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陰雨濛濛,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蒼天墨染,隱隱泛紅。學堂也早已放學,剩的幾人在堂內避雨。皇甫漠則是一早便離開了青竹學院。
“姐姐,老爹呢老爹呢?他不來接楚陽嗎?”楚陽望著不停落下的雨珠的屋檐,呆愣的仰著腦袋,看著一顆接一顆水珠順利而下,滴落在青苔上,翠綠的青苔此刻也變得深色許多。
楚陽無心的一句話,卻不知這句話竟會真的成爲現實,李英明不會再出現了。蹲在堂內等待老爹的楚陽還是富有興趣的望著屋檐的水珠。
“好遲了。”霜晨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著楚陽,臉上露出無奈的微笑。
“小姐,走吧。老爺還在等著您吃飯呢。”一旁身穿碎花襖的女侍不耐煩的對著背對她的楚陽翻了一個白眼,看了看漸漸黯淡下來的天,又把頭轉向霜晨。
“姐姐回去。老爹一定會來的。”楚陽聽見女侍的話,並未聽見話裡的別意,而是出於關心,嘴巴一張一合的對霜晨說這些話。心中回想著在家裡的一幕,記憶尤深。
某日,楚陽並未來學院上課。而是在家裡休假。李英明因去深山採藥,遇到危險。從清晨出門,一直到了深夜纔回來。楚陽一天沒有進食。過去,楚陽常因爲餓,亂吃東西,吃了一些藥材與不乾淨的東西,得了讓李英明這大夫都措手不及的病。雖李英明有藥房,但因藥材昂貴難尋,所以這病則一拖再拖,楚陽的身子骨也一天比一天漸弱,後來經過些波折,才治好這生僻的癥狀。所以後來李英明告誡楚陽,沒有得到他的允許或是沒有霜晨在一旁,便不可胡亂進食。楚陽謹記。李英明深夜到家時,楚陽正坐在桌旁看著書,見李英明回來,便大聲道:“老爹,楚陽餓。楚陽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
“廚房裡面還有些飯菜,怎麼不拿去吃。”對於楚陽毫不關心自己一天失蹤的異常,他也是見怪不怪,這世上,最瞭解,最疼愛楚陽的莫過於他了。
“沒有得到老爹的允許或是沒有霜晨在一旁,便不可胡亂進食。”
李英明愣住了,楚陽的出生便讓他一陣欣喜。楚陽一歲便可觀一眼記住任何詩詞歌賦,三歲已是飽覽羣詩,五歲便可作出工整的對子,七歲開始論語春秋已倒背如流。這完全是楚陽與生俱來的天賦,但是在楚陽七歲的一天,發生了一場變故,一羣人闖進李家,並沒有掠奪任何東西,只是那羣人走後,楚陽情商上的缺陷則是開始日益明顯。李英明得知後沒有言語,身爲醫師,對於這情況也是措手無策,要是在十年之前,或許李英明還有讓楚陽恢復常人的辦法。想到這,眼睛有些稍稍溼潤,看著楚陽的樣子,自己心中充滿愧疚,因爲自己沒有足夠的能力治好楚陽的。不禁淚下:“等等,我給你去弄吃的。”
李英明放下一旁經過一天波折已經破損的竹簍,一陣忙碌後端上飯菜。見飯菜,楚陽則是開動了。
李英明堅毅的看著楚陽,輕輕的道:“無論何時何地,我一定不會丟下你。”正在吃飯的楚陽滿嘴飯粒,擡頭看著李英明,突然開懷大笑。李英明則是欣慰的笑起來,淡淡的藥味在屋內漫開。
霜晨轉過頭看了看女侍,又轉頭看了看楚陽:“跟姐姐走吧,去姐姐家吃飯。先在姐姐家住一個晚上。”
霜晨與楚陽是青梅竹馬,五歲兩人因作對子結緣,他們相互陪伴至今。雖然七歲那場變故後,大家都嫌棄楚陽笨拙,但是霜晨卻十分包容他,對楚陽不離不棄,像姐姐一般。雖然楚陽無論是身高或是年齡都要比霜晨來的長。“李伯父應該遇到了什麼不可脫身的事吧。”看著夜色,霜晨倒是猜到了些許原因。善解人意的霜晨打起紙傘,對女侍交待了一番後,與楚陽一同離開學堂。
兩人漫步雨中,路旁的紙燈透出淡淡的黃光。楚陽望著傘沿的水滴,聚精會神的盯著。可他卻不瞭解身旁女子心中所想。
“楚陽,倘若沒有那場變故,你我又怎麼只是普通朋友。父親已經提的婚約之事,我一再推辭,方纔打消了與那傢伙聯姻。李大夫說這病十有八九是不會好的,但是我在奢望啦十分之八九剩下渺小的一二分,我在等你。”
“姐姐,這花好看麼?”楚陽伸出手,雨水打在他手中,他則是細心的摘下一朵被雨水浸溼的紅梅。幾瓣花瓣落在地上,霜晨感到一絲哀愁。
想起五歲那年第一次遇到天才楚陽,心裡則是有了小小的萌動,心裡則是哀嘆著:“有些事情,花懂,你卻不懂。”
雨停了,兩人在也正好回到了凌宅。
楚陽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凌宅,在霜晨的帶領下,每次來到凌宅都像是來觀賞山水一般,可楚陽卻不知道,若是少了霜晨這把保護傘,他一個人是無法進入凌宅的。
用過餐後,楚陽便是隨著一個男侍來到最東的廂房,房門上刻著一個“菊”字,凌家也算是小鎮上較爲知名的一個大戶人家,霜晨之父凌西,靠著出色的布料,成功的做成了幾樁大買賣後便開始專攻於布行生意。凌宅的佈局也十分講究,包括院內的假山,臺蓮,風水柳。這門牌是一般大戶人家的講究,廂房以花中四君子梅蘭竹菊相併四間,四間房則是以前者爲貴,則楚陽被安排的是最次的一間廂房。在凌宅最東的方位。
“李公子累了便早些休息吧。房內有糕點,是小姐特意叫廚房的人弄的。餓了就拿去吃吧。”男侍面帶微笑,在說完話後看楚陽一臉呆滯,便轉過身關上門。
又回頭看著門窗透出的光,冷冷地說:“這傻子是怎麼讓小姐這麼多年來如此鬼迷心竅。”在嘀咕之後,男侍轉過頭,迎來霜晨如月的目光,盡是剔透,露出幽幽的光。
“小…小姐,李公子我已經安排妥當,糕點也已送到。”男侍緊張霜晨聽到他的埋怨會有不滿,急聲道:“我先下去了。”
“恩,知道了。下去吧。”霜晨揚起嘴角,甜甜一笑,便側身帶過,讓出一條小路給男侍,眼裡仍是安靜,淡然。男侍離開之後,霜晨輕釦楚陽的房門。
“老爹是怎麼了,竟然也沒有來找我。”楚陽開了門,見是霜晨,便埋怨道。開完門後立馬轉身坐在木椅上,沒有規矩的擡起茶壺,倒水在杯中,難得的是也爲霜晨斟了一杯,淡淡的茶水流入翠色的杯中,幾搓碎末在熱氣中緩慢攤開。
“不急,我派了珍兒去告訴李伯父了,不用擔心。今夜你就睡這。”楚陽點了點頭,心頭的愁雲隨之散去,單純之人自有單純之處。“今天在小鹿旁邊遇到宋資,他還問我酒囊飯袋什麼意思,二少爺還和我玩道歉,哈哈,真有趣。”楚陽拿起一塊糕點,咬了一口。“宋資…那傢伙又欺負你嗎。”霜晨唸了這個名字後想到他的上頭也是皇甫漠,便轉變了心情。因爲婚約就是與皇甫漠聯姻,而且皇甫漠也對霜晨有著微妙的感覺,但因爲霜晨一再拖延,婚約無法如期舉行。凌西只有一個女兒,他不會強求她做她不喜歡的事,則更是不會插手霜晨的人生大事。“二少爺怎麼這麼喜歡玩道歉啊?”楚陽不知道宋資的諷刺之意,則是不明白皇甫漠爲何道歉。“誰知道他葫蘆裡賣什麼藥。”霜晨低聲吐出這幾個字,但心裡卻是有些許感激著他,因爲她看得出來皇甫漠與她一樣,是把楚陽當個常人來看的,更甚,皇甫漠則是嫉妒楚陽驚人的天賦。
聊了許久,霜晨也是告辭了楚陽,離開了菊廂。
深夜,芙蓉鎮上的人都沉浸在夢中。凌宅,菊廂在冷冷的黃色燈光中沉澱,只有池中水在靜靜掀起小波。
一個黑影閃現在廂房的窗邊。
“李楚陽。”黑衣人輕嘆著,不難聽出話中不屑的味道。寒風吹過,黑影消失在菊廂窗邊,只見房檐的燈瞬暗,廂房內也戛然無聲。
仿若一切都未發生,一切都在黑暗中沉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