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一個人, 不是離不開,而是決心離開以後,會不知道往哪裡走, 忽然就失去了方向。
捫心自問, 楊翰從不覺得自己會死乞白賴, 既然辰鬆出乎意料的留在了北京, 和蔣雲思有了貌似皆大歡喜的結局, 他便不再想要從中作梗了。
只是生活中忽然沒有傻傻的小蔣同學,令他變得魂不守舍。
這天下午,楊翰終於在思考了無數次之後, 假裝自然的出現在編輯部門口,等了半天, 等到蔣雲思下班後的偶遇——這個傻孩子, 沒有想象中的眉飛色舞, 也沒有憔悴憂鬱,而是一如既往的平靜著眉眼, 平靜到楊翰不知說什麼是好。
蔣雲思倒是高興,看到他瞬間就露出笑來:“好久不見,你忙什麼呢?”
楊翰咳嗽了聲:“期末考試。”
蔣雲思點點頭:“哦哦,你放暑假了,還是上學好啊。”
楊翰問:“你怎麼樣?”
蔣雲思說:“老樣子……最近工作沒什麼成績, 哎, 天天挨批評。”
楊翰管不了表姐的脾氣, 索性裝傻:“慢慢就好了。”
“嗯。”蔣雲思點點頭:“你是來找我的嗎, 我請你吃飯?”
“不, 我來看我姐。”楊翰開起玩笑:“你現在名花有主的人了,我可不敢隨便勾搭。”
“瞎說什麼啊。”蔣雲思皺起眉頭, 恰巧辰鬆來接他了,在路邊不耐煩的按起喇叭,他只好說:“主編還在加班呢,那你進去等吧,什麼時候你有空再聯繫我。”
楊翰答應道:“好嘞。”
蔣雲思這便步伐輕快地的走了。
楊翰呆立在編輯部門口,瞅著他上了辰鬆的車子,而後離自己越來越遠,心裡莫名其妙的便浮起了幾近空蕩的絕望。
事實上這對新戀人並沒有楊翰想象中和諧。
辰鬆一見蔣雲思就沉下臉:“你怎麼又跟他在一起,真是怎麼說都不聽,你鬼迷心竅嗎?”
“你纔是怎麼說都不聽。”蔣雲思說:“我都講過一百遍了,楊翰是我重要的朋友。”
辰鬆掩飾不住反感:“對,他重要,他最重要,你乾脆跟他過算了。”
蔣雲思從不與人爭吵,被無故搶白了番,也便沉默了下去,但心裡面卻是百般不是滋味的。
車子裡本就因空調而發涼的空氣,頓時變得更加冰冷了起來。
晚上的菜是昨天剩的,心情不好的蔣雲思拿出來熱了熱,就擺在桌子上悶頭吃起來。
辰鬆瞥了幾眼,跑去給自己煎了盤蛋,又打開瓶酒,坐在對面同樣沉默不語。
蔣雲思看不下去,皺眉說:“怎麼還天天喝酒了?”
辰鬆道:“我樂意。”
蔣雲思無奈:“再給你炒盤菜嗎?”
“不用了。”辰鬆拒絕,又給他倒了杯:“你喝不喝,同事送我的。”
很濃的威士忌,蔣雲思無知的喝了一大口,而後就被嗆得臉都糾結成了一團,捂住嘴巴說:“真難喝。”
辰鬆終於笑了。
兩人趁著關係好轉,倒是洋酒配剩菜,打掃了七七八八。
辰鬆最後忽然道:“以前我不知道……我爲什麼那麼恨楊翰,從小時候第一次見面,我就不待見他,不愛看他吊兒郎當的開玩笑,無所顧忌的逗你,心裡面煩的要死,恨不得他從這個世界趕快消失。”
蔣雲思有點醉了,目光遲鈍的瞅著他。
“後來我知道,我那是嫉妒。”辰鬆苦笑:“很久沒再提過我爸的事了,可它總憋在我心裡,憋成了一根刺,讓我懷疑每一個親人,從來都放鬆不下,我真的嫉妒楊翰,我若是他,或許我就不會在高中時那麼害怕面對你,就不會逃到香港去……哎,喝多了,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蔣雲思輕聲說:“我明白,但……你對我的意義,永遠跟任何人都不一樣,我也明白,或許因爲家庭,或許因爲你自己,總有一天,你會離開我的,我不介意……我都明白的……可是……”
話沒說完,他忽然低下頭,讓滴眼淚重重的砸在手上:“可是我還是會忍不住特別自私的祈禱你這輩子都不離開我。”
酒精略微的麻痹神經,但殘存的理智又讓人替自己感覺難堪。
蔣雲思擦著臉站起來說:“我也喝多了。”
而後,伸手便要收拾碗筷。
可辰鬆卻以更快的速度阻止住他的胳膊,起身拉住他道:“我不會離開的,我對你,不是一時興起。”
蔣雲思眼眶紅紅的,情緒幾近透明。
辰鬆道:”也許我現在纔看清楚,這些年來,我沒有一天把你當朋友、當兄弟,就算是十五歲時什麼都不懂的我,也偷偷的想過,你若能屬於我一個人,那就好了。”
這些話,已經超過了蔣雲思想象中的期待。
帶著悲傷的甜言蜜語和酒精融合在一起,彷彿成了宇宙中最不可抗拒的力量。
他還沒緩過神,便被辰鬆抱著跌跌撞撞進了臥室倒在牀上,天旋地轉中,又看見辰鬆的臉近在咫尺。
辰鬆輕聲道:“好像跟你在一起,總是彆彆扭扭的,不知道怎麼辦纔好,是不是這樣讓你不安,總認爲我隨時會離開?其實我只是有點捨不得,覺得對別人的隨便不可以放在你身上,蔣雲思,我說過,你要是姑娘我就娶你,要是法律允許,我就跟你結婚,可就算你不是,法律禁止,也改變不了事實。”
蔣雲思被他壓著,手腳都不好使了:“事實?”
辰鬆眉宇間微微的露出熟悉的氣急敗壞,最後又失力的笑出來:“你一定要我說嗎,我是因爲喜歡你,所以纔沒到美國去的。”
這話悄然落地,令蔣雲思什麼都聽不到了,他從少年時期失敗的告白開始便自卑至極的心,倏忽間劇烈的跳動了起來,那麼開心,那麼有力,滿足到就算讓他去死,也不剩什麼遺憾,如此純潔而愚蠢的幸福著。
辰鬆撫摸過蔣雲思額間的碎髮,而後低頭輕吻上去,又從鼻尖吻到嘴脣。
由於衣衫的解開,蔣雲思微微的顫抖起來,卻並未再阻止,他恐懼著,又信任著,忽然閉上眼眸,伴隨著緩慢滑下的淚,把自己全部交給了辰鬆。
炎熱的夏被徹底燃起了火,那天傍晚天邊的紅,蔣雲思這一生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