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這個多雨的小鎮,居然連著一月無雨水,必定是京裡那位今年荒繆的言行遭了天譴,這必定是大旱的前兆之類的。
花顏聽著他們這麼說,也來了興趣,不知道他們怎麼就能確定這大旱,就是別人做的孽,他們承受?
突然聽見幾聲犬吠,花顏本能的轉頭,卻見一頭形狀像普通的小豬,但卻長著一雙雞爪的生物正躲在陰暗處,見到她看過去,驚訝有人居然能注意到自己,花顏上前一步,那生物轉頭就跑,留下一路犬吠。
花顏知道,那生物叫做貍力,傳說在哪個地方出現,則那裡一定會有繁多的水土工程。
算不得什麼壞魔物,只是爲何會出現在此處,才讓花顏好奇。
如此,反而加深了她要去塔上一看的念頭,她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妖怪,在此危害人間。
這麼決定了,花顏就忙往客棧趕,纔剛入客棧門就聽見店家和小二在商量著先去遠點的河裡去,用扁擔挑上一缸乾淨的水來使用。
說是井裡的水散發著奇怪的味道,而且也渾濁的厲害,若是用來食用,讓客人吃壞了肚子,他們可擔待不起。
花顏聽著直皺眉,暗道,那塔裡的妖,絕對不能留。
夜深得沒有一絲亮光。
塔外牆邊的那條巷子更是一個人影都不見,在樹枝與藤蔓的交錯中,彷彿還有種陰暗幽深的恐怖。
那茂密的藤蔓,似乎有自己的意識一般,慢慢的遊走,突然動作戛然而止,不再動彈。
鎮裡流傳著塔裡鬧鬼的消息,並且建造了圍牆,把塔圍在其中,只留下一個無人看守卻用硃砂和狗血塗滿的鐵門,卻偏偏有些人是不信這些的,甚至於抱著人爲財死,鳥爲食亡的心態,這會兒見官兵都不敢巡視,居然動起了歪腦筋。
從古至今,夜黑風高,總是最適合殺人放火與偷雞摸狗。
塔外那本來就不高的牆上一陣悉索作響,緊接著兩道黑影便相繼在牆頭出現,各自往牆地上把一個包裹往裡面拖。
兩個包裹分別發出鐵器的聲音,想來若不是那鐵門上淋著狗血,塗著硃砂,怕是兩道黑影就直接從鐵門過了吧。
待包裹落地,兩道黑影才先後輕輕一躍,著地時沒有發出半點聲音,拎著包裹身手矯健地貼著牆往塔內小跑,待到了塔前,看著只上了一道鎖的塔門,兩道黑影似乎才終於鬆了口氣,身形慢了下來。
所謂藝高人膽大,兩道黑影不僅對外界傳言全無懼怕,反而還有幾分好奇,不停地東張西望,只可惜除了塔裡的長明燈,其他地方因爲傳聞的事情,都不敢點燈,牆外黑漆漆的街道上入夜後便空無一聲,連打更的都不敢上街。
畢竟沒有誰願意冒險,打更怎麼說?天乾物燥,小心有鬼啊!
待他們走近塔門後,臉才露出來,居然是一中年和一個少年,看粗獷的打扮,和這鎮子裡的江南人士有明顯的不同。
兩人拿出工具,幾下就把塔門上的鎖給搗開了,兩人面帶喜色,推開了塔門,塔門推開後,突然視線中大霧升起,遠遠出現一處彷彿有燭火的地方,兩人對視一眼,一時間不知道該往前走,還是後退。
少年要往後退,卻被中年一把抓住:“小子別急,這種情況,不可以貿然前進,聽老人說,有時候鬼怪精靈就是愛如此,當你後退或者前進一步的時候,會發現,腳下已經踩空,等著讓你摔的粉身碎骨。”
那少年被中年人這麼一說,頓時覺得毛骨悚然,反手抓著中年男人的手臂。:“叔叔,那外界的傳言,莫不是真的?這裡真的有那個髒東西?”
“呸呸呸,童言無忌!你胡說什麼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叔叔,現在是晚上,而且朗朗乾坤也不護著咱這種人。”少年忍不住打斷中年男人的話。“咱就不該冒這個危險來這趟,俺娘還指望俺早點回去成親呢,她說隔壁的二狗子家的娃娃都知道喊人了。”
“那也要有銀子,不然就算成婚了,你媳婦也早晚被餓跑……。”中年男人臉色頓時難看了些,他當然知道自己這次的決定有點失策,但箭已出弦,唯今之計只能一路見機行事,順便如果能撈一筆,他也不想在做這種事情了。
中年男人慢慢的從兜裡掏出一把匕首,割開了自己的手指,把一滴血滴在了腳下的地面:“小子,你也試試,我只是聽老人說,這樣可以。”
果然血滴滴到地面後,地面的一塊濃霧散去,兩人都被身後的場景嚇了一跳,他們居然正倒站在塔尖上,往後退一步,正是絕路。
兩人均是嚇了一身冷汗,又暗自慶幸沒有亂動。
就在兩人放鬆的時候,兩根藤蔓不知不覺的靠近了他們,其中那名少年還未反映過來,只覺得腳踝一緊一痛,然後啊的大喊了一聲,就被拽了下去,而中年男人反應極快,迅速拋出包裹的一邊,讓那少年拽住,而他則拽緊了手中的一邊,就在他們還未鬆口氣的時候,另一根藤蔓已經抵達,直接繞過中年男子的脖子,用力一拖……。
客棧
“你那小蛟龍真難擺平,還好我弄暈了它丟給了,那姓劉的道士,才得以脫身。”剛入夜,鬼蛹就敲響了花顏和傲世嵐的門,拽著兩人往塔的方向走,小扇子扇的忽忽的,顯然對那塔裡的白玉千佛蓮座勢在必得。:“等咱取了蓮座在它醒來之前回來……那塔上的陣法針對妖魔鬼怪,對花顏你這般修真之人應該是沒有限制,所以這次就拜託你從裡面把那無聊的陣法給破了。回頭我包裹裡的東西,你隨意挑選。”
鬼蛹此人,喜愛珠寶玉器,卻也是標準的喜新厭舊,他那包裹裡的東西未必比那白玉千佛蓮座差,會爲了還未見過的珠寶玉器而如此,一是因爲他本就樂意把東西送給花顏,二則不過是對到手的珠寶玉器喜新厭舊的本性作祟罷了。
花顏卻不爲之所動,只望著遠處高聳的塔尖,冷聲問道:“你心裡盡是牽掛著這些俗世的黃白之物,對你的修爲算不得好事吧!”
“我鬼修族與你修真族除了修法不同,還有就是所處的地方有很大的區別。”鬼蛹彎腰拍打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塵土:“鬼修一族自古就沒有什麼靈山洞府一說,一直都是紮根在這凡間,生前就是一個喜愛黃白之物的俗人,死後自然也免不了這個執念……花顏,你在凡間住過嗎?”
花顏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按照師傅他們的說法,我應該是三歲之前都在這裡的,可是,我三歲入玄機門,之前的事情卻都忘記了,就算記得,一個三歲的孩子也難以記得很多事情。”
傲世嵐和鬼蛹還是頭次聽花顏提起自己的身世,不免大爲好奇:“你三歲便入了那玄機門,玄機門那虛僞表象,能教出你這樣的,也實屬難得……。只是,他們恐怕忘記告訴你了,這在外面,靈石這種東西,與他們無用,他們不會識貨的,反倒是沒有錢,會寸步難行,你所不知,這黃白之物實乃是一味良藥,有明目張膽之良效,玩玩少不得。”
花顏看著鬼蛹那嘻皮笑臉的樣子,知道他所指的爲何,事實上,她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都與玄機門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前世玄機門一劫,她雖然追兇五百多年,卻在得知兇手正是魔尊傲世嵐後,硬是把一腔復仇的熱血壓制住了,準備伺機報復。
可惜,當道玄小師叔一手壓制住她,給了她兩種選擇,一是報仇,也就是送死,二是努力重建師門,待更合適的時機報仇,她選擇了第二條路。
“不過,你當真不好奇,你究竟姓誰?名誰?家在哪裡?”鬼蛹見花顏沒有說話,就繼續問道。
“……。”花顏沒有說話,若是之前沒有去過霧隱山莊,她或許只會對那丟棄她的人不屑一顧,可,眼下她是真的對自己的身世起了疑心。
見花顏依舊不言不語,鬼蛹還想問什麼,就被傲世嵐一把拽住,往後面一拉,丟在了大後方。
被丟出去的鬼蛹雖然站穩身形後,無奈的嘆了口氣,他只不過是好奇嘛。
就在這種詭異的沉默中,三人已經走上了連接塔的木板橋,這時候夜色很濃,因爲妖魔的問題,這個城鎮並沒有人聲鼎沸的夜市,就連那住家的燈火,也幾乎都暗淡了下去。
橋上的路途更是一團漆黑,四周靜悄悄地只有湖面上的夜風習習,吹得三人的衣袍邊角翻飛。
當然,也不是全部都熄燈了,至少在這外界傳言,受到神明眷顧的塔上,從第二層開始,還有著幽幽的光亮。
聽聞,此塔受到神明眷顧,塔上的燈常年亮著,從未熄滅……。
“嘿,這離近了一看,這塔多有古怪,就說那門,便跟要吞噬人的怪物一般,咱們可要小心,別給它當了晚飯纔好。”
“只怕,我們根本就不夠人家塞牙縫的!”傲世嵐若有所思的看著塔門,眼前的陣法確實如鬼蛹所說是針對妖魔鬼怪的,但似乎對身上有著鎖鏈的他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妥之處,想來,是因爲魔氣被壓制住,被誤認爲是人的緣故吧,這樣也好,至少他可以陪著花顏一同入塔裡去。
鬼蛹不過是玩笑之語,見傲世嵐如此認真,免不了心底又是一樂,他一把抱住花顏,嬉笑著:“哎呀,傲世哥哥說的好可怕,人家好怕哦。”
傲世嵐見他這般,頓時變了臉色,而花顏則一個手肘戳了過去。
被花顏的手肘戳了個正著的鬼蛹哎呦了一聲,然後故意用嗲聲嗲氣的語氣說道:“不要,不要嘛,人家好怕,人家要花顏保護人家!”
“滾開!”傲世嵐指尖燃著火焰,扒在了鬼蛹的肩膀上,燙的他蹭的一下跳開了。
“噌!”鬼蛹轉頭看著自己被燒焦了一大塊的肩膀,縱然不疼不癢,卻也灼燙的厲害,忍不住暗歎這傲世嵐的黑手可真夠狠的。
花顏轉過身看著鬼蛹以及漸漸癒合的傷口,擡眼瞪了傲世嵐一眼,傲世嵐裝作沒看見,手臂一伸,攬著花顏的肩膀,繼續往前,一邊走一邊慢悠悠的說道:“花顏,等會進塔之後,不必一開始便用五靈法術將你我二人的身形隱去,這裡的東西從我們剛到橋邊就一動不動不敢輕舉妄動,想來也是準備摸清楚我們的底,纔會行動。我們進了塔門的一瞬間,再隱去身形。”
花顏側頭望他,目光中帶了一絲淺笑:“你這是打定主意欺負那妖物了?”
傲世嵐俊眉一挑,手指間指訣飛快的捏著,面上表情也變得嚴肅些許。
花顏隨著他走了幾步,便沉聲念出口訣,待二人走到塔門之前,猛地一捏指訣,穿過了那被層層鎖鏈所鎖住的塔門,並且趁機隱身。
塔門擋住的地方,兩道微光閃過,傲世嵐和花顏便猶如霧氣一般散在夜色中,然而在霧氣消散之前,傲世嵐便緊緊的抓住了花顏右手,兩人十指交握,指間傳遞出的溫度,能讓彼此感覺到對方的存在。
傲世嵐握著花顏的手緊了一緊手指在她的掌心劃動了一下,輕聲的說道:“別走散了!”
“嗯。”花顏被傲世嵐的手指弄的掌心癢癢的,想收回手,卻被他握著的更緊了些。花顏想解釋,如果這麼握著,她等會捏指訣會不方便,話未出口便聽見傲世嵐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帶著綿綿情意的輕笑聲:“我不同於你,你若是掙開了手,我可就如目盲之人一般,無處尋你了。”
花顏聽他如此說,也就沒有再試圖收回自己的手,開始打量起四周的環境。
這一打量才發現,這塔內的佈置分明是出自佛法高深的神佛修之手,莫說那壁畫上栩栩如生的千佛,就說這一路上踩踏的地面,也是印著層層法印。
如此塔鎮在此處,方圓百里也少有精怪會作祟,而就這麼一個地界,何以會有妖魔爲患?
“上二層看看。”傲世嵐拉著花顏踩踏在修築精美的臺階上,一步步走向二層,剛踏入塔內二層,花顏便覺得一陣寒風颳過,與一層不一樣的是,二層的壁畫彷彿被人用刀子颳了個遍一般,牆上只留下少量的壁畫和大量的刮痕。
看上去有些慎人。
石壁上的燭臺早已燃盡,沒有人來換上新的,唯一的亮光只有那隔了很遠纔有的一盞盞不怎麼明亮的燈還閃爍著幽幽的光。
“這些燈,是小鎮的人,白天來點上的嗎?”花顏疑惑的看了一下,似乎,他們上來的時候,並沒有其他人短時間內經過的痕跡。
“不是,這些是長明燈,自古以來,除夕夜家家戶戶所點燃的燈火,一燃上,就不能吹滅,直到油盡、燭終自行熄滅。”
“爲什麼不能熄滅?”花顏有些好奇的問。
“長明燈分兩種,一便是我剛同你說的,除夕之夜點的那種,二便是一般出現在墓室的,這裡的人有視死如視生的傳統,人死後的陵墓也對應稱作陰宅,君王尤其重視陵墓,作爲死後的居所,他們也希望像他們生前的宮殿一樣燈火輝煌,因此也就有了墓室放置長明燈的事情。
除夕那種之所以當夜不能吹滅燈火,使其長明,據說是因爲除夕夜,因諸神上天,衆鬼神就出來覓找食物,特別是那些魑、魍、魎之類,這些平時過年過節未能得到奉敬的散鬼,更是求之不得的良同。如果吹滅燈火,摸黑不見天地,它就會順聲抓人,特別是小孩半夜啼哭,老人咳嗽作聲,就性命難保了。”傲世嵐說著,微微撇嘴笑著:“這種事情,終究只是他們的猜測罷了,神佛無情,忙著修煉,哪裡有時間管這些,而那魑、魍、魎之類,若是想抓人,何必等上一年一度的時候。”
“是哦,已經很久沒有人修成正果了……你說另一種是墓室,這塔不是墓室,難道還是除夕夜放置的不成?”花顏好奇的打量著那些長明燈,縱然她不懂太多俗世禮數,但卻也是知道除夕並非此時,這長明燈若真是那時候剩下的,未免亮的時間太久了吧。
花顏皺眉想了一下,猛地擡頭,呼吸一重,急切的問道:“這裡的燈,不會是那種永不熄滅三花吧!”
三花燈,以有修爲之修士身上本命的三魂擰爲燈芯,七魄爲燈油,以達到長明的效果,而被煉化成三花燈之人則要日日受火灼之苦,不得解脫!
一般除非有殺了對方都無法解恨的深仇大恨外,沒有誰會損自己道行和陰德去做此三花燈。
“不是,他們還沒有那個修爲,當然,他們就算沒有那個修爲,也不影響他們毫無理由的,沒有任何仇恨,便殉葬別人的性命,……你仔細看,這些長明燈,其實只是墓室內的那種長明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