤寂這東西他又怎麼會有,定是自己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