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夕
好像過了很久,陵城,已是逐漸寒冷的三秋,過不久則又將是初冬時節。斂光似影,晨霧在一片寧靜中瀰漫開。一切寂靜無聲,就像,幾年前的凌宅,菊廂的那個夜裡。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親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爲情。”朗朗詩聲從一江秋色的水中盪開。吟詩之人靜坐在河邊的石頭上,手中把玩著垂柳的一截,水波也隨著盪漾開來。淺藍色的衣袖裹著少年的纖指,隨意的撥著水中的漣漪。
“少爺。”不知覺中,畫面裡多出了一個男子,幽暗的冰眸子襯著乾淨的瓜子臉,天質自然,不俗的味道,不失爲一個美男子。男子身穿黑色布衣,雖材質光澤比不上前者的藍色錦綢,但衣服裡透出一股乾淨的味道。恭敬的低頭對著藍衣少年,“現在是卯時,該回去了。”
少年將垂柳輕輕一甩,望著隨風而去的柳藤,淡聲言:“嗯,回去。”少年眼中一絲光芒,嘴角輕揚,深深的呼吸。陽光灑在少年臉龐上,發跡間透進些許金黃,像是勾勒著金邊的藝術品,淺淺的微笑,沁人心脾。
一個轉身,額前的髮絲隨之飄動,棱角分明的下顎,短鬢斑脣如今已變化爲蝶般的長髮清脣。長長的睫毛裝飾著少年的眸子,比起之前,則更是多了些銳氣,冰冷。高挺的鼻樑,配上不再是如銅的面色,而是淨白勝雪的皮膚,一張方寸間都透出精緻氣息的俊俏少年竟是芙蓉鎮上因爲一場變故而導致智障的天才少年李楚陽?比起楚陽,他更像是完完全全脫胎換骨的另一個靈魂,眼神中多出了分明是冰冷嚴肅,高貴如王者的氣質,而不是楚陽樂天單純,沒有一絲遐念。
一旁的男子取出一件與節氣完全不搭的一件厚重的黑色毛裘,給這個和楚陽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少年披上。如果眼前的男子是楚陽?那麼以出生在芙蓉鎮的人的體質來看,這季節完全是可以不用裹上這厚裘衣的。比起兩年前,多了富貴人家的華衣錦繡。河中的殘柳依然在飄蕩,像是在尋找歸途。
時隔將近三年,將要進入深秋了,路上時不時一陣陣冷風襲來。尤其是清晨,冷風已經少了初秋的溫柔。街上很乾淨,比起芙蓉鎮,則是天差地別。或許這就是城市和小鎮的區別吧。
秦府。晨間便是已有下人在門前掃走落葉,看起來肅穆**的人家。兩個身影慢慢的從霧中變得清晰。掃雪的女侍見其中一位男子,便停下手中的活,畢恭畢敬的行了一個侍禮,雙手重疊,輕輕地叩點一下頭:“玲瓏少爺早。”黑色毛裘從女侍身邊悠然的走過,靜肅,不留痕跡。
楚陽?玲瓏?李楚陽改名爲秦玲瓏?還是,他並不是從前的李楚陽,或者,這個渾身上下散發出華貴氣息的大少爺秦玲瓏只是與楚陽面容相似僅此而已?普天之下,相貌相似的人很多,但是多多少少都會有一點不同,而秦玲瓏完完全全和楚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相貌,這兩年,到底發生了多少變故?
玲瓏濾過了女侍的問候,毫無起伏的面色,在空氣中掠過。穿過前堂便走進一間門上刻有騰龍圖案的屋內。
“父親。”玲瓏走到屋內的牀邊,聲音語調與在河邊和男侍對話截然相反,取而代之的是莊重的氣氛。
“今日你與堇兒便去靈律寺燒香時,切記要尋得無燈方丈。那件事今天也該如約了。”牀上的人漸漸起身,瞳孔恍然一睜,狼目一般犀利的暗光在眼裡徘徊,一股逼人的迫勢升騰起。此人便是玲瓏口中的父親。也是這秦家的老主人,秦墨。而他對玲瓏的態度一直如此,玲瓏也是見慣不慣。
“無燈大師。我們秦家也很久沒去看望無燈大師了。”玲瓏的聲色依然莊重,不敢有任何怠慢,至於秦墨口中的”那件事”,玲瓏則是無從得知。他只知道,無燈與他父親是要好的朋友。
秦墨雖已年近古稀,但在一瞬間已是穿好了衣服,比起同齡的老人,動作則是利索很多。勾金淡黃的長衫,奢華的緊依在秦墨身上,秦墨凝視玲瓏片刻,方纔將眼神移開。
“是,父親。”玲瓏畢恭畢敬的回答著秦墨,話語短暫謹慎,也透出他機警的性子。
辭離秦墨的玲瓏,向秦宅西側緩步走去,身後依然跟著男侍。
“少爺早。”女侍停下手中的活,又是一個標準的侍禮。
“蘇堇兒在屋內麼?”玲瓏淡淡的吐出幾字。
“堇小姐還在休息,要我去通報一聲嗎?少爺。”女侍的回答讓玲瓏臉上掃過些許失望。
“這堇兒。這時辰竟然還未起身。昨夜辭別我的時候還滿臉笑意的說今早一定早起,現在竟又還未起身。”玲瓏心裡一陣埋怨,皺著眉頭,“不用了,我去。”
玲瓏轉身,大步走到堇兒房門前,深呼吸一口,緩緩推開門。雖然玲瓏動作很慢,幅度很小,但是還是製造出不小的響聲。玲瓏心頭暗暗一笑,這響聲又怎會引起睡得正香的堇兒的驚醒呢。
慢步走到堇兒牀邊,本想用些惡作劇引得堇兒的突然驚醒,但看到眼前正在熟睡的堇兒,卻又讓玲瓏停止了舉動,靜處在一邊,靜靜的觀賞眼前的美景。
一翦秋水神魅魂,半曲清歌影若飄。如水般的美目,眼部的輪廓也似雨過天晴後的雲朵般乾淨。像蓮靜淌在清水之中。靜如畫中佳人,隨著溪流,倚歌而和之。許久,玲瓏纔回過神來,裝作不經意的重重的咳了一聲,希望牀上熟睡的堇兒能意識到有外人出現。牀上的堇兒竟也像聽見了咳嗽一般,抖動了一下,抿了抿嘴脣,閉著的眼微顫一下,然後轉頭向內側,將紋著白蓮的被子一把抓起,蓋在烏黑的頭髮上,整顆頭都埋在被中。
玲瓏看到這一幕完全吃驚的呆在原地,只是看著牀上的堇兒,臉上不禁發笑。又是不爽的兩聲咳嗽,結果被中的人像是完全與外界隔離般,一動不動。
正當玲瓏準備伸手掀被時,被中慵懶的傳出聲音:“巧兒,別鬧,替我去門外擋著玲瓏,我還休息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