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到了月底，好容易開資了，工資由車間的辦事人員，轉到車間的工段長，再由工段長轉到班長，班長髮給工人，工資發到手可不容易，班長反覆的計算你開了多少錢。

每個工人的遭遇，和張憋屈大同小異，工資不會輕易的發到工人手裡，雖然也是新社會，雖然也是打跑了日本人幾十年，自己欺負自己人比日本人心狠手黑。就有人半真半假的這樣開玩笑：“日本人管理比這要好。”聽工段長也說過：“日本人的管理比我們先進。人家都是5s、6s管理，我們到現在一個s也沒有。”

從上下來的工資，分廠要留一天，不會把工資全部交給車間，車間也要反覆的計算，不會把全部的工資都發給工人。上面下來的錢有一些是嘉獎，工人們從來都是聽說有某一項款項，但從來沒有領過嘉獎。如果大夥都知道了，實在瞞不住的，也許會發一些。如果有誰做過工人或者是在工廠裡工作過，都會知道這些事情絕對不是幽默故事。

車間裡工人就聽說我上面打老虎，打老虎蒼蠅也要打，可是工廠裡面這些敗家玩意，連蒼蠅也不夠，他們做得缺德事情太多了，沒有人能管得了。

工人們也沒有留存工資條的習慣，吃了虧也沒有憑據，即使有了憑據又跟誰去說理。但是工人們也有一種惡習，就是貪污自己的工資，不讓老婆知道自己的真實收入。因爲收入很低，男人嘛，還要留用一些自己的零花錢，實在沒有辦法，就和班長段長串通一氣，作假工資條，欺騙家裡的愛人。很多人都是這麼做的，要不然收入太低，沒辦法應對現實的生活。

作假工資條，還需要單位的人配合，要不家裡的愛人到單位去打聽。在單位裡，要找一個寫字好看的，用圓珠筆在工資條上塗改，家裡的愛人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可又查不出個所以然，也有個那路媳婦，就找到了車間。

工段長髮工資了，眼睛掃了一眼張憋屈：“你要把獎金獻出來的話，我可以少扣你，另外給你做一個假工資條。”

張憋屈一算也劃算，畢竟大家去吃飯自己還能吃到一口，要不然被人活活釦，自己什麼也得不到。也就唯唯諾諾地默許了。

張憋屈對生活沒有信心，因爲自己找不到人生的價值，和奮鬥的目標。總覺得天上永遠是黑的，天永遠是一個棺材蓋子。

張憋屈得出的人生結論，就是人都是壞的，好人少。所有的壞人得到的都是好抱，所有的好人得到的都是惡報，他總覺得自己善良別人就欺負自己，而那些惡人連班都不用上，工資還能給送到家裡，而且還一分錢不少給連獎金都有，而我呢辛辛苦苦的這麼幹，到頭來還被人奚落。

爲此張憋屈也找過車間領導，可事情過後呢！張憋屈這下可是惹火燒身，他比以前得到的獎金更少了，工段長就說：“老張你不想混了吧？多大一點逼事，你也往主任那裡面捅，你這幾吧人啊（呢）！誰不收拾你就是手軟。”

過了幾天，工段長給張憋屈掉換了一個工作，讓張憋屈去看瀝青機。

這種機器在工作的時候氣味很大，人會被薰得噁心流淚，臉色黝黑。半個月以後就可能血小板減少，嚴重的時候會危及生命，而且很容易得一種叫囊腫的疾病。這種工種沒有工作時間太長，能連續幾個月的都是時間長的。都會想盡辦法送禮，逃離這個工作。即使再強的硬漢子也會被這種毒氣薰得老老實實，乖乖的拿出錢，去找門路。

張憋屈幹著活，薰的臉鐵黑，眼睛也躺著眼淚，兩個黑眼圈和大熊貓是一樣的。張憋屈被薰的嗓子很疼，說話聲音就更加的沙啞。

回到家裡媳婦就罵道：“一天一天都幹什麼去了？身上這種味兒，抓緊換衣服，把你的衣服扔到牆旮旯去，看你那個熊雞巴窩囊樣，那活別人怎麼都不幹，偏偏領導讓你幹？”

張憋屈不停地吸著煙，吧嗒吧嗒嘴吐著煙霧，手指被煙燻的焦黃，瞪個眼珠子發出了一聲嘆息：“哎！”

嘆氣的時候，露出一顆牙齒，露出滿口僅有的一顆牙齒，心裡想：退休就好了，退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