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華麗帷幕後的悲傷微笑
珍珠色的洋裝，筆直下垂的雙臂，顯然已經不能再發出尖銳聲音的頭顱向一側傾斜著。
蒼白與猙獰，遠失去了僞裝出的高貴，燁的屍體安安靜靜地吊在她房間碩大的水晶燈下，緊緊勒住她脖頸的鋼線在柔和燈光下，散發著妖異的光芒。
“屍表溫度剛剛開始下降，還沒有出現墜積性充血，很明顯是被勒死的，沒有移屍的痕跡，應該是第一現場……”
“哇，光不要再說了，犯人到底在哪裡，我們必須要找到他啊！”
“是同一個人。”
“上一次的三條線索……第一，應該不是外部侵入……而且就是那晚在主宅住的幾個人……最後說的是……這次死的人又是燁……你的第三條線索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從死亡時間上就可以判斷殺人的不可能是燁，因爲這位大小姐有睡前服食安眠藥物的習慣，昨晚陳老先生找二少爺談遺??的問題之前，她一直都在偷聽，按照藥效時間推斷，兇案發生時，她是不可能去殺人的。”
“咦，那爲什麼昨天錄取口供的時候，她沒有說出這件事呢？”
“因爲這和她長期使用一些禁用藥物有關，她不想讓別人知道。陳老先生死亡前有掙扎過的跡象，證明兇手的力量並不是很強，至少不會是個強有力的壯年男子，因爲只有在壓迫時間過長，纔會發生內腔毛細血管破裂的現象，至於口腔內的輕微挫傷，也是由於壓迫時間過長，使牙齒緊壓造成的。”
“哦……那即不是壯年男子，而且也不是燁……你是說……”
“磅”響亮的聲音在暮夜裡聽來是如此的清晰，彷彿野獸死前的悲鳴，從主樓方向又傳來了驚心動魄的轟響。
“光！我們趕快去看看。”
“請通知警察，然後全部撤到別墅外面。”
輕輕搖了搖頭，冰冷的血色之瞳中浮現出一絲複雜的悲哀。
命運其實是既定的結果。
寬闊的噴水池射燈全部打開著，在夜色的映襯下如此壯麗輝煌，隨著巨大的水柱涌起、噴落，一具漂浮在淺粉色血水中的屍體，在隨著那波浪上下起伏。
肥嘟嘟的臉上那雙幾乎看不清的細小眼睛，卻由於對死亡的極度恐懼，完全凸了出來，胸口上幾個密集的焦色彈痕，仍舊泛著赤色的血沫。
“光，你看！”
地上躺著一把水淋淋的散彈獵槍，顯然在那位二少爺落入水池的時候，開槍人也被他拖下了水，所以現在那犯人一定也是溼透的。
“快一點，不要讓犯人跑了！”
“沒必要。”
“嗯？”
光伸出了修長的手指，指向主樓大門敞開的方向，在通往幽深大廳的門前，一個蒼白安靜的人影就站在那裡。
絳色及地長裙，帶著蕾絲的長手套，如果不是正在滴著水，這一定是身非常適合舞會的裝扮。
空氣中充滿了強烈刺鼻的氣味，哲覺得她的眼中閃爍著異樣的神采，彷彿一位名角帶著謝幕前應有的禮節，享受著觀衆們的安可聲。
“莉娜夫人！果然是你，人是你殺的！”
“是，那三個人都是我殺的！我沒有隱瞞真相的打算，而且也完全沒有後悔。”
“爲什麼啊！難道是因爲遺產嗎？可即使殺了了他們幾個，你也沒有遺產的繼承權啊！”
“錢？看到的太多，已經覺得是累贅了，有時候我覺得如果沒有這筆龐大的資產，也許我就可以像普通人那樣生活了……”
“那……”
“在等警察到來之前，陪我喝杯茶好麼？”
“唔，……”
“莉娜夫人，你前兩次對哲下手我沒有點破，但實在不想和你在火海里開茶會，所以還是不要的好。”
光薄脣上的笑意雖然冰冷，但血色之瞳中卻帶有一絲淺淺的悲哀。
“果然是你……我本來就在奇怪，爲什麼連在點心裡下毒也沒用，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是。”
莉娜夫人收起了淡淡的笑意，直盯盯地看著哲，眼神是無盡的憤懣。
“我恨你母親！恨你！比我殺死的那些人恨的還要深得多！”
“啊，爲……爲什麼？”
“哼，雖然爲了世家聯姻，而把我嫁入這個家，但我是心存感激的，那是因爲我深愛著我先生，他是我今生唯一愛的人……而我先生也是同樣愛著我的……是你的母親！我曾經認爲最好的朋友，她背叛了我！我最好的朋友和我的丈夫有了一個孩子！”
“沒有背叛！你丈夫不是頂著父親的巨大壓力，堅決不肯與你離婚嗎？”光冷靜的說出真實的訊息。
“你……你怎麼知道的？”與血色之瞳對視的麗娜夫人，驚訝地後退了一步。
“雖然他那麼懦弱，根本不敢反抗自己的父親，但他也用他唯一的方式維護了你的尊嚴，所以他四年前纔會選擇在那裡上吊。”
“……這是家裡的秘密，你怎麼會知道的？家裡的傭人從那個時候就全部換掉了啊！”麗娜夫人驚異的提高了聲音。
“至於二少爺那對父女，則是對家產覬覦已久，一面在陳老先生那裡勸說要你們離婚，一邊又暗中安慰你們不要分手……而且在你先生過世後，曾經一度要把你從家裡趕出去，確實很卑鄙！”
“我從來沒貪戀過那些身外之物，之所以還留在這裡，只因爲這兒是我和他的全部記憶，是我唯一不想放棄的東西……”
“你偷聽到陳老先生，跟哲談遺產的事了吧！”光清冷的假面具後帶著一絲悲哀。
“爲什麼？爲什麼我嫁入陳家二十幾年，一句錯話不敢說，一件錯事不敢做，可卻在失去了所有的幸福之後，連最後一點東西都無法保留？而這個第一次見面的莫生人，只是因爲血緣的關係，就能得到我失去的所有……這不公平！不公平！”
莉娜夫人蒼白的臉上泛起了慘淡的笑容，帶著蕾絲手套的手臂高高舉了起來，橙紅色的火焰在她指間緊握的打火機上晃動著。
“現在沒人能夠拿得走了，永遠是我和他的了！”
伴著嘶聲狂叫，橙紅色的火舌從她腳下漫延開來，轉瞬之間，整座豪宅都籠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
光忍住強烈刺鼻的濃煙，衝著靜靜佇立在火場中，被火團緊緊包圍著的莉娜夫人高聲喊著。
“哲不是你先生的孩子，雖然我也不知道他的父親到底是誰，但這是真實的！”
在狂放的烈焰中，兩行溫熱的液體沿著被燒炙的面頰流淌了下來，瞬間蒸發在沸騰的空氣之中。
這個答案和她的一樣！
人真是一種很複雜的動物！
明明又殘忍、又卑鄙、又自私、又狡猾，但卻往往可以因爲一個原因而改變。
可以變得更善良、更溫暖、更脆弱、更堅強、更有勇氣！
也許正因爲複雜，所以才更值得去愛！
炙熱的氣流燃盡了夏末最後一絲幻想，似乎是想告別那孤獨與寂寞，所以就將所有的記憶都融入了致命的溫度，帶著無法消逝的創傷，放肆的呼嘯著。
明豔的橙紅色火星在嚴炙的空氣中飄舞，傳來大片玻璃在烈火中迸裂的清脆聲音，整座巨宅在壯觀的火海中沸騰，數量消防車的高壓水柱，顯然也無法抑制這座曾經冰冷巨宅的徹底崩潰。
在漫天飛揚的火星和厚重的濃煙中，遠遠站在一旁的光，看到哲愣愣地凝望著正在不斷崩塌的昔日豪宅，把手輕輕搭在了他肩上。
“你什麼時候知道，我跟他們家是完全沒有關係的？”
“劉醫生來的時候。”
“那個驗DNA的大叔？”
“是，而且在跟你外公接觸時，就發現他好像也猜到你根本不是陳先生的孩子，所以在陳老先生想要促成你母親和陳先生的婚事時，被他一口回絕了！”
“居然還有這種事！那我父親到底是誰啊？”
“這個問題太難了，我看不到你的真實，得到的信息都是從與你相關的人身上得來的，東拼西湊而已。”
“算了，不知道也好！不過做不成富家大少爺了，有點後悔哩！哇！那，那說不定我是哪一國王子的後裔，再不然也許是國際巨星的私生子，或者是亡命天涯大盜的……”
“只要你是你就好。”薄脣帶出一抹溫暖的笑意，光溫柔的將他摟在懷裡。
“啊！怎麼這麼溫柔，很可疑哦！”
“笨蛋，哪有？”
那時在他門前突然吻他，是因爲害怕。
雖然不想承認，但忽然意識到有可能會失去他的恐懼，讓他用了點小小手段。
想到這裡忍不住有點想偷笑，但現在還不能告訴他。
真實很多時候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