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繁華的城市最安靜的時候, 就是春節過後,家家戶戶都躲在溫暖的房子裡團聚,平日裡人擠人的街道反而變得空空蕩蕩。
蔣雲思藉口要送辰鬆, 跟著他下了樓, 兩人沿著路邊漫無目的的往前走。
熟悉的景色, 因爲離家的年華而顯得略微陌生。
彼此想到曾在這裡長大的過去, 想到那段青澀又敏感的中學時光, 心中自然感慨萬千。
“前年的大年三十,我開車路過你家,看到了你家窗口亮著的燈?!背襟牶鋈徽f。
蔣雲思擡頭:“那怎麼沒上來坐會兒?!?
辰鬆道:“我還記得高中畢業聚會見你時你的表情, 我以爲你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
“談不上原諒不原諒?!笔Y雲思的語氣很平和:“我沒恨過你啊。”
“請你恨我?!背襟犝f。
蔣雲思呆?。骸鞍??”
辰鬆說:“我要是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你可以埋怨我, 不可以自己躲起來, 懂嗎?我不希望你那個樣子。”
蔣雲思看向昏黃的路燈:“我是不會埋怨你的?!?
辰鬆永遠拿他的寬容沒有辦法。
蔣雲思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爲了別人, 唯獨喜歡是爲了自己,既然是自己的選擇, 又怎麼會想埋怨?”
辰鬆道:“有時候我搞不懂你爲什麼可以這麼悲觀,又這麼逆來順受?!?
蔣雲思問道:“你看過石康的《晃晃悠悠》嗎?我對裡面一句話印象很深刻:一切事情的結局都是壞的,真的,辰鬆,如果你覺得結局不是壞的, 那一定是結局還沒有到來……我很享受現在, 很知足, 就算對愛情也不存在多少雄心壯志?!?
說著說著, 一陣冷風吹過, 他們的臉上頓時有了隱約的溼涼。
“下雪了。”蔣雲思擡起頭,瞅著小小的雪花在路燈的光暈中緩慢的打著轉, 不由的微笑出來。
他承認自己到現在仍舊不算多麼勇敢的人,卻已經做了最勇敢的事。
他所有的堅強,都用在了等待結局的路途上。
假期完畢回到北京後的好一段日子,生活都特別的平靜。
辰鬆漸漸習慣了公司的節奏,也做出了些業績,獎金又變的比開始多了些。
而蔣雲思的彩繪連載仍舊繼續,雖說沒有因此大紅大紫,也算是有些讀者了。
兩個人把小小的屋子裝飾一新,在天臺上種了玫瑰花的種子,又找藉口把小約克夏從青島接來。
如果說人生真的有什麼最好的日子,那這便算是了吧。
沉浸在幸福裡的辰鬆,從來都沒想過,未來會被蔣雲思一語成讖。
記憶中每次被叫到大姑家來,都沒什麼好事,她完全聽從家裡老爺子的話,不是讓辰鬆去考公務員,就是勸他找女朋友,所以這一次辰鬆也沒抱多大幻想,完全是硬著頭皮坐到她家沙發上的。
“小松,你還住在你同學那裡呢?”大姑開門加山。
辰鬆以爲她要自己買房子:“嗯,習慣了,挺好的?!?
大姑笑了笑:“你跟他關係是真的挺好的?!?
辰鬆不知道她什麼意思。
大姑低頭想了想,轉而道:“其實你很清楚,你爺爺是不想你在北京待著的,他也不明白你爲什麼非在北京,不過現在,我可能要告訴他了?!?
辰鬆的臉漸漸僵掉。
大姑起身找來個很大的信封,抽出了一疊照片,照片上全是辰鬆與蔣雲思在外面的合照,有牽手的,有微笑的,還有某日辰鬆腦子發熱揹著他回家的,最後一張,是他在車裡吻了他。
證據確鑿,不存在辯解的可能。
辰鬆怎麼也沒料到他們會如此無恥的監視自己,接過來看了半天,卻找不到話來說。
“哎,我也不想讓爸爸這麼做,這照片是我替你截下來的,小松,你爺爺身體不好,只要你聽話搬出來,老老實實的去相親,我不告訴他好嗎?”大姑並沒有掩飾眉眼中的不屑:“你和這種亂七八糟的人在一起純屬在浪費生命?!?
“他不是亂七八糟的人。”辰鬆終於開口:“他是除了我媽以外,對我最重要的人?!?
“你也記得你媽,那你揹著她在北京做這種事就不慚愧嗎?”大姑皺起眉頭。
辰鬆看著空氣:“她都不曾慚愧,我有什麼好慚愧的?!?
客廳一時無話。
大姑慢慢的收起照片。
辰鬆道:“隨便你告訴爺爺,告訴我媽,告訴誰都好,我都不在乎,既然被知道了,我索性承認好了,蔣雲思是我喜歡的人,雖然我們不能結婚,但我會一輩子跟他在一起的?!?
話畢,便轉身摔門離開。
弄得聲響巨大,但是底氣不足。
從前蔣雲思總是說,哪有不透風的牆啊,被知道了是遲早的事。
辰鬆從來不以爲意,甚至可以說是全無準備。
所以此刻的慌張,便猶如黑洞。
他開著車在街上胡亂的逛了很久,才神色不安的回了家。
進門,小狗便汪汪的叫著撲了上來。
客廳沒開燈,唯有廚房微微的亮著光。
蔣雲思圍著圍裙從廚房探出頭:“加班啦?給你電話都不接,餓了吧?我給你燉了土豆牛肉。”
辰鬆看了他半晌,微笑說:“嗯?!?
蔣雲思喃喃自語:“好像有點鹹了,你多吃點飯吧?!?
辰鬆跟在他後面進了廚房,忽然就從後面抱住了他消瘦的身體。
蔣雲思有點愣:“怎麼啦?”
辰鬆搖頭:“沒事,一天沒見,想你了。”
“想我做的飯了吧?”蔣雲思不好意思的笑,他的笑此刻看起來,是那麼無憂無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