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
兩人決鬥的地方就在院子內。
沒有別的場地更適合他們,因爲匿雲不允,金頂也不讓。
關鍵時刻,匿雲才能出手,才能阻止這一場毫無意義的決鬥。
這場匿雲眼中毫無意義的決鬥。李羣南似乎看的很重。
他的手握得很緊。青筋已經爆出。整個人就像融在地上的鐵柱。而手中的短棒隨時都能延展成奪命的鐵棍。似乎致命一擊的準備他早已做好。
事情的轉變太過突然,這是誰都沒有料到的。李羣南這麼決絕,一定有他深信不疑的原因。而那個原因的卻又沒人知道。
他眼中的那個人又會是誰呢?
徐仁無法知道,因爲無法去想。
怎麼讓李羣南相信事實。這纔是徐仁此時最需要做的事。
刀劍無眼,李羣南這麼做只是一時衝動,因爲衝動就是魔鬼,會讓人發狂,會吞噬一個人的內心。只有一個人靜下來,才能驅散心中的魔鬼。可是此時的李羣南已經被衝昏頭腦。
年輕人總是會這麼衝動。
徐仁認識到這場比試太難了。難得他無法出拳。
他看了看李羣南的眼睛,李羣南的眼中是一種堅定,抹去疲憊後的堅定。還有憤怒。這就是衝動所賜予的。
憤怒終歸是可以平息的。尤其是這種無名怒火。可是那種堅定又消除了這種可能。
怎麼選擇,還是在於自己。
難道真的要出手,難道出手問題就能得到解決。
這真不是一個解決問題的好方法。
徐仁無奈,無奈的搖搖了搖頭。嘆息,何止是徐仁,匿雲與金先生也未嘗不是如此。
其實李羣南已經茫然,已經失去方向。忘記了自己的初衷,越陷越深。迷失了自己。他的行爲真的只是一種衝動。一種突然的衝動。
所以徐仁只能等,只能等李羣南自己從這種禁錮中掙脫出來。這纔是唯一的辦法!
李羣南的右手攥的很緊,鐵棒已經開始抖動,這必定是他內心的震顫。難道衝動真的已經吞噬了他的內心,他已經變成一個無法冷靜的魔鬼了麼?
憤怒的右手。這隻憤怒的右手凝聚了太多。一旦他出手這三尺鐵棒就會集千鈞之力,催石斷金。
憤怒的力量本就可怕。
情緒的波動,爆發的可怕。這是一種罪惡。崩潰的內心愈容易激發深處的渴望。力量源於罪惡。可是誰又能輕易控制住罪惡。
徐仁只有等,但等待卻是一種煎熬,等不到結果,徐仁便不能出手。
出手就是承認,就是心虛的一種表現。這個道理他自然知道。他要讓李羣南相信自己,那他就不能這麼做。
李羣南說過,如果他輸了。就相信他。
輸,對於一個習武之人是多麼諷刺的字眼。
很多武林人士都對此字諱莫如深,寧願一生不願與這個字沾上邊。對他們而言,輸是對他們武學的一種否定。否定了自己的武學,無異於否定了自己的生命。他們會選擇死去結束這一切,這是武者的常態。
那徐仁是不是這樣的人呢?
醉心武學的是武癡,武癡視武學高於自己的生命。爲入化境。而走火入魔。
那麼徐仁是不是武癡呢
顯然,徐仁不怕輸,也不是武癡。至少現在不是。
他還有情,親情。他還沒有見到自己的父親。還有那沒有拔出的劍。凌霄的十一個叔叔。還有手刃自己的仇人。所以,他做任何事都要有足夠的把握。
可笑的是,偏偏一些地方,李羣南跟他是相同的。
上天總會安排一些相同的人去決鬥。而這些人都有著相似的一些人生經歷。這是多麼滑稽。多麼有趣。
李羣南那握著鐵棒的右手抖得越來越厲害。眼中的憤怒中竟然有著一絲猶豫。
徐仁看到了,是一絲疑惑。是一絲猶豫。
李羣南的眼中怎麼會有一絲猶豫?
也許李羣南已經知道這一戰沒有任何意義,可是內心的掙扎他又控制不了。他別無選擇。他覺得只有這樣才能說服自己的內心。
這是一種勉強,當真一個人只能靠著勉強來說服自己。那個人是多麼的無奈。多麼的無力。
李羣南心中很清楚。可是又很糊塗。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糊塗的是自己這麼做又能證明什麼。
決鬥真的能解決問題麼?他有點遲疑。他的眼中終會閃出一絲困惑。
李羣南動了動握著鐵棒的右手。他的右手由於太緊張。已經開始沁出汗水。他的氣勢弱了,他的怒火低了。可是他還是會出手。
他決心出擊,他希望這一擊可以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因爲他別無選擇,也不願再思考下去。
這是一種無奈。一種無法解決的無奈。
風起,李羣南終於出手。他用的是三十六路棍法中的三化歸一,那三尺長的鐵棒生長成九尺長棍。
人未及跟前,那長棍的尖端已經到了徐仁的面前,徐仁只感覺一陣風。那時候的徐仁卻是屏住了呼吸。
徐仁的手仍然抓著玉簫。
沒有出手。動也沒動。
這鐵棍停在了徐仁眼前一寸的地方。沒有再前進半分。
風聲停,徐仁還是那樣站著,李羣南也沒有下手。
這一切似乎是理所當然。而徐仁的等待終於值得了。
“你不躲?”李羣南問道
“我不需要躲”徐仁回道,神情很淡定。
“你不躲,也許你就會死”李羣南道,眼中的怒火已經消失,又變成了一種疲憊。
“可是現在的我並沒有躺下,不是麼”徐仁回道
“你是確定我無法下手,還是做好一死的準備?”李羣南問道
“我無法確定,我只不過在賭。”徐仁握著玉簫說道。
“賭?賭博是需要靠運氣的!你知道麼?”李羣南道。
徐仁無奈的笑道“看來我運氣很好,不是麼?”
“你知道我不會這麼做”李羣南道
“我不知道,可是有個人告訴了我”徐仁道
李羣南拿開指著徐仁的鐵棍,問道“是誰”
徐仁道“是你自己”
李羣南收棍的動作遲疑了一下說道“我沒有”
“你有,你的眼中有一絲的猶豫”徐仁道
李羣南已經避開徐仁的目光。
“是的,正因爲是這樣,我纔敢賭”徐仁接著說道
李羣南動了動手,那九尺鐵棍又變爲三尺鐵棒,說道“我知道這樣做不能解決什麼”
“可這樣做卻是說明了一件事”徐仁道
“這又能說明什麼”李羣南喃喃道
“你還是會相信事實的”徐仁回道
“事實,什麼事實,我並沒發現,我並有發現...”說著,李羣南一臉漠然。已經轉身走了出去。
沒有回頭。在他看來回頭似乎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金頂心裡鬆了口氣,這個孩子最終還是冷靜下來了。
李羣南在街上走著,街上的叫賣聲是那麼的熱鬧。可這一切跟他沒有一點關係。
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就這麼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不覺他就走到了城外的北島上。
北島上長著許多楓樹,那麼的紅。像火。地上也積了一層落葉。
李羣南手中有一瓶酒。這瓶酒是在聚興客棧買的。
李羣南給了店小二一錠銀子,店小二轉身找錢的功夫,李羣南就已經沒影了。
看來店小二今天遇到了一個怪人。
李羣南猛喝了幾口,連嘴角的酒都沒來得及擦就咳了起來。他喝的太多,又太急。
風停了,一切就靜了下來。喝酒聲,咳嗽聲此時聽來是那麼的清晰。清晰中的苦惱。
“你不能再喝了”一個人打斷了他。
李羣南沒有回頭。
腳步越來越輕。
李羣南又牛飲了一口說道“你來幹什麼”
徐仁走到身旁坐了下來,拿起李羣南手中的酒,也喝了一口。
李羣南沒有阻止。
李羣南道“你也要喝酒?”
徐仁又飲了一口。
他擦了擦嘴角流出來的酒,卻說出了這樣一句話“李兄,我很羨慕你?
好突兀的一句話,真不知道讓人怎麼回答。
羨慕?李羣南苦笑。他這樣的人又有什麼好羨慕?
“羨慕我”李羣南已經開始搖頭。
“是的,”徐仁還是回道。
“我這種身份的人得到的不應該是同情麼,羨慕,多少有點可笑”李羣南道
“我羨慕你是因爲你至少知道自己的父親身在何處,而我卻不知道”徐仁回道
“我知道時就是一座土丘了。這種羨慕我寧可不要”說完,李羣南拿起徐仁手中的酒喝了起來。
“可我連自己父親的生死都不知道。連該去哪找他都不知道,甚至連思念他的方式都沒有。”徐仁望著李羣南已經說不下去。
他凝噎了。
李羣南拿著酒的手停在了半空。他看了看徐仁,眼中有著一絲同情。眼前的這個人似乎比自己還要慘一些。
李羣南將酒遞給徐仁,低聲道“命運對於我們真是可笑”
“可笑,可笑。李兄你可以懷疑是我。可是我連該懷疑誰都不知道....”徐仁說完,已經再度凝噎。
看來有種羨慕是會讓人說不出話的。這是一種怎樣的羨慕?
很靜,這種羨慕下的徐仁變得很靜,其實他已經有些傷心,有些想流淚,他又想起了孫爲,他那十一個叔叔。那十一個護著他出來的叔叔。
回憶總是會令人傷感的。
寂靜無聲。
樹木無聲,人卻有聲。
是什麼人出聲,是豐前守。
那是很輕的腳步,徐仁也自愧不如。而且聲音很平穩,並不會有太多雜音。
徐李二人雖沒有出聲,但已經凝神。
“我很失望。”豐前守已經說話。
聽到這聲音,徐仁不免一怔。甚至連李羣南也緊張了起來。
“我很傷心”說完豐前守已經嘆息起來。
李羣南眉頭一蹙,回頭道“是你。”
“對。是我。”豐前守一點也不驚訝,淡然答道。
徐仁不禁泛起疑問“他們認識,他們又怎麼認識?”
“你原先不是這個樣子的”李羣南道。
“是”豐前守道。
“你的樣子雖然變了,可是你的聲音卻還是沒變。”
“唉”豐前守已經開始嘆氣。
“你怎麼會在這”李羣南問道。
“我失望啊,沒想到現在我還沒有查到鑰匙的下落,我傷心,你竟然會原諒一個兇手”豐前守暗自答道。
“什麼鑰匙?”李羣南已經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是尊師的兵器,也是金翎箭的鑰匙。”徐仁答道。
“兵器,鑰匙?你要它做什麼”李羣南道。
“他是海蜃的人,他此來就是來搶金翎箭的。”徐仁道。
“不錯”豐前守道。
李羣南愕然,失聲道“你騙我!”
豐前守搖搖頭“我沒有騙你,只不過是你自己相信的。”
一句話又在李羣南腦海中響起“你爹死的時候只有一個配著玉簫的人在他身邊,許大爺爲了知道真相。卻遭了他的毒手。”
“那,那你說的那句話也是假的。”李羣南道。
豐前守搖搖頭“我並沒說那是真的。”
“你在利用我”李羣南已經起身。憤然。
徐仁道“他雖然利用你,但卻是沒有成功。”
豐前守聽了卻是冷笑。
“你想借此擾亂視聽,從中牟利”徐仁接著道。
豐前守冷笑道“也許是的。”
“可是你失敗了”徐仁道。
豐前守仍舊冷笑“好像並沒有。”
徐仁已經開始驚訝。
豐前守道“你不是說過,我這個人做事總是有雙重計劃,更會給自己留一條退路的。又怎麼會失敗呢?”
這句話一說出口,徐仁卻是楞在當場了。
豐前守道“煙飛江上,姓許的壞了我事。後來我查探才發現他原來是來見這小子的。”
李羣南道“所以你纔會在靈堂上欺騙我?”
豐前守不予理會“這小子既是滄浪城的人,只要稍加挑唆。我就能亂中取利。”
李羣南道“你纔會故意說那樣的話,想通過我影響到所有的人。”
豐前守點點頭“可是這東西藏得太過巧妙,我這幾天竟然一無所獲。”
李羣南冷冷道“你永遠不會找到的。”
豐前守獰笑“我原來也是這麼認爲的,不過現在我卻不太相信了。”
徐仁失聲道“你要做什麼”
豐前守道“我雖然不知道東西在哪,但他卻知道。他如果不說,我就用你們的命去換這個秘密。我想那金老兒是個明白人,自然不會做這賠本的買賣。相反他卻是賺大了。”說完,豐前守已經露出得意之色。
想是一切盡在他的意料之中。而眼前的這兩個人就是他最好的籌碼。
看來豐前守的任何事的確會有雙重打算,而且十分完美。
徐仁額頭已經沁出冷汗,可是李羣南卻是怒火中燒。
李羣南憤怒,因爲被人戲弄是可恥的。可是他沒有領教過豐前守的可怕。而徐仁卻深有體會。
李羣南手中的鐵棒已經握緊。他已經準備出手。這怒火就似剛鐵一般。
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親人總是會衝動。
李羣南出手,他已經不必再生氣。
長棒撥出。三尺鐵棒化爲九尺鐵棍。
豐前守輕身一躍,已經躲開。
盲目的一擊並沒有多大意義。
豐前守縱身已經站在鐵棍尖上。這是一種生生的嘲諷。
李羣南正欲抽出,卻動也不得。豐前守似已經將鐵棍黏在腳下。
李羣南右手微展,九尺鐵棍變爲十尺的鏈棍。李羣南右手握緊棍端轉身一抽。仍舊動也不動。李羣南的鏈棍已經牢牢被豐前守牢牢黏住。任憑這鏈棍再變得多長,半分用也沒有。
徐仁飛身一腳,直逼豐前守的中部。這一招只是爲了讓豐前守離開李羣南的鐵棍。豐前守腰身一轉,反手一提。已經抓住徐仁腰帶。將徐仁扔出。腳尖仍未離開鐵棒。
李羣南怔住,徐仁也流下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