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葉夕涼眼見清淺被帶走,只能忍氣吞聲,昏迷了好一會兒,待清醒之時,五臟六腑都麻痹彷彿不似她自己的。慶幸的是她身上並未有任何束縛,或許高傲如二王爺,並不認爲她有能耐撐得住麻痹散的藥性。
葉夕涼胸口一滯,從腰際的暗袋中取出一顆佛心丹塞入口中。不過片刻,麻痹之意漸漸退去,手腳又能自如動起來。取出身上的火折點燃,火光照亮了周身,藉著昏暗的光,她身處於一個甬道之內,地上的塵土,鋪起厚厚的一層,放眼望去,只有無盡的黑暗。
葉夕涼摸索著石壁走在死寂的甬道里,壁上凹凸不平的棱角刮過她柔軟的掌心,也不知走了多久,突覺腳邊一塊石擋著了道,她俯下身擦去石上的泥,凝眸一看,這小小的石碑卻不簡單,石碑上是可移動的九塊石板,石上畫著不同的線條,看似無關雜亂卻又好像有著莫名的聯繫。
她明眸流轉,陷入沉思,沒過一會,蒼白得臉上綻開一朵瞭然的笑意。迅速擺弄了九塊石板的位置,拼出一條龍的形狀。咔嚓一聲,低沉的門板開動聲音。葉夕涼拍去手中塵土,暗自思索,凌未央竟然有此等心思設置暗道,這倒是讓她想到了葉府的暗道,只是不知這門口又是一番什麼。
葉夕涼走入門內,慢慢走近光源,被所見之景震住,濃重的血腥味飄入鼻端,胃裡翻江倒海,她扶住胸乾嘔起來。屍體,整間房到處橫躺著面目全非的屍體,看身形盡是些男子。有的四肢全無,有的頭身分離,四下沒有一處乾淨之地。
就算是在蘭心谷她也未曾見過這般殘忍的場面,已無法用任何言語形容內心的驚悚,葉夕涼不敢逗留,踩著血染的地快步離開。
“是誰?”低沉嘶啞的聲音,似是受了重傷,她心中一顫,這聲音聽得竟有些熟悉。
葉夕涼頓了片刻,終於想起聲音的主人,隨著方纔那一聲尋去,雁南度被捆綁在柱子上,他身上僅著單薄的襯衣,身上血跡斑斑,傷口慘不忍睹。
“你怎麼會?”葉夕涼趕緊上前,鬆開捆綁,扶住他。
雁南度忍著身上千百處火燒般難以忍受的刺痛,咬著牙道:“還記得你託我調查血書之事,凌未央這人生性多疑,我雖調查到血書所在,卻因爲不願牀第之事已被他所顧忌,落得這般下場?!?
“你已解了毒,以你的武功想要逃出二王府雖不是簡單之事,但也不是沒有可能的,怎麼會被輕易抓住?!比~夕涼不禁疑惑,他傷口的血沾染上她淺綠色的長裙。
“大丈夫豈能不遵守諾言一走了之,我答應你的事還沒有辦到?!彼荒樥?,眼中流露著英氣。
葉夕涼心中一愣,沉默許久,垂眸歉意道:“對不起,是我未曾考慮周到,才致使你陷入危險。”
“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的選擇,這是公平的交易?!毖隳隙容p嘆著,安慰說道。
“這佛心丹你先服下,剩下的留著每七日一顆。”她從懷中掏出白瓷瓶,將之遞給雁南度。
雁南度大吃一驚,這佛心丹乃是蘭心谷白眉仙人的靈丹妙藥,不但能解百毒,對增強內力有莫大的好處,天下人求之不得的寶藥,她竟然輕易的給了他。他瞧著那張稍有血色的小臉,猜不透此女子究竟心中裝了些什麼。
“你又怎麼會被二王爺抓入甬道暗閣?”
“他抓了我的親人?!比~夕涼扶著他找了處角落,容他靠在壁,淡淡說道。
“二王爺心狠手辣,你快點離開,待得時間越久越危險。”雁南度眼色一沉說道,“不過,在你走之前,有樣東西我必修親自交給你?!?
“是什麼?”她直接問道。
“二王爺雖是萬般小心,然他的多疑反而也是他最致命的弱點,你可知他將血書藏在何處?”
“他將血書藏在此處。”葉夕涼的明眸神采熠熠,露出機靈的光。
“沒錯?!毖隳隙阮h首,“他深怕身邊的會盜走血書便將之藏在暗閣,不過三日便要來暗閣檢查一番。若不是他頻繁出入,我也不會料到這二王府內還設置了一個暗閣。這暗閣是用來殘殺那些無法博取他歡愉的男寵?!?
“你瞧著那處的牆壁,在左下角有一塊微微凸起,那便是他藏血書的地方,你拿了血書就想辦法逃離。不要多逗留。”他推了推她,指著遠處的石牆說道。
“你不和我一起?”葉夕涼不去管他所指之處問道。
“我身中重傷,又怎麼能逃得出去,怕是剛離開暗閣就會再次被抓進來。”雁南度無奈地笑了笑。
葉夕涼皺了皺眉,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定,擡頭看向他道:“我帶著你和清淺一起離開,留在這裡與等死有何差別。沒有試過豈能就坐著等死,你不想徹徹底底離開二王府,仗劍江湖的生活嗎?”
空氣瞬間凝固,靜,靜得他能聽見自己因仗劍江湖而蓬□□來的心跳。
“悠然公子,你可知道帶著我意味著什麼?”他看向她的眼,屏住呼吸。
“我知道。我不會丟下你。”她回視他,目光堅定。
葉夕涼依照雁南度所說取出血書,將血書上的字牢記心中,又將之放回原位,走回他身側,將他結實的手臂搭在她的肩上,扶起他按著他的描述離開暗閣,走到甬道內。果不其然,在她最初清醒的地方還設有一道機關。
她朝著他點了點頭,將他身上的匕首插入凹進的石壁內,只聽一聲傾軋聲了,隨著石門的打開,光束隨之闖入。
“我去找我的親人,倘若一個時辰內我不曾回來,你就拿著這個逃出去?!比~夕涼將身上最後的一瓶易容散塞入他手中,“這分量只夠一個人使用,到時候你混在家丁中,切忌硬闖?!?
“你這是……”雁南度手握住瓷瓶,揚眉問道。
“我去救人,也不知會不會被再次抓住,也許反而是我連累你。”她淡淡一笑,神色如常。
雁南度剛想開口拒絕,卻突然躥出一名黑衣男子,他懷中抱著的正是清淺。
“清淺?!比~夕涼也未料到,心中一喜,思慮下又冷下心謹慎問道,“你是誰?”
“別問太多,趕緊離開,二王爺已經派人來了。”那人看出了她的心思,匆匆說道。葉夕涼聽聲音一驚,疑惑萬千,然情況危急,也不好多問,扶起雁南度與黑衣人一同朝著王府外趕去。
還未來得及躍出高牆,兩條長鞭朝他四人襲來。葉夕涼吃了一驚,將內力將雁南度推給那黑衣人,低聲道:“我對付他們,你快走,別讓人發現了,清淺和雁兄就託給你了?!?
那人鳳眼灼灼瞧著她,腳步卻不動。
她一急,忍著腹上的刀傷,一把推開那人:“趕緊走,大局爲重?!?
黑衣人狠了狠心,不捨地看了她一眼,手緊緊握緊,躍出了王府。
“我倒是小瞧了你,我還以爲葉將軍的女兒個個只懂繡花針,沒想到葉三小姐還會武功,還有如此武藝高超的幫手,看來果真是不能太溫柔對你,不僅想要逃走,還帶走了本王的男寵,你可知道惹怒本王的後果?”凌未央的語氣淡淡,然聲音中無形的壓迫感,焦慮,不安像是繞在頸上的銀絲,扼住呼吸卻又不輕易讓你死去。
“我也不知道二王爺會有如此癖好?!比颈M地面的血,暗紅一片,面目全非的屍體,想到那些畫面,她的胃就開始痙攣。
“這麼做只是無奈,如若不殺了他們,我要如何安撫其他男寵?!彼麤]有動手,淺笑著辯解。
“二王爺,我只說最後一遍,我不會嫁你,我是我,我爹是我爹,他想要趨炎附勢,我卻不敢茍同,我不稀罕王妃之位,我不願困於這金絲籠中。你要的我給不了,只要是明君,什麼天下,於我而言有何差別,我不是誰的七殺星,我是我自己。我倒是想問二王爺,成爲天下君主,難道靠一星之說就成定局了?”腹上的傷口隱隱作痛,然她眼神清冽如一泓冰雪,越發淡然。
忽起的風揚起她的衣袍,晨曦的光照在她身上,她解下頭上的玉釵,青絲飛揚。一瞬間萬物失色,那些跟在二王爺身後的人看得忘了任務。
“你以爲我會相信你對王妃之位無意,我看你和三弟就很不一般?!彼淹嬷种械募埳龋硇沃欤∩纫怀觯蛩难ǖ蓝?。
“二哥,你在做什麼?”與扇子同來的是一聲怒意的呵斥,不遠處凌笑然眼微挑,沒了往日的溫和,此時他面露慍色,如寒冬冷然。
“王爺,屬下不力,攔不住三王爺。”跟著凌笑然而來的家僕低頭領罪。
“三弟?!绷栉囱胛⑽㈠e愕,然看了她一眼,明瞭一笑,“難得呀難得,天都還沒亮,三弟就來找二哥我?!?
凌笑然將葉夕涼護在身後,冷冷看著他道:“二哥,你愛做什麼我不干涉,但她不是你能動的人?!?
“三弟這話可是冤枉二哥我了,我不過是請葉三小姐來府上吟詩做客,可沒有別的什麼意思。葉三小姐,你說我說的可屬實?”凌未央拾起扇子,搖著扇,低聲笑道。
葉夕涼雖是氣惱,卻也只能強忍住心中怒意。一來,她會遭到這般對待,可以說是皇上推了她一把,無論事實是什麼,錯得永遠只能是她,再掀起風波只會對她更不利。二來,她的傷是凌未央借清淺所刺,若真要定罪,只會怪罪到清淺身上,何況這事也有葉問天一份,牽扯甚大。
她按捺住氣,朝著凌笑然搖了搖頭道:“沒事了,三王爺可否送我回臨江樓?!?
凌笑然知她這麼做必有緣由,冷哼一聲,眸底一片泠然道:“二哥,我希望你能記住我的話?!闭Z畢,他牽住葉夕涼的手,堅定地離開了二王府。
“你沒事吧?”王府門外,凌笑然轉身眼底溫潤如春風,方纔的寒意盡無。
“三王爺,多謝,你又救了夕涼一回?!比~夕涼悄無聲息地將手從他掌間抽離。
“我送你回臨江樓?!彼幸击?,卻是微笑依舊。
“三王爺…….”她想要拒絕,卻不忍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深怕那眸中如水的溫柔輕輕一碰就會碎去。
“三王爺,怎麼會知曉我在二王府?”馬蹄奔波聲中,她想起他的突然出現,脫口問道。
“我自是知道。”他神秘一笑,手中捏緊字條。
沉默在兩個人之間肆意蔓延。
“三王爺,夕涼到了?!币魂嚩檀亳R鳴後,她頷首辭別,不再多停留。
凌笑然看著她躍下馬車伸手想要喊住然最終放回了身側。清晨溫暖的陽光在兩人之間化成無形的簾幕。他展開手中的字條:二王府,夕涼危急。眼中一片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