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洛嘆了口氣,“我沒要教訓你的意思,只是你應該知道……”
話到這,他稍微頓了頓,眼神深邃的望著她的背脊,長長的睫毛往下投射出一抹重重的暗影,“即使是這樣,有些東西也沒辦法改變。”
他儘量說得含蓄委婉,但一向聰明的阮純不會聽不出來。
明顯的感覺到她整個人僵在那裡,良久沒有動。
哀涼的氣息,將她層層籠罩住。
“我叫醫生進來幫你看一下傷口。好好照顧自己,別這麼傻。”
“哥……”她突然叫住他,嗓音幽幽的,就像梨樹顫抖落下的雪花。
她轉過身來,肩膀都在顫抖。
離洛有些不忍心,手指壓在輪椅上顫了顫。
“你會和五月在一起,一輩子嗎?”阮純艱澀的問。
不知是手上的傷還是心頭的傷在泛濫,痛得她連呼吸都艱難。
她突如其來的問題,讓離洛眸子一緊,一抹難以辯駁的情緒在那雙諱莫如深的眸子裡一閃而過。
“會嗎?”見他久久不出聲,阮純追問了一句。
離洛抿了抿脣,“一輩子太長,誰也說不定。”
他的答案,阮純顯得很滿意,一下子就揚脣笑了。
“那我等你!我會一直一直等你。”那張蒼白的臉漸漸明朗起來,透著堅定。
只要有希望,她就不會放棄。
愛是需要自己去追尋的!
離洛沒有應她的話,只是出去叫了醫生。
他則坐在長廊上,視線隨意的落在了長廊的盡頭,若有所思。
他在想剛剛阮純的話。
和戚五月在一起一輩子……
老實說,這個問題,在這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他一貫是理智的人,‘一輩子’在他的思維裡從來就不會存在。
可是,當阮純提起的時候,他竟破天荒的能在腦子裡勾勒出他和戚五月將來的畫面。
想到這個,他凝了凝眸,目光一閃,變得晦暗起來。
層層的黑暗倏然襲入那雙眼,像一雙望不到盡頭的漩渦,能將人瞬間卷跌進去……
五月打來的電話,讓他從思緒裡折回來。
“沒事吧?”她的語氣,明顯透著擔憂。
嗓音輕輕柔柔的,像空中飄蕩的棉絮,輕而易舉的撫平了離洛心頭那番沉重。
他閉了閉眼,很快的,眼底又恢復了那片清明。
他說:“純純自殺了。”
“什麼?!”她的震驚,不比他少。
伴隨著一陣‘噼裡啪啦’的破碎聲,碗碟破在地上的聲響。
他蹙了蹙眉,“你沒事吧?”
“沒事。”五月顧不得收拾東西,只急忙問,“純姐姐呢?情況怎麼樣了?”
“已經醒了。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
“那就好。”五月欣慰的嘆口氣,“她怎麼會突然這麼想不開?”
他在這端安靜了好一會,才說:“我和你在一起,她受了刺激。”
他的話,再次震到了五月。
腦海裡有長久的空白,喉間的乾澀讓她說不出話。
濃濃的愧疚感,洶涌而至……
她從沒想過自己和離洛的這份感情,會將阮純傷成這樣……
“別想那麼多。”似乎看穿她的心思,他安慰的說了一句,又問:“小傢伙呢?在做什麼?”
“正在房間裡寫作業。明天沒課,今晚估計會玩到很晚。”
“嗯。”他輕應了一聲。
“我餓了……”手機緊貼著他的耳廓,他突然這樣說。
慣常冷硬的嗓音,難得變得這麼柔軟,透著一種不可思議的性感。
像輕輕的喟嘆,又像孩子般的撒嬌……
五月心跳漏掉一拍,聲音不自覺更輕了,“我給你送到醫院去?”
“不用了,我自己回來。”
他收了線,和盛靜人道了別,讓大衛送他回去。
坐在車上,他只安靜的看著窗外。
夜燈初升,映著整個城市,燈火通明。
他的心,卻突然空空的,說不清楚此刻是什麼樣的感受,只是在阮純剛剛那個‘一輩子’的問題後,他突然變得很想某個人。
想到讓他的心,泛空……
車停在宅子外。
屋裡的簾子沒有全拉上,燈光從那玻璃牆壁滲透出來,照映著隱遁在黑暗裡的車。
可以清晰的看到,大廳裡一個身影時不時探頭朝外面看。
在見到那輛熟悉的車時,小臉上一亮,她胡亂的套上拖鞋,從沙發上下來,往玄關走。
纖瘦的身影,消失在離洛的眼裡。
那一幕……是那樣的溫馨而溫暖……
“戚小姐好像一直在等總裁。”大衛打趣的說,下車將後座的車門打開。
離洛這才收回目光,心裡有種暖流在激盪。
空蕩蕩的感覺,也在這一刻有些許的好轉。
他坐著輪椅進去,按下密碼,在門口恰恰撞見五月。
她只隨意的穿了一套保守的修身T恤和長褲。
眼裡綴著笑意,彎身替他拿鞋子。
他沉沉的凝著她。
她似洗過澡了,有淡淡的檸檬香滲透出來,縈繞著他的鼻息,讓他微微心動。
“換沐浴乳了?”他問。
她蹲著身子,黑亮的髮絲落在他腿上。
“我的那瓶用完了,只好偷偷拿小傢伙的。”她微微一笑,眼波盈盈。
他眸子一緊,突然探手將她一下子扯進了懷裡。
她驚了下,纖瘦的身子幾乎是半跪在他腿間,臉埋在他胸前,輕聲問他:“怎麼了?”
“沒事……只是有點冷。”他喃了一聲,大手攬在她腰間,鼻子在她髮絲間嗅了嗅,有些貪戀她的味道。
他的理由,讓五月覺得好笑,但愛極了這樣被他抱在懷裡的感覺。
她笑笑,手環到身後,握住他的大手。
果然,清清涼涼的……
她緊了緊,想把自己的溫度給他一些,“這麼涼。先進去吃點東西吧,你不是餓了嗎?”她提議。
“嗯。”他點點頭,但沒鬆開她的手。
是單純依戀她給予自己的溫度,還是依戀其他的什麼,他暫時不想深想。
她站起身來,關上後面的門,隔斷了外面呼呼的風聲。
屋子裡的暖氣效果很好,他脫下外套隨意搭在沙發上,在飯廳裡坐下。
“菜都熱在那了,我去端出來。”她從他手上抽出手,往廚房裡走。
很快的,惹人垂涎的香味跟隨著她的腳步從廚房裡瀰漫出來,他覺得更餓了。
她貼心的替他把飯盛好,又拿碗給他舀了一碗湯。
他的視線,隨著她的身影移動而移動,有些灼熱。
很難想象,有個人會這樣替他忙進忙出……
有種異樣的感受在心頭盤踞……
五月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一不小心差點被雞湯燙到了手。
他蹙了蹙眉,挪開了視線。
點了點身旁的位置,“你坐下吧,別忙了。”
五月點點頭,乖乖在他身邊坐下,捧著臉看他吃東西。
飯廳的壁燈,由上而下,淡淡的籠罩著他們。
兩人疊在一起的影子,投射在桌面上,透出一種說不上來的唯美……
即使是用餐,他的動作也還是那般優雅、得體,完美得找不到半點瑕疵。
“純姐姐的事,醫生怎麼說的?”她問。
他動作微頓,神色端凝了下,“我問過齊雲了,沒什麼事,傷口並不深,不會有生命危險。”
五月鬆了口氣,不由得感慨:“沒想到她會突然這樣想不開。”
心頭略微有些沉重……
“她還不懂事。”他低頭用餐,淡淡的說了句。
五月側目去看他,他的語氣雖然很淡,但想來他的心裡也不會好受到哪兒去。
“阿修哥哥又該傷心了……”五月低嘆,想到葉修喝醉酒的那個晚上那哀慼的樣子,不由得有些心疼。
離洛卻沒再接話,只是默默喝起湯來。
感情,沒辦法強求……
無法強求誰愛上誰……
同樣,也無法去強求,誰不再恨誰……
吃了晚餐,五月收拾了下,陪著離洛在看電視。
他的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他拿出來看了一眼,又側目望了眼五月,纔到一邊接起來。
“你在哪?”是歐彥西的聲音。
“怎麼了?心情不好?”他問。
他的語氣,聽起來悶悶的。
“嗯,有點。想和你碰個面,有點話要和你說。”
“我在雛菊園這邊,你來接我。”他沒有多說,掛了電話。
回來看到五月偏頭在沙發上,有些昏昏欲睡了。
“困了?”他在她身邊坐下,看著她困頓的樣子,像只迷途的羔羊,很可愛。
“嗯。”她懶懶的應一聲,擦了擦眼,看他把外衣穿了起來,便問:“這麼晚了你還要出去嗎?”
他點了點頭,“你上去睡覺吧。”
“是去醫院嗎?我陪你一起去好了。”她坐起身。
“不是,還有點其他事。”
“哦。”五月掀開簾子看了眼外面,黑漆漆的,路燈下能見到法國梧桐被風吹動的影子,“外面很冷,要不要多穿點再出去?”
“已經穿很多了。你先上去睡吧。”被人關心的感覺,真好……
“嗯。”五月起身準備上樓,走到一半又想起什麼,轉過身問他,“明天醫院裡的複查你會去吧?”
“當然去。”離洛扯了扯脣。
他發現這女人還是和以前一樣羅嗦……
只是,他卻已然沒有了從前的不耐煩。
她走到樓上,在臥室門前停了一會,又不放心的叮囑一句,“你要注意安全。”見他一再點頭,她纔不舍的進了臥室。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離洛的視線又停頓了一會,才收回來。
沒有了她存在的大廳,似乎也已經沒有了剛剛的溫度。
空蕩蕩的……清冷得不可思議……
他靠在沙發上,兀自失神。
以前習慣了獨自一人的生活,而現在,卻因爲她和小傢伙的突然闖入,竟然變得依戀那份熱鬧。
以後,若是熱鬧不在了……他還能適應嗎?
想到這些突然覺得有些心煩氣躁,他甩了下頭,強制自己撇開那些思緒。
歐彥西的車恰恰到了外面,他藉著柺杖出去。
歐彥西立刻替他拉開了車門。
“去哪?”他問歐彥西。
“去老孫那坐坐吧。”歐彥西把手上的菸頭擰滅,離洛的打了方向盤。
離洛料定今晚歐彥西大概有很重要的事和自己說,否則他不會這麼晚來找自己。
包間裡顯得有些靜。
歐彥西坐在離洛對面抽著煙。
“關於遊戲那回事,你現在怎麼想的?”歐彥西望著他,突然問。
他挑眉覷他一眼,“怎麼突然這麼問?”
“繼續還是不繼續,你總得發個話。”歐彥西攤了攤手。
離洛啜了口玻璃杯中琥珀色的液體,目光並不看向他,只是望著那波光盪漾的酒面,狀似隨意的問:“你打退堂鼓了?”
“退堂鼓?”歐彥西訕訕的笑起來,“平白無故掙個幾千萬,我能打什麼退堂鼓?我是看你們正在交往,你要準備玩真的,我還真沒必要繼續下去。”
“遊戲還沒有開始,怎麼能結束?”離洛淡淡的開口。
漫不經心的晃動著酒杯,那雙如深湖般沉靜的眼,此刻卻有異樣的情愫在波動。
似……淡淡的,連他都不自覺的痛楚……
歐彥西一怔,有些明白他的意思。
他抽了根菸出來,點燃,放在脣邊狠狠吸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