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都是劍氣!
這是大尊許開山與善母莎芳此時唯一的感受。
那漫天飆射,從前後左右乃至頭頂上空連綿殺來的劍氣,不僅密如驟雨,還蜿蜒靈動好似游魚,從各種不可思議的刁鑽角度接踵來襲,不給他們一絲喘息之機。
兩人皆已施展渾身解數。
善母莎芳支撐地尤其辛苦,二十八式“逍遙拆”從頭使到尾,又從尾用到頭,卻始終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大尊許開山稍好一點,但也不敢有絲毫大意,拳掌指爪變化多端,間或踢出一腳,將《御盡萬法根源智經》的武功施展地淋漓盡致,身邊還時不時樹起一道無形氣牆,抵擋那神出鬼沒的凌厲劍氣。
“堅持住!他施展這等奇詭身法,又如此揮霍劍氣,真氣絕對撐不了多久!”
“不錯,我也不信他真氣無窮無盡!”
許開山與莎芳互相傳音,彼此打氣。
他們這判斷也不能說錯。
陸沉在皇宮與雲帥比試,真氣消耗不少。
出皇宮時,又只在馬車上略微調息了一陣,便感應到婠婠陷入激戰,當即與獨孤鳳趕來戰場,即使以他恢復能力,那片刻調息,也恢復不了多少真氣。
而他施展“分光化影”的身法,以一己之力分割包圍大明尊教六大高手,又肆無忌憚地瘋狂揮灑劍氣,真氣自然是如同開閘泄洪一般飛快消耗。
大尊和善母互相打氣時,陸沉的真氣已經快要見底。
二人再堅持一陣,真就可以拖到他真氣耗盡。
但……
陸沉乃是體魄、真氣、心靈全面強大,真氣將竭又如何?
根本限制不了他!
在真氣行將耗盡之時。
陸沉捕捉到了一縷細如絲綿的情緒波光。
雖纖細,但堅韌,正是善母莎芳那堅守到底的戰意。
一道劍氣飛出,在那纖細堅韌的情緒波光上輕輕一斬。
噗!
輕響聲中。
莎芳微微一怔,忽然一陣興味索然,覺得這樣堅持下去毫無意義,反正早晚一死,不如就此躺平,舒舒服服迎來終結。
以莎芳修爲,當然轉眼就察覺到自身情緒不對,心靈似乎出現了破綻。
但不等她彌補,陸沉已在她走神時,自她身邊一掠而過。
錯肩而過的那一剎,陸沉劍指一揮,氣劍在莎芳頸上輕輕一劃。
莎芳雖已無力閃避格擋,但還是本能揮動玉逍遙,垂死掙扎連點七下。
七道氣箭,七星連珠般射在陸沉肋下,打出一陣沉悶的噗噗聲,令陸沉肋部皮膚現出七點紅痕。
但莎芳攻擊造成傷害,也就僅止於此——她走神了,真氣催運不足,這七連擊的威力,遠遠沒有臻至極限。
而莎芳那被氣劍掠過的雪白脖頸,先是浮出一條細細的紅線,繼而裂開成豁口,鮮血汩汩涌出,轉眼就將她半身染紅。
莎芳吐出一口長氣,先緩緩跪倒下來,跟著腦袋一歪,骨碌碌滾落在地。
“善母死了!”
屋頂上觀戰的蓮柔一個激靈,看著那身首兩分,無頭屍身跪坐地面的善母莎芳,又感覺到了那種彷彿有一道電流,從頭頂一直竄到尾椎的酥麻戰慄感。
這可是一個連她父親想要解決,都得付出慘重代價的高手。
可今天居然就這麼無聲無息,毫不起眼地死在了清明渠畔,被陸沉隨手一劍,斬下了首級。
而斬殺了善母的陸沉,神情一如最初,仍是寧靜從容,毫無波瀾。
儘管擊殺善母莎芳,已用盡了他最後一道真氣,他仍然面不改色。
嘭!
陸沉腳步忽然變得沉重,彷彿身軀一下失去了輕盈,變重了數倍。
聽到這過於沉重的踏地聲,許開山眼睛一亮,長嘯一聲:
“你真氣耗盡了!”
沒有真氣,便不會再有那無處不在的漫天劍氣,亦不會有那宛若遊走無間的奇詭身法,苦苦支撐的許開山終於看到了曙光,果斷轉守爲攻,猛地掠向陸沉,同時右手握拳,向著陸沉狠狠一拳轟出。
嘭!
雷霆般的震爆聲中,許開山身前空氣,都彷彿被他這一拳抽空,悉數融入他拳勁之中,化作一枚出膛炮彈,向著陸沉狂轟過去。
陸沉面不改色,淡然低語:
“那又如何?”
低語聲中,他右手五指併攏作掌劍,腳掌陡然踏地,足底巨力爆發,地面轟然沉陷,鋪地石板四分五裂,碎石宛若彈片一般咻咻飆射。
一踏之下,爆炸般的勁力,又自他足底逆涌而上,好似倒卷的潮汐,沿膝腿、腰胯、脊背一路逆衝,層層迭加,涌過肩臂,凝於手掌,發於指端。
颯——
裂帛般的劍風聲響起。
明明是肉掌作劍,可當他一劍刺出時,首當其衝的許開山也好,旁觀的獨孤鳳、婠婠、李秀寧、蓮柔也罷,皆覺眼前似亮起了一道白芒。
那白芒像是劍光,更像是一道橫貫長空的白虹。
劍一.白虹貫日!
這一式絕殺,不需要真氣!
當初陸沉還只練出不堪一用的微薄內力時,便可用“白虹貫日”,刺出威能堪比五絕一擊的殺劍,當時他用的,基本都是純粹的筋骨氣血勁力。
而如今。
他劍體“煉皮、煉肉”相繼成就,“煉筋骨”亦成就小半,神力無雙,雙臂神兵難傷,肉指可硬撼玄鐵長槍鋒芒。
以他現在的體魄,即使真氣耗盡,以掌劍施展“白虹貫日”,除了不能隔空傷敵,有效殺傷範圍只在指掌之上,其它並不比真氣催動遜色分毫!
並且當初施展白虹貫日,還會耗盡他全部氣力,令他短暫脫力。
如今淬鍊劍體,體力不說無窮無盡,卻也不會輕易枯竭,一劍之後,仍能保有餘力。
颯!
凜冽劍風聲中,陸沉身似狂龍,閃電前突,掌劍勢如破竹,將許開山那炮彈似的拳勁一分爲二。
好不容易拖到陸沉真氣耗竭,以爲看到了反殺希望,主動轉守爲攻撲向陸沉,與他相向對衝的許開山察覺到不對,但爲時已晚,陸沉掌劍好像橫空貫日的白虹,映亮夜穹的閃電,以不容閃避,無可阻擋之勢,朝許開山當胸搠來!
?。?
許開山心中一沉,厲嘯一聲,兩腳狠狠往地上一紮,強行止住前撲之勢,同時竭盡畢生功力,雙臂交叉橫於胸前,往前一推,空氣轟隆一震,又凝作一道銅牆鐵壁也似的無形氣牆。
但這並沒有任何作用!
陸沉掌劍依然勢如破竹,嘭地一聲將氣牆刺爆。
氣牆爆開時,炸裂的勁氣好像滔滔狂潮,四面八方衝擊開去,將渠邊一棵高大楊柳連根拔起,將渠水掀起丈許高的浪頭,亦將左側一段三丈多長的院牆夷爲平地。
陸沉掌劍卻絲毫不受干擾,噗地一聲,刺在許開山交叉橫迭於胸膛前方的雙臂上。
血光一閃,斷臂齊飛。
陸沉掌劍如穿朽木,瞬間洞開許開山護體真氣,將他雙臂刺穿切斷,跟著又毫不停留,刺在許開山胸膛之上。
沒有任何意外。
許開山凝於胸膛的護體真氣,再次土崩瓦解,陸沉掌劍輕易洞穿他胸骨,直貫他胸膛,又將許開山心臟刺爆。
“……”
許開山身軀一僵,眼珠驀地往外一突,不甘地看著陸沉,突地說出一句話:
“厲害……不過……消息已經……傳出,你,也……”
話未說完,喉中已只剩嗆水般的咕涌聲,剩下的話,已被涌至喉嚨的血水堵住。
消息已傳出?
傳出了什麼消息?
話說半截,謎語人真該死啊。
陸沉一臉冷漠地拔出掌劍,指掌之上肌膚一震,抖落血沫,儼然滴血不沾。
許開山身軀失去支撐,搖晃兩下,仰天倒地。
“大尊”許開山,卒!
看著比善母莎芳還要厲害,連她父親都忌憚不已的大尊,就這麼被陸沉一記掌劍斷其雙臂,破其胸膛,刺斃當場,並且陸沉還是一如起初般平靜淡漠,蓮柔又是嬌顫一震,臉頰泛起醉酒似的酡紅,眼睛潤地似要滴水,大腿一抖,手掌一把抓住身邊的李秀寧,顫聲說道:
“尿了……”
此時此刻。
她真切認知到了李秀寧之前在馬車中,與她說過的那番話。
眼中的陸沉,亦彷彿變成了一尊掌生控死的魔神。
那種於淡漠平靜之中,從容收割生命的奇異氣質,令蓮柔感受到了一種無法言喻的強烈刺激。
當場就難以自抑了。
“……”
李秀寧先是一呆,旋即一臉羞澀加無語,心說這波斯妞真不知羞,居然堂而皇之說出這種話來,她就不知道什麼叫含蓄麼?
好吧,李秀寧首次親眼見到陸沉強大凌厲的殺伐本領,心裡當然也是激動震撼。
尤其那以一己之力,分割包圍六大高手的身法與劍術,更是讓李秀寧只覺如睹神蹟,仰慕無地。
但她性子雖然大方,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像蓮柔這麼奔放。
激動、震撼、崇敬、仰慕等等諸般情緒,李秀寧可不會溢於言表。
還有一點就是,她對陸沉這一戰的戰績,瞭解也不如蓮柔清晰。
蓮柔生長在西突厥,對於一度在西域十分活躍的大明尊教了解頗深,知道陸沉今日這戰績究竟有多麼可怕。
拿中原某個勢力類比的話,就相當於,陸沉在一場戰鬥中,以一己之力,擊殺了陰後祝玉妍,外加闢守玄等多位陰癸派長老級高手!
雖說五類魔、五明使的成色,比陰癸派長老遜色半籌,善母莎芳也比陰後稍遜,但大尊許開山的實力,除卻“玉石俱焚”這種大殺招之外,紙面上至少與陰後相當。
陰後的天魔大法有種種玄妙,大尊的御盡萬法根源智經同樣有著神異之能。
然而這般強大的一股力量,卻被陸沉一個人挑了。
連大尊都沒能倖存下來。
蓮柔受到的震動可想而知。
倘若中原有人能以一己之力,把陰後外加一票陰癸長老一戰盡誅,那麼觀戰者感受到的震動,同樣會與此時的蓮柔不相上下。
當然,中原人都比較含蓄,心裡再怎麼震撼,也不會像蓮柔這般奔放。
相較於李秀寧、蓮柔,獨孤鳳和婠婠對於陸沉此戰的戰果,就顯得比較從容平靜。
因爲她們不止一次親眼見證過陸沉的強大,還追隨他上過戰場。
連他橫掃千軍,碎人如麻,三兩招斬首李密的場景都見識過了,對他今日這戰績,當然只覺是基本操作。
橫掃大明尊教很正常,打不過才叫稀罕。
可能是方纔最後一擊鬧出的動靜太大。
西市那邊,又有高手飛掠而來,一個聽起來充滿威嚴的年輕聲音喝斥道:
“何人如此大膽?敢在長安放肆!”
聽到這聲音。
獨孤鳳又翻了個白眼,作出一個受不了的表情。
“又是我兄長……唉,我去跟他說,順便喊他來洗地?!?
獨孤鳳收劍歸鞘,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掠去。
陸沉則在許開山屍體旁蹲下,開始摸屍。
與許開山交手時,他已將許開山用過的功夫都探了出來,不過《御盡萬法根源智經》作爲一部鎮派經典,其中部分理論,是沒法在武功中體現出來的。
並且對於理論,以雙龍世界的特色,各人有各人的理解,練成的武功,也會有不少差別。
所以,能找到原典的話自然是最好的。
可惜。
許開山出門打架,並沒有把典籍帶在身上。
“在找《御盡萬法根源智經》?”
婠婠來到他身邊,笑吟吟說道:
“問我啊,我知道在哪?!?
陸沉側首看向她:
“在哪?”
“就在西市的一座據點裡。”
婠婠笑嘻嘻說道:
“我跟蹤許開山,找到了大明尊教的據點,還發現了他們的密室??上н\氣不好,給許開山發現了,差點被他們堵在據點那裡。好在我輕功還過得去,成功逃了出來?!?
陸沉點點頭:
“那接下來,還要繼續辛苦你帶路了?!?
說話時。
李秀寧、蓮柔亦飛身過來。
“今日總算親眼看到陸兄殺伐本領,一戰誅除大明尊教,秀寧佩服!”
李秀寧眼中隱含激動敬慕,拱手說道。
蓮柔則是兩眼潤澤,臉頰酡紅,目不轉睛地盯著陸沉,嫣然說道:
“大明尊教在西域,可是連我父親、義父都感到忌憚的力量,沒想到今日,卻栽在了陸兄手上……雖然教派高層,還剩下兩個五明使,一個五類魔,但這教派,已經可以算是窮途末路啦!陸兄神功蓋世,英勇無敵,蓮柔好生喜歡呢……”
“是佩服。”李秀寧提醒。
蓮柔從善如流:“啊對對對,蓮柔好生佩服?!?
“兩位公主謬讚?!?
陸沉隨口應了一句,想了想,又道:
“今日一戰,還望兩位公主替我保密?!?
李秀寧微微一怔:
“這是爲何?”
大明尊教又不是什麼好東西,陸沉一戰滅了大明尊教大尊、善母等多位高層,令大明尊教遭受到毀滅性的打擊,傳出去只會讓世人拍手稱快,增添他的威名,爲何要保密?
陸沉心說陰癸派已經對我避之唯恐不及,陰後都不想跟我照面,我這名聲再漲下去,以後哪還有高手敢在我跟前亮相?
那要是個個高手都對我避之唯恐不及,乃至聞風遠遁,我武功資糧又上哪兒找去?
心忖之時,他含笑說道:
“總之請兩位公主務必幫我保密此事,勿要廣爲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