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嫂子提著個大竹筐,腳步輕快的進了二門,揚聲喊梅姐。
“梅姐呢?我?guī)Я撕眯r物兒?!?
梅姐急忙從廚房出來,撩起圍裙擦著手迎過來。
尹嫂子掀開竹筐,遞到梅姐面前。
“看看這條白水魚好不好?盛水盆裡活著送過來的,我那個弟妹挑了一條,我讓她收拾好,薄鹽蔥姜醃上,走過來這一刻鐘的功夫正正好,趕緊蒸上?!?
尹嫂子先端起最上面的魚碟子遞給梅姐。
“正好,我剛蒸上一碗飯,放邊上正正好?!泵方憬舆^魚盤子,一路小跑往廚房進去。
尹嫂子提著籃子跟在後面,“還有幾隻螃蟹呢,也都洗好了,一起蒸上?!?
尹嫂子看著梅姐把白水魚和螃蟹蒸上,這纔出來,洗了洗手,往上房進去。
李金珠坐在桌子旁,打著算盤對賬。
尹嫂子站在旁邊看著李金珠打算盤。
雖然不如她快,但也很不錯了。
他們李家姐妹真是個個聰明得不得了。
“好了?!崩罱鹬閷ν曜钺嵋豁撡~,合上賬本,把算盤壓在賬本上,站起來去給尹嫂子倒水。
“我來我來,我自己來就行?!币┳由锨耙徊?,從李金珠手裡搶過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再給李金珠的杯子添上。
“你吃過了?這麼早?!崩罱鹬槎酥枋疽庖┳樱叩嚼认伦隆?
“還沒呢,我?guī)Я藥讟硬艘坏邮[油糕過來,跟你和梅姐一起吃?!币┳有Φ?。
“那能多說一會兒話。”李金珠笑道:“我想了好些天,想來想去,咱們還是拆夥吧。”
“??!”尹嫂子驚的臉色都變了,“我家裡有哪個做下見不得人的事兒了?”
“不是不是。”李金珠急忙擺手,“你聽我說完?!?
“那你說?!币┳犹嶂跉饪粗罱鹬椤?
“這幾天我翻來覆去的想巧織的事,她那婆家看上的是什麼?是她那份管事的差使,這差使是我的差使,是世子妃大阿姐的差使。
“但凡從我們這裡領(lǐng)了差使的,都跟巧織一樣,被外頭的人盯著,也被家裡族裡的人盯著。
“就是因爲(wèi)這差使是我的差使。
“這生意,我不能再做了?!?
最後一句話,李金珠雖然說的聲音很輕,卻極其堅定。
“那這細布生意就不要了?那布行呢?”尹嫂子緊皺著眉頭。
“細布生意還是細布生意,只是我退出不做了。布行。”李金珠的話頓住。
關(guān)於布行,她問過阿囡,請教過何老掌櫃,布行不能放,也可以不放。
“布行還是我管。但我不管那麼細了,我在布行坐著,是爲(wèi)了給大家撐起來。”李金珠道。
尹嫂子看著李金珠,沉默片刻道:“咱們這生意怎麼分?”
以她對李金珠的瞭解,既然跟她說了,那就是李金珠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大約也跟世子妃商量過了,已經(jīng)是不可更改的事兒了。
“把我們那一份折成銀子,你現(xiàn)在能給多少就給多少,現(xiàn)在給不了的以後慢慢給,這些銀子我打算留給玉珠,銀珠和阿囡都不缺銀子,學(xué)棟也足夠了,就是玉珠沒有家底兒?!崩罱鹬榈?。
“行!銀子我有?!币┳铀斓馈?
“我想著,鋪號和商號也得改改?!崩罱鹬橛行├⒕尾话驳慕又馈?
“行!”尹嫂子爽快答應(yīng)。
“當(dāng)初合夥是我求著你,現(xiàn)在拆夥也是我要拆夥,嫂子……”
“當(dāng)時是當(dāng)時,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事兒哪有一成不變的?咱們兩家,咱們倆的交情,難道是在那些鋪子商號上不成?”尹嫂子打斷李金珠的愧疚,接著笑道:“巧織這事,我也是翻來覆去的想,我想是想了,沒想明白,你是想明白了。
“咱們拆了夥之後,現(xiàn)在所有的管事都先開革出去,以後,願意跟著我的,那就是新號新差使,不願意跟著我的,或是給別家做,或是自己單做,怎麼都行?!?
“這樣最好。嫂子,從前合夥,我拿你當(dāng)親阿姐看,如今拆夥,我更要拿你當(dāng)?shù)沼H的阿姐?!崩罱鹬楦屑さ?。
“有一陣子,我們家老爺子不知道多羨慕洪老太爺,娶了銀珠,和你們姐妹結(jié)了親,可就算他也有洪老太爺那樣的眼力也沒用,我們家沒有合適的人,我們老太太就說,那是他們祖上積德不夠,祖墳風(fēng)水沒到那份兒上。
“我覺得我們老太太這話對,這都是他們祖上的事兒,到現(xiàn)在這會兒已經(jīng)來不及了,那就別打那些沒用的主意,還是老老實實做人,老老實實做事,給後輩門積福吧。
“我說我當(dāng)家的,你好好積善積福,你兒子女兒是不行了,也許能給你孫子孫女積一份厚福,以後能跟銀珠玉珠的孫子孫女攀個親呢。”
李金珠失笑出聲。
“瞧嫂子說的,我看你跟親阿姐一樣,難道不是親?說起來,你家老大還是阿囡的學(xué)生呢?!崩罱鹬樾Φ?。
“可不是!哎呦當(dāng)初是秀才公沒空兒,阿囡替秀才公教學(xué)生,現(xiàn)在是咱們阿囡沒空兒了,改秀才公教了。說到這個,阿囡做出來的那些新東西,我樣樣都要搶個先兒的,銀子照給,我不白搶?!币┳有Φ?。
拆夥這事,她是有預(yù)想的,也前前後後仔仔細細都想過了,就像金珠說的,她跟李家姐妹的交情,是因爲(wèi)合夥做生意,可交情卻不在合夥的生意上,拆不拆夥,和她跟李家的交情是兩回事,倒是死把著不肯拆夥,纔是斷送了這份交情呢。
拆夥之後,她也能放開手腳的做生意了,現(xiàn)在這生意,金珠顧忌太多,經(jīng)常眼睜睜看著別人賺錢。
“行!但凡有新東西出來,我知道,肯定就讓你知道。阿囡說了,她做出來的東西都不要銀子,都給大家隨便用,說起來,我聽劉當(dāng)家說,紗線上頭很快就能理順了,用阿囡改的那些機子,紗線比從前勻細結(jié)實,說是價錢至少能降下來一半兒。”李金珠笑道。
“那一半價兒的紗線什麼時候能出來?”尹嫂子眼睛瞪大了,立刻問道。
“說是準(zhǔn)備中秋之後陸續(xù)放出來。”李金珠笑道。
“那明年的籽棉……現(xiàn)在咱們手裡的布,還有那些合同,那織機呢?阿囡要改嗎?”尹嫂子兩眼賊亮。
“也要改,說是分兩種,一種是比現(xiàn)在的織機簡單、快,也能織紋樣,但紋樣也簡單,一種是像提花機,但一個人就能用,上頭不用坐一個提花工?!崩罱鹬閮嵖赡苷f清楚,可她也不是很清楚。
“提花機先不管,簡單,快,能織紋樣,能快多少?”見李金珠搖頭,尹嫂子接著道:“照紗線算,不行,照紗線算那可太快了,就算快一倍好了……
“哎呦,我回去了,明兒我再來?!币┳右贿呎f一邊站起來,“明兒你不出去吧?那我一早就過來,你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