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神弄鬼!”
聽著那似從極遠(yuǎn)處傳來,又似近在身邊的飄渺低語,白板煞星冷哼一聲:
“老夫的名號被用來嚇唬小孩時,陸小子你都還在孃胎裡!區(qū)區(qū)戲法幻術(shù),也想……”
話音未落,右側(cè)密林中,傳出一陣惶恐驚呼:
“他在這邊!”
“不對,在我這邊!”
“不,他在我這裡……”
“怎麼,怎麼到處都是?”
啊——
驚呼聲中,一聲慘叫倏地響起,也不知那人究竟遭遇了什麼。
這一聲慘叫,無疑加劇了恐慌。
林中埋伏的左道高手們,再也不敢留在那彷彿處處鬼影的密林裡,爭先恐後向著林子外邊衝去。
很快,就有一個黑衣蒙面人驚慌失措地衝出林子。
但纔出林兩步,一條長鞭便自林中倏地飛出,靈蛇般絞住他的脖子,又呼地一聲,將那黑衣人捲回了林中。
被捲回之前,那黑衣人只來得及用絕望的眼神看向白板煞星,伸出手,對他作了一個求救的動作。
白板煞星眼角微微一跳,卻並沒有任何動作。
兵法有云,逢林勿入。
雖然是己方先在林中設(shè)下埋伏,但很明顯,那在暮色雨霧之中,愈發(fā)幽暗的密林,已經(jīng)變成了對方的主場。
一個精通戲法幻術(shù)的絕世高手,在煙雨朦朧的幽暗密林中,又能玩出多少花樣?
這時候進(jìn)林子,無疑羊入虎口。
“所有人出來,向我靠攏!”
白板煞星提氣聚功,長嘯一聲,爲(wèi)林中的左道高手們指明方向。
而從林中傳出的動靜聽來,埋伏林中的左道高手,也確實正在向著林子外邊飛跑,白板煞星甚至看到了隱隱綽綽的人影。
可是。
直至林間的驚呼聲、腳步聲漸漸消失,也未見一個黑衣人成功逃出密林。
當(dāng)樹林恢復(fù)寂靜。
白板煞星能聽到的,又只剩那沙沙細(xì)雨聲。
他死死盯著那薄霧繚繞的密林,發(fā)叢中不斷滲出液滴,順著他額頭面頰淌落,也不知是雨水還是冷汗。
林子裡有十八個左道好手。
其中一人,還是他的弟子青海一梟。
這麼多好手,只這一小會兒,就全員覆滅了?
看著那彷彿直通幽冥地府的幽暗密林,白板煞星心中驚懼,已然萌生退意。
但就在這時。
輕微的腳步聲響起。
一把油紙傘,映入他眼簾。
傘下,黑衣少年攬著黃衫少女的纖腰,彷彿踏青一般,自林中緩緩走出。
白板煞星死死盯著傘下的二人,卻已不敢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只覺對面雨幕中,那薄霧繚繞的兩道身形,似乎愈發(fā)縹緲虛幻,好像隨時可能化作雨霧,隨風(fēng)散去。
沉默良久,他方纔沙啞著嗓子問道:
“你究竟……用的什麼手段?”
“一點小戲法。”
陸沉淡淡說道:
“當(dāng)然也是因爲(wèi)他們實在本領(lǐng)不濟(jì),不然我這齣戲法,也演不了這般順利。”
左冷禪收羅的左道高手確實不少。
但絕大多數(shù)左道高手的本事,比起田伯光、木高峰也強(qiáng)得有限,甚至還略有不如。
不然田伯光、木高峰都能獨自一人逍遙江湖,那些左道高手,又爲(wèi)什麼要隱姓埋名,暗中投靠左冷禪討生活?
論仇家之多,能多得過田伯光?
論名聲之惡,能惡得過木高峰?
所以這些入不了“嵩山十三太保”之列的左道高手,真實本領(lǐng)其實有限得緊,也就只能仗一個人多勢衆(zhòng)。
陸沉記得,破廟之戰(zhàn)中,甯中則對上嵩山派麾下的左道高手,起初都能以一敵二不落下風(fēng),直至第三人加入方纔落敗,但也拼命傷了一人。
嶽不羣更是先以一敵四,不落下風(fēng),最後以一敵八,連傷四人,方纔堅持不住,受傷落敗。
這種層次的左道高手,即使正面對戰(zhàn),無非也就是讓陸沉多費一番手腳。
若不是蓉兒想看他變戲法,覺著這麼玩更有趣,他直接衝進(jìn)人羣開無雙也不是不行。
此刻。
白板煞星看著連紙傘都未破損,衣衫亦絲毫不亂,更不見半點血漬的陸沉二人,心頭一陣發(fā)涼。
林子裡十八個左道高手,聯(lián)手起來,連他都要暫避鋒芒,現(xiàn)在卻無聲無息死了個一乾二淨(jìng)。
戲法也好,實力也罷,那少年,都絕不是他能應(yīng)付的對象。
“老左可真是給我找了筆好買賣!”
白板煞星心中暗想著,一咬牙,猛地摘下蓑衣,朝著陸沉一甩,密密麻麻的暗器,自蓑衣中飆射而出,向著陸沉黃蓉攢射而去。
那些暗器,俱是三寸長,一指寬,薄如紙的柳葉飛刀。
他這領(lǐng)蓑衣裡面,足足藏了一百多口飛刀。
本來可以用上許久,可是現(xiàn)在,卻一口氣全用了出來。
甩出飛刀後,白板煞星並沒有趁機(jī)逃跑——親眼見識了陸沉神出鬼沒的身法,他已沒有信心在陸沉面前逃跑。
所以他取出了一隻煙花訊筒,猛地一拉引線,一道焰火衝上空中,砰地一聲,在暮色中炸出一團(tuán)絢爛煙花。
事到如今,也只能召喚左冷禪帶領(lǐng)的主力,纔有一線生機(jī)了!
就在白板煞星發(fā)出煙花訊號的同時。
陸沉將油紙傘往面前一豎,遮擋在他與黃蓉面前。
接著傘面倏地旋轉(zhuǎn),滴滴晶瑩水花,自傘緣上甩飛出去,那射向二人的漫天飛刀,亦在一陣疾雨般的噗噗聲中,給傘面彈飛開去。
紙傘擋飛刀?
見此情形,白板煞星眼角一陣抽搐。
他的飛刀雖然又輕又薄,又是一口氣撒出這麼多飛刀,每一把飛刀上的勁力不算太強(qiáng),射到人身上,都未必能傷到人骨,但那也是精鋼鍛造的飛刀。
陸沉居然只用一把油紙傘,便擋下了所有飛刀,那傘面甚至未曾出現(xiàn)一處破損!
這小子,不僅劍術(shù)高深,身法詭異,連功力都如此深厚!
好在這個時候,他已經(jīng)隱隱聽到了一陣疾勁的衣袂破風(fēng)聲,正自山道下方傳來。
很好!
老左快來了,我有救了!
正這樣想時。
重新?lián)纹鹩陚愕年懗粒瑐?cè)首向著山道下方望了一眼。隨後,對著白板煞星微微一笑,道一聲:
“多謝閣下幫我叫來左盟主。爲(wèi)表謝意……便親手送閣下一程。”
話音一落,陸沉身影陡然自傘下消失。
傘柄落到了黃蓉手中。
白板煞星瞳孔驀地一擴(kuò),身形旋風(fēng)般疾速飛旋,同時揮動手中柺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招“夜戰(zhàn)八方”,向著四面八方轟出數(shù)十杖。
一時間,他身周俱是重重杖影,破空聲呼嘯如雷。
砰!
當(dāng)白板煞星的硬木柺杖轟至後方時,一記低沉震爆響起,同時一股巨力自杖上傳來,震得他指掌一麻,柺杖險些脫手飛出。
而身形亦隨著柺杖攻勢旋轉(zhuǎn)的白板煞星,也看清了不知何出現(xiàn)在他背後的陸沉,究竟是用什麼與他柺杖硬撼。
陸沉竟是用的手掌!
這一刻,白板煞星只想罵娘。
柺杖雖無鋒刃,但木質(zhì)堅韌,杖首還箍了一圈銅皮,以他功力,隨手一擊,牛頭骨都能轟成粉碎,陸沉居然能用肉掌輕鬆擋下!
這已不單是功力深厚那麼簡單了,這小子只怕還練了什麼上乘橫練功夫!
劍術(shù)、輕功、內(nèi)力、橫練……
看模樣還不到二十,如此年輕,怎麼可能面面俱到,把這麼多功夫都練得如此強(qiáng)橫?
這究竟是什麼怪胎?
白板煞星一邊暗自罵娘,一邊奮起全力,柺杖再度幻出重重杖影,掀起凌厲風(fēng)嘯,向著陸沉狂攻過去。
陸沉左手揹負(fù),只以右手施展“落英神劍掌”,隨意拍打撥擋,砰砰爆響聲中,又是徒手輕鬆接下白板煞星柺杖狂攻。
這就是他這些天劍體“煉皮”的成果了。
原本照他推算,一晚上只能“煉皮”成功一根手指的話,那少說也得十來個晚上,才能把整隻手掌淬鍊成功。
他又計算了一下手指皮膚面積,再粗略算了算全身皮膚面積,一對比,愕然發(fā)現(xiàn),如果他功力沒有大幅提升,那麼想要全身“煉皮”成功,恐怕得花費四五年水磨功夫。
當(dāng)然這期間,他功力肯定會不斷提升,煉皮效率也會逐步提升,但恐怕還是得耐心打磨三四年。
原本他也做好了長期淬鍊的心理準(zhǔn)備。
但沒想到,這“煉皮”還有雪球效應(yīng)。
當(dāng)他右手第三根手指煉皮成功後,淬鍊進(jìn)度驟然加快,接下來只用了四個晚上,整隻右手就已淬鍊成功。
如今他這右手,硬抗高手真氣加持的利刃還有些承受不住,但真氣灌注手掌,硬碰白板煞星這種層次的高手揮舞的鈍器卻不在話下。
數(shù)十次碰撞之後。
白板煞星不僅未能攻破陸沉防線,自己手掌反被震得虎口迸裂,指掌劇痛,再多碰幾下,他柺杖說不定就要脫手了!
好在這時,左冷禪的聲音已經(jīng)傳來:
“哈哈,老哥幹得漂亮!”
卻是看到白板煞星揮杖狂攻,陸沉雖未露敗相,卻也只能在他狂攻下招架格擋,以爲(wèi)二十多個左道高手加上白板煞星的埋伏,已令陸沉功力消耗甚劇,甚至可能受了內(nèi)傷,實力已然大打折扣。
左冷禪頓時大喜,帶著十大嵩山太保疾速向著戰(zhàn)場飛掠而來,迫不及待要加入圍攻。
也就在這時,陸沉對著白板煞星微一頷首:
“左盟主既已親至,閣下也是時候上路了。”
話音一落,他陡然變掌法爲(wèi)劍指,食中二指倏地一刺,以超乎白板煞星想象的神速,宛若驟然閃現(xiàn)的雨夜驚電,倏地穿過他柺杖攔截,在他頸上輕輕一點。
噗!
一聲輕響。
白板煞星渾身一僵,眼中閃過一抹絕望。
與此同時,左冷禪終於趕到,二話不說眼神冷厲地拍出一記“大嵩陽掌”,狠狠轟向陸沉後背。
掌出之時,森寒掌風(fēng)呼嘯而出,所過之處,雨水都隱有凝冰之相!
正是左冷禪獨門絕學(xué),寒冰真氣!
左冷禪這寒冰加持的大嵩陽掌來勢洶洶,陸沉卻是不慌不忙,剛剛點中白板煞星咽喉的劍指,又化爲(wèi)掌勢,反手一掌。
神龍擺尾!
嘭!
震爆聲中,雙掌硬撼,勁風(fēng)氣浪將雙掌周圍的雨水,炸出一個方圓數(shù)尺、滴雨不存的空腔,空腔周圍的雨水,給冰寒掌風(fēng)掃過,更是凌空化作細(xì)小冰粒,四散飛濺。
而左冷禪這十成功力、志在必得的一掌,並未如他料想一般,給予陸沉重創(chuàng)。
雙掌略一僵持,又一波掌力轟然爆發(fā),再度炸出一道勁風(fēng)氣浪,將剛剛填滿先前那空腔的雨水再度震成水霧,左冷禪終是身形一震,向後滑退出去。
他一口氣向後滑退丈許之遠(yuǎn),雙腳在雨水浸溼的山道上犁出兩道筆直印痕,方纔勉強(qiáng)穩(wěn)住勢子。
而陸沉則只是向前踏了一步,便已穩(wěn)穩(wěn)立住。
左冷禪的“寒冰大嵩陽掌”雖然霸道,卻也比不過陸沉唯一下過苦功的“神龍擺尾”。
之後他悠然轉(zhuǎn)身,看著左冷禪以及他身後的十個嵩山太保,淡淡說道:
“左盟主來得好慢,我都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也是直至此時,左冷禪才愕然驚覺,方纔還與陸沉打得“不可開交”的白板煞星,咽喉竟然出現(xiàn)了一道淺淺血痕!
一陣山風(fēng)吹過。
白板煞星僵立的身軀輕輕搖晃一下,噗嗵一聲,栽倒在地。
這位能止小兒夜啼的兇人,居然就這麼輕易死了!
“……”
左冷禪被雨水浸溼的額頭,漸漸滲出了冷汗。
他終於意識到,情況與他預(yù)想的不同。
白板煞星發(fā)信號,並不是已成功消耗了陸沉功力,甚至給他造成了內(nèi)傷,叫他們前來收割。
而是他自己撐不住了,要拉他左冷禪來救場!
看看倒斃的白板煞星,再瞧瞧陸沉身後山道,卻見山道之上,只有一位黃衫少女,手撐油紙傘,俏立暮色煙雨之中,不遠(yuǎn)處,則倒伏著三具黑衣蒙面的屍體。
其他人卻是不見蹤影。
跑了?
還是……統(tǒng)統(tǒng)死在了林子裡?
可陸沉不是沒帶劍麼?
爲(wèi)防他奪劍,白板煞星帶領(lǐng)的左道高手們,也沒一個用劍的,一半用刀,另一半則是各種奇門兵器。
可即便如此,居然還是被他全滅了包括白板煞星在內(nèi)的所有人?
想到方纔對掌時,陸沉那猶在自己之上的剛猛掌力,左冷禪知道,自己掌握的情報還是不夠全面。
陸沉用劍確實厲害異常,可即使手中沒有劍,他也是一個極難纏的絕世高手!
但事已至此,左冷禪也沒有了退路。
陸沉手上終究沒有劍。
而他左冷禪帶了劍,嵩山派十大太保,也都有趁手兵器。
陸沉又打殺了白板煞星和二十一個左道高手,左冷禪不信他功力沒有消耗。
既如此……
左冷禪拔出長劍,劍尖一指陸沉:
“嵩山存亡,在此一役!殺!”
身爲(wèi)野心勃勃的梟雄,左冷禪固然心機(jī)深沉,但緊要關(guān)頭,也不乏破釜沉舟、放手一搏的決斷。
厲嘯一聲,左冷禪一馬當(dāng)先,向著陸沉飛掠過去。
同時左手悄悄打了個手勢,“大陰陽手”樂厚心神領(lǐng)會,帶著“神鞭”鄧八公、“錦毛獅”高克新,向著後方山道上的黃蓉?fù)淙ァ?
放手一搏歸放手一搏,但倘若能夠擒下人質(zhì)以作脅迫,左冷禪也不會拒絕這種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