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從北京坐火車回家, 身邊是有人陪的。
儘管現(xiàn)在車速已經(jīng)快了很多，蔣雲(yún)思還是準備了一大袋零食和便當，看著辰鬆在旁邊吃的津津有味, 他就特別開心, 甚至希望永遠都不要到達終點。
說真的, 他很恐懼回家, 他開始不敢面對父母的關懷。
“乾脆在北京過年算了, 我爺爺不會放過我的。”辰鬆放下筷子說：“我起碼有兩個月沒接他電話了。”
蔣雲(yún)思回神，小聲道：“你找的工作不是很好嘛……賺的多，他有什麼不滿意。”
辰鬆喝了半杯水才說：“他就是喜歡控制別人的生活, 家裡誰都得聽他的，我爺爺想讓我留學, 考公務員, 過他希望我過的生活, 他覺得我在公司上班是在浪費自己生命，就算要賺錢, 也該跟著我叔去做生意。”
“你叔……怎麼樣……”蔣雲(yún)思小心的問道，他還記得高中時辰鬆因爲那個人和他媽媽的關係有多憤怒。
“不知道。”辰鬆的回答果然冷冰冰的。
蔣雲(yún)思不知再說什麼纔好。
辰鬆收起飯盒，低聲說：“他現(xiàn)在幹不過我爺爺，可是熬得過他啊，等我爺爺死了, 就沒人管的了他了。”
蔣雲(yún)思心疼的勸道：“這也不是你可以左右的。”
“我是左右不了, 只要他娶了我媽, 我就跟所有親人都斷絕關係。”辰鬆的表情很決絕, 並不像是在開玩笑。
蔣雲(yún)思握住他冰人的手：“別想了。”
辰鬆轉(zhuǎn)而又笑：“你天天琢磨著自己不願意回去, 我纔不願意回去，看到他們假惺惺的, 你知道我有多想吐麼？”
蔣雲(yún)思的家庭生活非常平靜，他甚至沒有一句完整的話來表達自己對辰鬆的在乎。
坐在對面的大叔從廁所晃晃悠悠的回來，兩人相握的手瞬間鬆開。
火車窗外的景色仍在飛逝。
離家越來越近，當初離經(jīng)叛道在一起的決心也越來越單薄。
“你怎麼不吃啊？”辰鬆忽然問。
蔣雲(yún)思看向手裡沒怎麼動的飯菜，哦了聲，低頭吃起來。
辰鬆說：“回家也好好吃飯，別畫畫就忘了時間。”
“要你說，我不吃我媽會殺了我的。”蔣雲(yún)思故作輕鬆的笑。
他真的猜不到未來如何，因而並不貼近內(nèi)心的笑容，也算是此時最奢侈的東西了。
“雲(yún)思，你不是說明天到嗎，我剛纔還說讓你爸別忘了接你。”呂澄開門看到許久未見的兒子，自然是開心不已的，她已開始有了白髮，模樣卻仍舊精神。
蔣雲(yún)思把大包小包的禮物往地上一放，說：“我就怕你們接我麻煩，明天大年三十有的是事兒，接我?guī)謫幔掖騻€車就到了。”
呂澄拍了下他的腦袋：“吃飯了沒？”
蔣雲(yún)思說：“在車上吃過了。”
“那哪兒能吃到什麼好的啊，媽給你做去。”呂澄繫上圍裙就往廚房走。
蔣雲(yún)思的疲憊全因此時到家的溫暖而煙消雲(yún)散，他長舒了一口氣，倒在沙發(fā)上很久都沒能回過神來。
春節(jié)在一個人成長的歷程中總是能佔有很重要的分量。
蔣雲(yún)思幾乎記得起每次過年的時候家裡熱熱鬧鬧的場景，可惜他自己一年比一年成熟，再不能像孩童時那般沒有煩惱了。
“雲(yún)思啊，你把餃子端過來。”爸爸張羅幾個親戚喝酒時，難得大聲朝他喊了句。
早就吃飽去看漫畫的蔣雲(yún)思趕快照做。
餃子剛上桌，電話又響起來。
他看到是辰鬆來電，匆匆跑到陽臺接起來，小聲問：“你怎麼樣啊？”
“什麼怎麼樣，過年吵死了。”辰鬆抱怨道：“過年好。”
蔣雲(yún)思彎起嘴脣：“過年好。”
辰鬆說：“我想和你一起過年。”
蔣雲(yún)思說：“你別鬧了，怎麼可能啊。”
辰鬆半天沒吭聲。
蔣雲(yún)思舉著沒有聲息的電話，鬼使神差般的，很想對他講那句話，竟也真的講了：“辰鬆，我愛你。”
可惜好死不死外面忽然騰起煙花，吵得震耳欲聾。
“雲(yún)思，你躲這兒幹嗎，姥姥要回家了，你去送她。”呂澄忽然在臥室門口喊道。
蔣雲(yún)思回首，見她因煙花而忽明忽暗的臉，嚇了一身的冷汗，忙把電話放下，僵硬著身體走了出去。
他聽到了嗎？
她聽到了嗎？
好可怕。
誰都沒聽見就好了。
過了很久，蔣雲(yún)思都心跳如雷，靈魂彷彿離開了身體，半點都不受控制了。
悶在家裡過年的感覺像是在高中，早就獨自生活的蔣雲(yún)思忽然又變成了要被爸媽照顧的孩子，輕鬆的不知如何是好。
初四那天一家三口也沒事可做，都圍在電視機前包餃子，等著中午吃飯。
沒想終於安靜的門鈴又響了起來。
呂澄以爲是串門的親戚朋友，擦了擦手過去開，打開之後卻驚喜而生疏：“這不是辰鬆嗎，好幾年沒見了，都成大小夥子了，站著幹嘛，快進來坐。”
蔣雲(yún)思目瞪口呆，側(cè)首看著辰鬆自然而然的走進客廳，半天沒說出話來。
“來玩就來玩，還帶東西，真是……阿姨給你做飯去，雲(yún)思，你愣著幹嗎？”呂澄接過辰鬆拿著的年貨，瞅向呆呆的兒子。
“哦……你來幹嗎？”蔣雲(yún)思不情不願的站起來。
“叔叔阿姨過年好。”辰鬆笑著朝他們打招呼，而後回答：“來拜年啊。”
蔣雲(yún)思害怕他在家受了什麼刺激，來這裡幹出出格的事，趕快拉著辰鬆進了自己的臥室，把門關上後低聲質(zhì)問：“你也是先跟我說一聲啊，你……”
“噓——”辰鬆把手指按在脣上示意他住口，而後忽然就抱住他吻了上去。
蔣雲(yún)思驚慌失措的的撞在門板上，聽著半尺之外電視機的聲響和父母的交談，簡直不會思考了。
辰鬆擁著他，好久才還給他呼吸：“我想你了，來看你不行嗎？”
蔣雲(yún)思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緊張，紅著臉笑了笑。
辰鬆在他耳邊輕輕的說：“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