鄯州,琉璃閣。
春情閣裡,一片寂靜無聲。
紫雪紫眸冰冷的看著這個讓他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他袖下雙拳緊握成拳,嘴角卻勾起一抹絕豔的笑容道:“還以爲是誰敢如此放肆的盯著我看呢,原來是你啊?說吧!你又來找我做什麼?噓寒問暖,還是嚴厲說教?呵呵!可惜,我如今不需要了,你不能長久做的事,師父已經盡職盡責的全做好了?!?
春情手指摸著下巴,打量著這一老一少,冒昧的問了句:“你們是什麼關係?”
“沒什麼關係?!弊涎┕疵嬕恍Γ俅毋紤胁涣b的躺回了美人榻上。
曲堅看著這個變得叛逆的兒子,他回身看向春情,臉色沉冷道:“我是他的生身父親,因當年族中出了些亂子,便將他交給我的摯友撫養長大。今次我去玉屏山訪友,友人告知我,他已離開神王殿,進了你風月門。”
春情覺得這人很瞧不起她???呵呵!這算什麼,她幫他保護著兒子一年多,他就是這樣報答她的?
紫雪怒而起身,赤腳走過去,擋在春情身前,紫眸含怒看著曲堅冷笑道:“你憑什麼如此對她不客氣?比起你這個只生不養的父親,她可更像疼我愛我的母親……”
曲堅雙眼怒紅揚手就要打這個逆子,他怎麼可以拿一個青樓女子,與用命換他出生的生母,相提並論?
紫雪擡手拂開對方的手,憤怒的看向對方道:“不養我卻想打我?你真當生了我,我就可以任由你搓圓捏扁了嗎?呵呵!我告訴你,從小到大,只有我掌摑別人的份兒,卻沒有任何人,可以對我扇巴掌,那怕你是我的生父,也不可以!”
春情在一旁很想提醒他一下,他曾經可被蕭南屏打過一耳光。不過,也就這麼一次吧!許多時候,還是這小子打人的時候多。
曲堅面對這個有些嬌縱的兒子,他是想教訓他一頓,可只要一對上他這雙太像她的紫眸時,他便只剩下錐心的刺痛了。
“咳!雪兒,一會兒林姑娘該來了,你確定你不需要上樓梳妝打扮一下嗎?”春情站起身來,自後拍了這小子後肩一下,提醒他一下,他現在這樣衣冠不整的樣子,讓林秀檀看到了,又得嘮叨他個沒完沒了。
而她,她也會倒黴的跟著聽那些讓人頭疼的嘮叨。
紫雪狠瞪了曲堅一眼,這才轉身赤足向樓梯口走去。
春情等紫雪上樓後,她轉頭看向曲堅禮貌笑說:“一會兒要有客人來,有什麼話,咱們改日……”
“你居然讓他接客?你知道他是什麼身份嗎?”曲堅連他的威嚴矜貴姿態也維持不住了,他憤怒的瞪著春情,恨不得掐死這個殘害他兒子的老鴇子。
“呃?接客?”春情一臉的愕然,完全不明白她是做了什麼事,居然讓這位大爺誤會她如此?。?
還有,他難道沒去仔細打聽清楚紫雪在風月門的地位嗎?
就紫雪這樣的身份,出去在臺上露個面已經是撐死了,怎麼可能會去接客?
呵呵,這世上有這麼大臉的人,可還沒出世呢!
“春情姨……”林秀檀拎個適合走進來,剛喊了春情一聲,便看到一個男子在用很恐怖的眼神看著她,她拎著食盒小碎步走到春情身邊,小聲問了句:“春情姨,他是誰???”
春情閣可是從來不招待陌生人的,來這兒的人,基本都是春情和紫雪的熟人。
因此,林秀檀纔會有此一問。
春情剛想對林秀檀介紹一下曲堅,可是……
曲堅一見到林秀檀,便是一肚子怒火,這時見她又和春情交頭接耳說悄悄話,他的火氣一下子便竄了上來,指著她便是一通嚴厲教訓道:“你一個小姑娘,年紀輕輕不學好,居然學著男人來……來青樓嫖,你還知不知道廉恥二字怎麼寫了?”
林秀檀被這位暴龍叔訓的一頭霧水,半響才扭頭看向春情,眨了眨眼睛,一臉茫然道:“他爲什麼說我嫖?我嫖誰了???”
再說了,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又爲什麼要跑這兒來嫖男人啊?她又不是瘋了。
春情握拳抵脣咳嗽聲,忍住笑意,低聲對她說:“他意思是……你是來嫖紫雪的?!?
“我嫖紫雪?”林秀檀大叫一聲,眼睛瞪的老大,一手指著自己,目瞪口呆的看向這位想法很奇特的大叔,他是不是出門忘吃藥了?。孔涎┠莻€小魔怪是能隨便嫖的嗎?不要命了?。?
曲堅看向林秀檀的眼神裡充滿了殺氣,如果不是顧忌著春情在此,他不一定是春情的對手,他早出手宰了這個玷污他兒子清白的女人了。
紫雪也就是上樓捯飭一下,也就下來了。
可樓下的氣氛,卻有那麼點奇怪……
林秀檀一見紫雪下樓,她便疾步跑過去,拉著紫雪走過去,伸手指向曲堅,怒瞪著紫雪,臉頰微紅的咬牙切齒道:“你,立刻,馬上,向他解釋清楚,我絕對沒嫖過你?!?
“你嫖我?”紫雪覺得這很有意思,故而,他彎腰低頭看著她,紫眸含笑道:“你準備何時嫖我?我可以焚香沐浴,玉體橫陳在榻上等著你,如何?”
林秀檀被他猛然調戲的滿面羞紅,把手裡食盒往他懷裡一推,她便是雙手叉腰兇巴巴道:“姐像那種隨隨便便就寵幸人的女子嗎?而你,模樣是不錯,可是脾氣太壞了,姐可不想上牀撲倒你後,反被你一巴掌扇下牀去,那也太丟人了?!?
“與你比起來,我可是很弱不禁風的。畢竟你我初見,你就拿勺子追著我打,還把我推下荷花池弄了一身泥,可見我是一點都不是你的對手,林妹妹。”紫雪一手拎著食盒,一手指尖點上她鼻尖,又逗了她一個大紅臉,他笑得可是更歡了。
林秀檀生氣的拍開他調戲人的爪子,轉身看向春情乖巧笑說:“春情姨,那我先走了。你記得看著他點,別讓他吃太多小碗糕,我怕他回頭又捂著肚子喊疼?!?
“我記住了,只讓他吃兩個,剩下的我吃?!贝呵槿缃袷窃桨l喜歡林秀檀這丫頭了,懂事乖巧廚藝好,誰娶了她,可真是有福氣了。
“那好,我先走了,春情姨再見?!绷中闾春痛呵榇蛲暾泻艟鸵?,可後衣領卻被人拽住了,她回頭看向拽她後衣領的漂亮少年,不情願的微笑喚了聲:“雪哥哥,再見?!?
紫雪還真怕林秀檀咬他,他笑著鬆開了手,看著她離去的嬌小背影,真的很小呢!
曲堅也意識到自己是誤會了,那位姑娘不是什麼嫖客,而是紫雪的朋友,是來給紫雪送宵夜的。
紫雪在林秀檀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後,臉上的笑容便漸漸消失了。他眸光冰冷的看向曲堅,啓脣冰寒刺骨道:“如果你真以爲我是如此下賤,又何必來找我這個讓你蒙羞的娼妓兒子?!?
“雪兒!”春情蹙眉看向紫雪,並不想他說這些話,傷人傷己。
“師父,他就是這樣看我的,在他的眼裡,我就是一個隨隨便便可以接客……任人嫖的娼妓。”紫雪之前再叛逆和曲堅鬥氣,也只是因爲他來看他太少了,十八年來,他只見過這個父親三次面,所以他難過生氣,想對他耍耍孩子脾氣罷了。
可他對林秀檀的那些話,卻傷的他體無完膚。
原來在他這個父親的心裡,他就是一個隨便任人褻玩的娼妓。
他是他的兒子,他怎麼能把他想的這樣齷齪,他怎麼可以覺得他是這般不知潔身自愛?
“雪兒,別說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南屏說得對,我們是爲自己活著的,不是活來給人看的。乖!不難受,你還有師父呢!”春情抱著這個比她高一個頭的徒弟,真是說不準是誰安慰誰了。
曲堅想過很多父子重聚的畫面,唯獨沒有想到他今次來中原,竟然會惹得兒子這般傷心。
紫雪心裡的哪一點期望也沒有了,這個父親,他不會認了,縱然一生孤苦無依,他也再不會認他了。
春情看向曲堅,眸光冰冷道:“春情閣污濁,閣下尊貴不凡,還是離開這腌臢之地,避免沾一身髒污吧!”
曲堅想向春情道歉,可多年高高在上的習慣,又讓他難以張開對一個下等人道歉。
最後,他只得轉身離開,想著改日找個時間,再好好坐下來,與紫雪談一談吧!
春情望著曲堅離去的背影,也是滿眼的失望。一個傷了兒子心的父親,連一句對不起都不肯說,還如何能挽回兒子的心?
罷了,這樣高高在上的人,那怕對紫雪這個兒子再放不下,也是不可能真的有全然慈父之愛的。
與其讓紫雪跟他回那個混亂的家裡去,倒不如她帶著紫雪,至少不會讓人把紫雪欺負去了。
紫雪很失望,很傷心的望著他父親離去的高貴背影,果然,他是不能讓他滿意的兒子。
而他就算再不喜歡他的正妻,那怕母親是被他那個正妻間接害死的,他最中意的繼承人,還是他的那個嫡子。
而他……他不過只是他終身遺憾的一個影子罷了,誰又會在乎一個影子會不會傷心難過呢!
“雪兒,明日爲師讓人送你去西海,你和林姑娘一起去,西海涼爽,你怕熱,剛好去避避暑?!贝呵樾χ呐淖涎┑募?,轉身上樓去爲他收拾行囊了。
這樣的父親,多見不如不見,免得再徒增傷悲。
紫雪低著頭,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沒有拒絕他師父的好意,他本意也是不想再見那個人的。
別人不知道他是誰,他卻知道,高昌國王之弟,身份尊貴無比。
而他,他只是維京人的兒子,高昌國王室從未承認過他,他的父親大概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將他帶回去認祖歸宗吧?
呵呵!算了,不認就不認吧!他也不稀罕了。
嗯,西海好,在哪裡的人,可比他的親生父親,待他熱情多了。
他喜歡哪裡,討厭他這個眼高於頂的父親。哼!
……
次日,紫雪便和林秀檀一起坐車離開了鄯州,向西海進發。
也是因此,曲堅再來找紫雪時,沒有找到人。
春情不喜歡紫雪這個爹,所以,她直接和曲堅說了,紫雪去西海做客了,暫時回不來,他有本事就去西海捉兒子回家吧!
曲堅氣的拂袖離開琉璃閣,後頭讓人查了下西海。
他並不是莽撞之人,春情既然敢有恃無恐的告訴他紫雪的下落,這個西海之上,定然有著讓人畏懼的存在。
一查之下,果然如此。
西海是御龍氏族隱居之地,東陵公子蕭南屏,便是御龍氏族的少主。
而且據說沒有御龍氏族的同意,其它船隻是無法行船與西海之上的,更不要說進入海中心的無極島了。
紫雪進了西海,他縱然有心想抓他回來,也只能是有心無力。
而他的時間又有限,只能留下一些人和東西給紫雪,而他則帶著人乘車離開了中原。
高昌國如今局勢並不算穩定,這次他來看紫雪,也是想帶紫雪回高昌國去的。
可紫雪不願意,爲此還躲到西海去了。
沒辦法,他只能先離開了。
至於接紫雪回高昌國之事?還是等國內局勢平息一些,他再來親自接紫雪回國吧!
畢竟是高昌國的王孫公子,怎可一直這般流落在外,與這些人亂七八糟的交往。
特別是春情,帶著他兒子居於青樓之中,成何體統!
紫雪如今已抵達了鴻鵠島,在這裡他是自由自在的,沒人會對他說教,也沒人會嫌棄他,海風涼爽,氣候宜人。
林秀檀上島後可是忙起來了,她首先就要教出一羣徒弟。
這無論男女,都不能不會做飯。
畢竟,民以食爲天,人怎麼可以不會自己弄吃的呢?
所以,無論的幽冥人,還是勾魂使者,男男女女都慘了。
蕭南屏已經決定了,讓這些人全部從島上見光開始,要好好做一個正常人。
之後,會把他們安排到日月山的賭坊,或是仙山學院裡去工作。
等他們有了收入,習慣了正常人的生活,他們就可以隨緣成親生子了。
反正居於西海之上,還是很安全的。
因爲,她已讓新的東府人家把普通樓船改造成戰船,在西海之上來回巡防,謹防有不明船隻進入西海。
這個想法,御龍紫極覺得很不錯,可以一定的保證族人安全。
一旦有大批船隻進入西海,他們可以立刻開啓封海大陣,到時候,這些人全都會是有來無回。
也是因爲有這些樓船在內海地帶巡視,小船在外海巡視,曲堅纔沒敢讓人僱船進入西海。
如今的西海上,還會有些漁船,因爲船小人少,他們入海打漁,巡防兵也不會阻攔。
反正西海也不是御龍氏族一家的,只要他們不靠近那些島嶼,他們想怎麼打漁都可以,如何遇上難處,御龍氏族的人也會出手相助,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看著他們去死的。
也是因此,西海如今是一片和諧平靜。
直到八月份,剛上旬初七,百草島就出事了。
柳青歌因爲花園散步踩到一顆石子滑倒,提前早產了。
顏冰身爲御龍氏的顏師,醫術高明是沒錯。
可當人換成他妻兒,他心緒便亂了。
這樣一來,顏冰就沒用了。
顏天瀾只能自己帶著穩婆幫她這兒媳婦接生,生了一個時辰,孩子才生了下來,是個皮膚皺皺的小子。
和蕭南屏家八八一比,嘖!真是白天鵝和黑猴子的差距了。
可不管怎麼樣,顏師一脈後繼有人,還是很可喜可賀的。
爲這顏冰在雲海宮設宴請了不少人,喜酒喝的那叫一個熱鬧。
傅華歆對此不由得皺眉道:“沒滿月就請客,等孩子滿了月,他是不是還要設宴再讓咱們送上一份賀禮?”
“這個有可能,畢竟,孩子滿月酒的時候,客人總不能空著兩爪子來吧?”麒麟挺著肚子,坐著還真有點費勁兒。
不過,似乎商海若的肚子更大一點,而且顏冰也說了,商海若懷的是雙生子。
這件天大的喜事,可是讓傅華歆好生得意了一番。
然後,蕭南屏就給傅華歆潑了盆冷水,讓他冷靜一下。
雙生子是天大的喜事,可這是古代,一個孩子生下來,產婦都可能把命搭進去,更不要說是雙生子了。
傅華歆一聽她這話,可就也得了產前抑鬱癥了。
對此,蕭南屏心中是暗笑的。雖然雙生子在古代很危險,可現在卻可以順產母子平安。
比如她,她以前就給人剖腹產過,雖然不是專業醫學院畢業的,可被竹柏影訓練多年,手術這一項,她還是不弱的。
天才在左,瘋子在右。
竹柏影就是天才中的瘋子,如果他不是心理變態,他應該會在醫學和科技上,有很大的成就。
可惜,他就願意走入歧途,且一去不回頭。
顏冰當了父親後,轉變很大,在蕭南屏看來,比她家夫君大人還奶爸。
嗯,她能說她不會照顧孩子,除了餵奶以外,平常給孩子洗澡換尿布的瑣事,都是她家夫君大人在幹嗎?
好吧!她就是一個不合格的母親,
好對不起兒子,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