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正風(fēng)交遊廣闊,在江湖上人面極廣。
隨著他金盆洗手之期將近,他的武林朋友們紛紛前來觀禮,衡山城中隨處可見攜刀帶劍、三教九流的武林人士。
武林人士一多,便少不了衝突。
雖說都是來參加劉正風(fēng)金盆洗手典禮的,可朋友的朋友未必是我的朋友。
武林人士一身武藝、身懷利器,難免脾氣暴躁,一言不合當(dāng)街動手也是常有的事。
好在劉正風(fēng)對此情形早有預(yù)料,派出門下弟子巡街,路遇鬥毆便及時上前勸解。
看在衡山劉三爺?shù)拿嫔希皇且驙?wèi)口角紛爭起了衝突,並沒有深仇大恨的武人們,也往往會聽勸停手,倒是沒有鬧出什麼大事。
不過最近幾天,衡山城中,卻是來了一個奇怪的傢伙。
那是一個黑衣少年,總是提著把皮鞘陳舊的長劍滿大街轉(zhuǎn)悠,身邊還跟著一個天仙化人也似的絕美少女。
而每當(dāng)遇到帶劍的大齡武人,那黑衣少年便會上前招呼,先禮貌地請教一番姓名,然後來上一句:
“前輩劍術(shù)了得,在下久仰大名,今日既有緣相見,恕在下冒昧討教。前輩放心,比武切磋,點到爲(wèi)止。”
完了也不管人家答不答應(yīng),拔劍就上。
剛開始,衆(zhòng)武林人士還以爲(wèi),這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愣小子。
練了幾天武藝,懂得幾招劍術(shù),便自以爲(wèi)功夫高明,到處找人比武,試圖藉此揚名。
因此最初很多遇上他挑戰(zhàn)的大齡劍客,基本都沒把他放在眼裡,旁觀者也是一副看笑話的樣子。
可是短短兩天功夫。
那愣小子就出名了。
因爲(wèi)他兩天連戰(zhàn)十多位劍術(shù)好手,居然未逢一敗。
不過也並沒有取勝。
無論遇上哪位劍術(shù)好手,他總是鬥得旗鼓相當(dāng),翻翻滾滾打個兩三百招,然後又冷不丁收劍撤身,抱拳說一句:
“前輩劍術(shù)高明,在下佩服。多謝前輩賜教。”
然後就轉(zhuǎn)身離去。
圍觀武人是真沒看明白誰勝誰負(fù)。
問被挑戰(zhàn)的當(dāng)事人吧,當(dāng)事人也往往一臉迷糊。
實在被人追問得緊了,也只能含糊一句:
“平分秋色,不相伯仲……”
可問題是,那十幾位劍客雖也算是小有名聲的好手,可武功也都參差不齊,高低有別。
那少年是如何做到無論武功高低,都能鬥成平手,並且場面上還始終一副勢均力敵的局面,任憑圍觀武人眼力如何,都瞧不出絲毫高低優(yōu)劣的?
還有,那少年的劍術(shù)也是離譜,連鬥十幾場,卻無一人能看出他的劍術(shù)來歷。
漸漸的,黑衣少年和他身邊的絕美少女,便成了衡山城中一道特殊的風(fēng)景。
每當(dāng)少年帶著少女出街,總會有武人招呼:
“陸少俠,今天又去找人比劍啊!”
“陸少俠,你啥時候能勝一場啊?”
“陸少俠,我看到華山派弟子了!大師兄令狐沖、二師兄勞德諾都在呢!您不去挑戰(zhàn)一把?”
“嗤,華山派弟子算什麼?誰不知道陸少俠從不挑戰(zhàn)三十歲以下的年輕劍客?令狐沖名頭雖不小,但連三十歲都不到,哪夠格讓陸少俠挑戰(zhàn)?”
“勞德諾是老頭啊!”
“姓勞的年紀(jì)一大把,名氣還不如令狐沖,武功有限,不夠格不夠格!陸少俠,我看到泰山派的高手了,領(lǐng)頭的那位,好像還是泰山派‘天’字輩的天鬆道長……”
熱情招呼者有之,卻也有一些用劍的武人,一看到他就頭皮發(fā)麻。
有的甚至一見到他,就趕緊把劍往身後藏——
這卻是想太多了,陸沉比劍也是挑對象的,從不挑戰(zhàn)年輕人。
畢竟這笑傲江湖,本質(zhì)就是老人江湖。
但凡上檔次的高手,哪個不是上了年紀(jì)的?
因此聽說泰山派天字輩高手到了,陸沉當(dāng)即二話不說,在熱心觀衆(zhòng)的引領(lǐng)下,找到帶著弟子逛街的天鬆道長,上前揖禮:
“久聞泰山派天鬆道長劍術(shù)了得,在下不勝嚮往,今日既有緣得見,恕在下冒昧討教。前輩放心,比武切磋,點到爲(wèi)止。”
說著,就在天鬆道長一臉錯愕的神情中拔出長劍,行了個劍禮,然後緩緩一劍刺向天鬆。
這第一劍,與當(dāng)初與定逸師太比武時如出一轍,只是禮儀性質(zhì)的一劍,劍速頗緩,哪怕五嶽劍派年輕輩弟子也能反應(yīng)過來。
可劍速雖緩,劍勢卻極之沉重,彷彿刺出的,是一柄數(shù)十斤的大鐵錐。
劍尚未至,一道凌厲風(fēng)壓,已先一步吹到天鬆道長身上,令他長鬚飛揚,呼吸一窒,神情亦之一變。
這下即便天鬆道長並不想貿(mào)然與年輕小輩交手,也不得不拔劍了。
而拔劍格開陸沉這禮儀一劍之後,接下來就由不得他,只能打起精神,施展生平所學(xué),與陸沉相鬥。
結(jié)果自然也是毫無意外,鬥至三百招上下,陸沉陡然收手撤步,拱手一禮:
“天鬆前輩劍術(shù)高明,晚輩佩服。多謝前輩賜教!”
隨後轉(zhuǎn)身就走。
旁邊圍觀的武人們紛紛笑嘆:
“果然,又是一場平手!”
“哎你們說,陸少俠何時才能勝上一場?”
“天知道……”
“我覺著可以給陸少俠一個‘平手劍’的稱號了。”
“什麼平手劍?人家是天外神劍!”
“天外神劍?”
“不知道吧?最近劉三爺府上傳出來一則消息,那臭名昭著的大淫賊‘萬里獨行’田伯光,一個照面就給陸少俠一劍封喉了,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所以別以爲(wèi)陸少俠只會平手,那只是他還沒遇上值得他下殺手的惡人,真要下殺手,誰能擋住他一劍?”
定逸師太等人身爲(wèi)佛門弟子,自不會滿大街散播消息。
不過陸沉殺死田伯光,乃是一樁大義舉,定逸師太不願他功績埋沒,便對劉正風(fēng)提了一嘴。
當(dāng)時劉正風(fēng)弟子也正在旁邊伺候著,聽了這消息,又與同門師兄弟說起此事。
消息就這麼一傳十,十傳百,漸漸地就從劉正風(fēng)府上傳到了衡山城裡,連帶陸沉“天外神劍”的外號也傳了出來。
剛與陸沉鬥了個平手,還在回味方纔那一戰(zhàn)中,自己精彩發(fā)揮的天鬆道長聞言一愣,叫過旁觀一個巡街的衡山弟子,問道:
“方纔那少年,殺了萬里獨行田伯光?”
那衡山弟子點頭道:
“是。定逸師太說他只出一劍,便刺死了田伯光,此事乃定逸前輩弟子儀琳親眼所見,恆山派的儀和等幾位師姐師妹,也見到了田伯光的屍體,確是一劍封喉。”
確定了這消息,天鬆道人臉色頓時變得十分精彩。
能夠一劍刺死田伯光的大高手……
跟他鬥個勢均力敵,大戰(zhàn)三百招,還讓他覺著發(fā)揮極好,劍術(shù)甚至都隱有精進……
“這是哪裡冒出來的怪胎?如此年輕,居然就有這般可怕的劍術(shù)……天外神劍麼?”
正心緒複雜時。
又聽前方有人叫道:
“陸少俠向賣餛飩的老漢挑戰(zhàn)了!”
“什麼?賣餛飩的老漢?陸少俠這麼不挑的麼?”
“瞎嚷嚷什麼?那可不是什麼普通的賣餛飩老漢,那是雁蕩派名宿何三七前輩,一手雁蕩劍法端地高明……”
聽得這陣吵鬧,方纔圍觀陸沉與天鬆道人比武的武林人士們,又一窩擁去看陸沉挑戰(zhàn)雁蕩名宿何三七,天鬆道人也忍不住帶著弟子過去圍觀。
幾個巡街的衡山弟子滿臉苦笑,卻也無可奈何——
陸沉在城中比武,從不傷人,一直都是平手。
加上定逸前輩親口認(rèn)證的他一劍瞬殺田伯光的威風(fēng),幾個衡山弟子哪兒敢去勸阻?
也只能隨大流,跟著人羣去觀戰(zhàn)。
當(dāng)“平手劍”……好吧,“天外神劍”的威名,漸漸開始在衡山城三山五嶽、三教九流的武林人士當(dāng)中打響時。
衡山城郊,一座莊園之中。
嵩山派十三太保當(dāng)中的“託塔手”丁勉、“仙鶴手”陸柏、“大嵩陽手”費彬正齊坐廳中,聽著一名打扮成普通武林人士的嵩山弟子稟報。
“那陸沉今日又挑戰(zhàn)了泰山派的天鬆道長,以及雁蕩名宿何三七,還有一位點蒼派的劍客,都是三百招平手收場……
“還有人說,那陸沉曾只用一劍,便殺了萬里獨行田伯光。恆山派定逸師太稱他劍術(shù)深不可測,恆山派幾個小尼姑,更是叫他‘天外神劍’……”
費彬問道:
“可知那姓陸的師承來歷?”
“不知。其人劍法變化莫測,連與他鬥過一場的天鬆道人、何三七都瞧不出他劍法路數(shù)。不過恆山派定逸師太等,對他頗多推崇,似乎與之交情不淺……”
丁勉揮揮手,示意那弟子退下,待廳中只剩他們?nèi)耍∶闵袂槟兀吐暤溃?
“只出一劍,便刺死田伯光……與包括泰山天鬆、雁蕩何三七在內(nèi)的多位劍術(shù)好手交手,始終打成平手,還想打就打,想停就停,足見他武功比何三七都要高出不止一籌……想不到衡山城中,居然冒出來這麼一位劍術(shù)了得的高手……此事你們怎麼看?”
費彬道:“泰山天鬆倒也罷了,武功稀鬆,遠(yuǎn)遠(yuǎn)比不得他掌門師兄天門道人,說不定連田伯光都打不過。何三七卻是雁蕩名宿,武功了得。至於田伯光……你我雖能將他斃於掌下,可他要跑,我們卻也攔他不住。那姓陸的小子,武功真不是一般的高強。”
“那陸姓小子是個變數(shù)!”
陸柏斬釘截鐵地說道:
“若他武功一般也就罷了,偏他武功極高,還來歷不明,很可能會令我們的計劃橫生波折!”
嵩山派左冷禪籌謀五嶽並派,一直在等著一個立威的機會。
而此次劉正風(fēng)金盆洗手,正是左冷禪要的大好時機。
事關(guān)五嶽並派的第一步,左冷禪特意派出了丁勉、陸柏、費彬這三位在嵩山十三太保中,排名最前的大高手,以及數(shù)十位精銳弟子隨行。
丁勉一行早在多日之前,就已化整爲(wèi)零,易容改扮,潛伏至衡山城郊。
雖至今未曾公開露面,卻也一直在暗中打探情報,留意衡山城中局面。
就等金盆洗手那天暴起發(fā)難,當(dāng)著三山五嶽豪傑的面,樹立嵩山派這五嶽盟主的絕對權(quán)威。
本來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可沒想到突然冒出來這樁變數(shù)。
身負(fù)掌門師兄重託,太過看重此次行動的丁勉三人,本能排斥一切變數(shù)。
而那少年,無疑就是最大的變數(shù)。
費彬道:“以定逸的脾氣,金盆洗手那天,說不得就會鬧事。但她武功一般,倒也壞不了我們的大事。可那陸姓小子與恆山尼姑們頗有交情,到時若是跳出來……”
陸柏冷冷道:“就算與定逸沒有交情,他若參加金盆洗手,見到我等嵩山高手,說不得也會見獵心喜,當(dāng)場跳出來道一句:久仰前輩威名……哪怕咱們並不懼他,可若當(dāng)場與他鬥將起來,立威之計成何體統(tǒng)?”
丁勉道:“所以,兩位師弟的意思是?”
陸柏眼神發(fā)狠:“事關(guān)掌門師兄大計,金盆洗手當(dāng)天,絕不能出現(xiàn)任何波折,哪怕萬一的可能都不行!”
費彬則若有所思:“那姓陸的小子,據(jù)說看上去不滿二十……如此年輕,便有一身不俗的劍術(shù),來歷恐怕並不簡單。”
陸柏道:“他劍術(shù)路子藏得極深,無人能看出其劍術(shù)來歷,說不得就是魔教悉心栽培的絕世天才!乃是曲洋招來,幫劉正風(fēng)兜底的!”
丁勉眉頭一皺,尋思陸柏之言,忽然覺得,他這猜測很有道理。
這天下,不存在沒有任何來歷的高手。
以那陸沉的年紀(jì)、武功,必然背景極深。說是魔教天才亦不無可能
但是……
“他與恆山派交好……”
“魔教妖人,慣會蠱惑人心,曲洋不就蠱惑了劉正風(fēng),給了我們這大好機會?那小子說不得就是用什麼魔道伎倆,蠱惑了定逸老尼。”
“他的武功……”
“他武功再高,難道還能得敵得過我們嵩山派三大太保,並數(shù)十位精銳弟子圍攻?”
“所以……在金盆洗手大會之前,先排除這個變數(shù)?”
“不錯,排除變數(shù)!金盆洗手當(dāng)天,絕不允許出現(xiàn)任何可能的變數(shù)。咱們正好提前擒下他,拷問出他的來歷。若他真是魔教天才,我們不僅能剪除一個未來強敵,劉正風(fēng)也是又多了一樁罪狀!甚至還可借那陸沉與定逸老尼的交情,拿捏恆山!”
“那小子武功高強,不可小覷,須得想個萬無一失的法子。也不能在城中動手。”
“他不是喜歡找人比劍麼?叫人給他送一封信,就說有劍術(shù)名家邀他出城比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