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西市,一家看上去普普通通,毫不出奇的雜貨鋪內。
婠婠帶著陸沉、獨孤鳳,以及跟著過來湊熱鬧的李秀寧、蓮柔,徑直穿堂過戶,來到雜貨鋪後院庫房,在一張貨架上摸索一陣,輕輕扳動某個機關,庫房地面頓時咔地一聲輕響,沉下五尺見方的一塊。
隨後下沉的那一塊地面,又無聲無息向旁邊滑開,現出一條下行石階。
婠婠一馬當先,踩著石階往下行去。
陸沉將裂馬槍往旁邊牆上一靠,跟著婠婠下去。
獨孤鳳則按劍守在庫房裡,免得被人堵了密道出口。
李秀寧也自覺停留在此,沒有跟著下去,免得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惹陸沉不快。
蓮柔倒是心中好奇,很想下去瞧瞧大明尊教密室裡藏著什麼寶貝。
但她好歹也是國師之女,雖然奔放了些,人情世故還是懂的,因此也按捺好奇,留在庫房與獨孤鳳說話。
“獨孤小姐,你是陸兄的情人麼?”
“首先,請叫他陸叔父。其次。”
獨孤鳳理直氣壯:
“我可不是什麼情人。我是陸兄的道侶。”
蓮柔眨眨眼:
“這有什麼區別麼?”
“區別可大了。一時半會兒跟你解釋不清。”
蓮柔好奇問道:
“那你與他歡好不?”
“……”
獨孤鳳無語,心說這種私事,是能堂而皇之討論的?
突厥長大的波斯妞就是野,一點都不害臊。
這時,一顆彈丸忽自庫房氣窗飛射進來,獨孤鳳即使正在暗自吐槽,也是第一時間察覺,當即不假思索揮出一掌,打出一道柔和勁力。
她本想將這不明彈丸用柔勁送回去,誰知掌力尚未碰到彈丸,彈丸就嘭地一聲爆開,一股粉紅煙霧瞬間擴散開來,向著獨孤鳳三人籠罩過去。
面對這不明毒霧,獨孤鳳不待其徹底擴散,便閃電般拔劍出鞘,運劍一斬,凌厲劍風呼嘯而出,瞬間將行將籠罩三人的毒霧盪開。
隨後又以劍施展“斗轉星移”,那漫空毒霧頓給劍風牽引挪移,向著庫房門口涌去。
就在這時,門口走進來一道身影,得意大笑:
“運氣真好,沒想到今日初至長安,便一次遇到三位各有千秋的絕美佳人……三位美人不會以爲屏住呼吸就沒事吧?這可是我大明尊教秘傳的寶貝毒霧,只要沾染一點,即可自三位嬌嫩肌膚滲入,令貞女變成蕩……嗯?”
卻是見到三位絕美佳人身周半點粉霧也無,倒是一條粉紅霧龍,正向他自己涌來。
不過此人既敢下毒,自是不懼自家毒霧,任憑那粉色霧龍衝到自己身上,眉頭微皺著看一眼沒有半點中毒跡象的獨孤鳳三女,又哂然一笑:
“倒是機靈。也罷,無非是多費點手腳而已。”
獨孤鳳面若寒霜,冷眼看著此人。
就見此人二十來歲,臉孔狹長,皮膚比女子還要白皙細嫩,氣質妖異無比,五官看來似是回紇人。
“你是何人?”
獨孤鳳冷聲喝問。
倘若陸沉在此,早在此人放毒之時,差不多就能猜出此人身份,聽了他那番話語,更能徹底確定此人身份——
這傢伙連邪王之女石青璇都敢下藥,試圖強行採摘,乃是雙龍世界獨一份的色膽包天,以至陸沉對此人的印象,比大尊許開山還要深刻。
那青年男子微微一笑:
“愚蒙名叫烈瑕,乃是大明尊教五明使之首,妙空明子。不知三位美人芳名?”
他今天天黑時才抵長安,進城後直奔據點,並不認識獨孤鳳、李秀寧,對蓮柔雖然素聞其名,卻也沒有見過面。
之所以突然下毒,乃是因爲察覺三人氣息,並非源自大明尊教諸經典,卻守在據點密道入口,乾脆先手下毒。
若是敵人,便可既放倒敵人,又能享用三位美人,一舉多得。
若是剛剛吸納入教的自己人,那以他身份,也可以將錯就錯,肆意享用。
反正無論是敵還是友,他都沒打算放過三位美人。
而聽烈瑕自報家門,蓮柔頓時一驚:
“原來是你!獨孤小姐,秀寧公主,此人好色成性,手段卑劣,速速聯手宰了他!”
烈瑕含笑說道:
“美人何出此言?愚蒙只是對於美人有著特殊的喜好罷了,三位美人放心,愚蒙手段高超,且向來憐香……”
話音未落,一道驚雷掣電也似的湛青劍光,便已挾裹凜凜寒氣,向著烈瑕劈面刺來。
獨孤鳳面似寒霜,眼神冰冷,已是殺心大動。
她雖及時以“斗轉星移”挪移了毒霧,還護住了李秀寧、蓮柔,令三人都未受荼毒,可烈瑕此人著實卑劣險惡,令她厭惡至極,出手就是凌厲殺著。
烈瑕看見獨孤鳳這凌厲劍光,也是微微一怔,似未料到這位嬌小玲瓏,體態誘人,生就一副冰霜嬌顏的絕美少女,竟有如此驚人藝業,但還是不以爲意地一笑,凝氣於掌,一掌推出。
他乃大明尊教五明使之首,武功僅在大尊、善母之下,自忖即使到了人傑地靈、高手輩出的中原,年輕人當中,也沒幾個是他對手,根本沒把獨孤鳳放在眼裡。
卻沒想到那湛青劍光掠至中途,忽地一陣彈抖震顫,劍光霎時一分爲三,三化爲九,分襲他九處要穴。
烈瑕霎時一驚,因爲在他氣機感應之中,那九道劍光,居然不是什麼虛虛實實的把戲,而是每一道劍光都有真實不虛的威力。
那種詭異的感覺,就彷彿獨孤鳳的劍會分身之術,一把劍分化成了九把,沒有虛實之分,也沒有先後之別,是真的同一時間,齊頭並進刺向他九處要穴。
這當然不可能。
獨孤鳳劍道雖強,卻也遠遠沒有練到能夠真正“劍光分化”的境界。
只是她每日感悟“劍靈印記”,多有所得,也領悟出了干擾氣機感應的手段。
雖不能像陸沉一樣“變空”,以心劍徹底干擾敵人五感、靈覺,隱去自身存在,令敵人變得目盲心盲,不知所措,卻可以“變多”。
她可將氣機分化,一化爲多,附著虛招,令敵人難以用氣機感應,分辨虛實真僞。
烈瑕此時便遇到了這樣的麻煩,大意之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邊抽身飛退出倉庫,一邊閃電出掌,欲以隔空掌力封堵那九道劍光,結果掌力卻連連落空。
九選一,本來就要極佳的運氣才能一次選中。
而烈瑕看來運氣並不好,接連數掌都只截中氣機雖然真實,卻並無威力的虛假劍光。
直至唯一一道真實劍光臨身,心靈示警,烈瑕才終於捕捉到真實劍光所在。
但此時已略有些晚。
烈瑕倉促之間揮掌封擋,雖將這道刺向下腹丹田的真實劍光格開,可急切之下真氣凝聚不足,掌上真氣給森寒鋒銳的“東溟劍”一下破開,右手四指齊根而斷,只剩一根光禿禿的拇指。並且還有一股凝水成冰的奇寒劍氣循著傷口侵入,令烈瑕只覺血液凝固,真氣滯澀,凍得他渾身一個哆嗦,向後飛退的身形都不禁緩了一緩。
就在他一緩之時。
李秀寧、蓮柔已飛身掠至他兩側。
李秀寧劍光宛若飄雪,星星點點的寒芒刺向烈瑕左半身。
蓮柔手持一口彎刃,“豔陽刃法”一瞬七斬,凌厲刀光連成光幕,瞬息不停斬向烈瑕右半身。
烈瑕又驚又怒,顧不得手掌傷勢,厲嘯一聲,身形陀螺般疾旋,手腳並出,瞬間向著四面轟出數十掌上百腿,連殘廢的右手都用僅剩的大拇指按出了數道凌厲指力。
烈瑕武功確實極高,方纔也是太過大意輕敵,兼之獨孤鳳武功並不比他遜色,又有干擾氣機感應的奇招,這纔給獨孤鳳一劍斷了四指。
此時全力出手,以一敵二,漫天轟打的拳腿勁力,不僅將李秀寧、蓮柔的攻勢悉數擋下,那幾道刁鑽迅猛的凌厲指力,還逼得李秀寧、蓮柔不得不撤身回防。
但剛剛逼退李秀寧、蓮柔,一口真氣還沒來得及續上,獨孤鳳劍光又至。
這一次她準備更加充分,一道湛青劍光,足足分化成二十七道,不分先後刺向烈瑕渾身上下二十七處要穴。
烈瑕極力感知亦分不清真假,只能狂吼一聲,不顧經脈受損,以某種自殘秘法強提真氣,同時出手速度亦是暴增,瞬間轟出二十七道拳勁、指力、腿勁,攔截那二十七道不辨真假的劍光。
這一手不顧經脈受損的自殘式打法,固然將那一真二十六假的劍光悉數擋下,可也令烈瑕臉色慘白,氣喘如牛。
還不及稍作調息,李秀寧、蓮柔又再度攻上。
獨孤鳳亦是腳踏融合了劍影步神髓的碧落紅塵步法,以暗含奇門遁術的詭奇身法,幻影般閃至烈瑕視野盲區,再度揮出漫天湛青寒芒。
烈瑕武功,本與獨孤鳳相差彷彿,即便大意受傷在先,若是一對一,也能撐上很久,乃至有機會逃生。
可在李秀寧、蓮柔牽制之下,哪怕頻頻施展自殘法門提氣,烈瑕也沒找到任何突圍機會。
僅僅撐了二十餘招。
烈瑕內傷加重,真氣不濟,又始終沒有時機化解那道侵入經脈,令他血液、真氣都有凍結凝滯之感的奇寒劍氣,終於抵擋不住獨孤鳳劍勢,給她一劍封喉。
這一劍下去,烈瑕當場斃命。
“敢打我的主意,還想給我下藥……豈能容你留下全屍!”
蓮柔雖然野性奔放,但她的野性奔放也得看對象。
對烈瑕這等卑劣小人,她自是痛恨不已,即便對方身死也沒解恨,又衝過來一刀斬下烈瑕腦袋,再飛起一腳,踢球似地將腦袋踢飛出去,嘭一聲撞在院牆上,爆了個稀碎。
“這下洗地就得費點功夫了。”
獨孤鳳在心裡給負責西市一帶巡邏工作的自家兄長默哀一瞬,側首看向庫房門口,就見陸沉正自含笑瞧著她,婠婠一手拎著個包裹,一手拎著玄鐵裂馬槍,站在陸沉身旁。
早在獨孤鳳三人圍攻烈瑕之時,陸沉和婠婠就已經出來了。
只是見三人大佔上風,將烈瑕打得狼狽不堪,陸沉纔沒有出手搶人頭——反正劍靈擊殺的敵人,他一樣可以獲得全額劫氣,倒也不必事必躬親。
“此間事了,該走了。”
看一眼烈瑕那無頭屍身,陸沉招呼一聲,便待離開。
“哎,不收繳戰利品麼?”
蓮柔指著烈瑕屍身問道。
見幾人都沒有去搜屍的意思,蓮柔說道: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說著過去摸索一陣,也不知摸到了什麼,一臉喜笑顏開。
出了西市,雙方各自分開。
陸沉和婠婠、獨孤鳳回家,李秀寧則和蓮柔在一隊巡街甲士的護送下返回皇宮。
途中。
蓮柔忽然問道:
“秀寧公主是否心有遺憾?”
“遺憾?”
李秀寧不明所以:
“我遺憾什麼?”
蓮柔微微一笑:
“遺憾沒有中毒呀!陸兄就在地下密室,隨時上來支援,中毒也不打緊,反正那烈瑕在陸兄手下,也撐不了幾招,之後解毒……”
她曖昧一笑:
“正好可以交給陸兄呢!”
“……”
李秀寧無語好一陣,面無表情地說道:
“首先,蓮柔公主應該管陸兄叫叔父。其次,我並無遺憾,真正心有遺憾的,是蓮柔公主纔對吧?”
她本是想刺蓮柔一下,哪料這野性奔放的波斯妞竟是坦率點頭:
“沒錯,我可是遺憾極了,都怪獨孤鳳反應太快……”
“……”
李秀寧又是好一陣無語。
蓮柔又揹著雙手,悠然說道:
“不過,秀寧公主騙姐妹可以,騙自己可就不好啦!你心裡有沒有遺憾,你自己心知肚明。”
李秀寧本想頂她一句,卻見蓮柔將手伸到自己面前,攤開手掌,潔白如玉的掌心裡,躺著一枚紅色彈丸。
“這是我從烈瑕身上搜出來的,與他先前彈射的彈丸一模一樣。”
蓮柔笑吟吟瞧著李秀寧:
“秀寧公主要不要拿一顆,以後找機會彌補遺憾?”
李秀寧移開視線,望向前方:
“不必了。蓮柔公主還是自用吧。”
“真不用?”
李秀寧語氣堅決:
“不用。”
蓮柔搖搖頭:
“秀寧公主可真不坦率。”
說著手掌合攏,將彈丸收了回去。
直至彈丸從眼皮底下消失,李秀寧才暗自呼出一口長氣,只覺心臟跳得好快,臉頰也隱隱有些發熱,好像喝酒上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