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天，黃顯周的信遞進杭城別業。
信很厚，詳詳細細的說了他把範升安的媳婦和小兒子召到臨海鎮，以及詢問的過程。
顧硯先看附後的詢問記錄。
記錄內容雖多，內容卻簡單明瞭：範升安籌借那一萬一千銀是爲了年後多買幾張織機，織坊收益大不如前，範升安就想著多置辦幾張織機，至於爲什麼沒置辦，範升安媳婦說她不清楚，見範升安天天愁眉緊鎖，她問過幾回，範升安都很不耐煩，她就沒敢再問，後來範升安就說織機越多虧的越多，就把籌借的銀子都還了。
顧硯翻過去再看黃顯周的信。
黃顯周認爲範升安媳婦的話合情合理，至於範升安的小兒子，十分的惶恐不安，確實一無所知。
顧硯出了一會兒神，放下信，再去看早上送到的各種消息，擰開一枚銅管，小小一張透明竹紙上寫著一行字：伍傑上門拜訪吳榮。
顧硯眉頭擰起，看向石滾問道：“周先生到哪兒了？”
“昨天收到的訊息，說是今天能趕回杭城。”石滾急忙答道。
顧硯’嗯’了一聲，接著看完所有的信報，重新拿起黃顯周那封信，又看了一遍，叫進王貴吩咐道：“去跟吳當家說一聲，盯緊範升安宅子家人，特別是他媳婦，一天一報。
“讓人告訴周先生直接去……”
顧硯的話頓住，王貴等了片刻，小心的擡頭看向顧硯，顧硯擺手倒：“讓人去一趟臨海鎮就行了。”
“是。”王貴答應一聲，後退而出。
顧硯從書房出來，李小囡已經準備好，精神勃勃的站在垂花門下等著他了。
明天是李小囡父親的忌日，原本是讓平江別業總管事洪伯代李小囡過去祭祀，可一來範升安的案子泥濘住了，二來潘世易和周沈年查看拜訪各處還沒回來，這兩件事都暫時停頓，昨天傍晚，顧硯建議他和李小囡今天騎馬趕到平江別業，明天一早從平江別業啓程趕去祭祀。
李小囡立刻打發阿武連夜趕去平江城，和她大阿姐說一聲，今天一大早就起來準備。
看到顧硯出來，李小囡晃著手裡的馬鞭，“走吧！”
這一趟是臨時起意，照顧硯的話說，他和李小囡單人匹馬輕車簡從，李小囡和顧硯到了二門，看著從闊大無比的二門一路延伸出去的馬和人。
顧硯的不提了，她這邊，晚晴和雨亭帶著四個大丫頭二十幾個小丫頭，沈嬤嬤帶著二三十個婆子，據說還有二三十個婆子帶著十幾輛大車昨天晚上已經先啓程過去了。
“看什麼？上馬。”顧硯用馬鞭在李小囡肩膀上敲了下。
李小囡踩著上馬石上了馬，出了別業，繞過杭城，趕往平江別業。
……………………
阿武帶了兩匹馬，子時前後就趕到了平江城，李金珠聽阿武說李小囡和顧硯要趕回來祭祀，急忙吩咐大眼套車，感覺往李家集趕，路上繞到高村集，接上李學棟夫妻，高先生夫妻倆送走李學棟夫妻，收拾收拾，也套了車趕往李家集。
天剛矇矇亮，整個李家集就忙碌起來了。
李文華騎著頭騾子急急忙忙趕往崑山縣，李文儒則縱馬趕往平江城。
阿武就知道世子要陪著阿囡做忌日，別的就一問三不知了，照李士寬這幾年的經驗，這事兒，他要是不讓人去說一聲，十有八九就沒人去告訴平江府衙和崑山縣，這事兒可不好不跟府衙和縣衙說一聲。
……………………
顧硯和李小囡一起，帶著成羣的丫頭婆子，一路上就快不起來，走一陣跑一陣，趕到平江別業時，天已經黑透了。
第二天，兩人悠悠閒閒吃了早飯，換上素服，上車往李家集過去。
車子走出一段，石滾隔著紗簾稟報：周先生昨天傍晚回到杭城別業，聽說世子爺過來平江別業了，立刻就往這邊趕過來了。
顧硯’哼’了一聲。
李小囡伸頭打量顧硯。
“看什麼看！”顧硯伸手把李小囡按回去。
“看你不高興，周先生得罪你了？他不是一直在外面？”李小囡問道。
“哼！”顧硯’哼’字裡透著怒氣。
“怎麼啦？能跟我說嗎？說來聽聽。”李小囡饒有興致的問道。
“他去看了趟伍傑，隔了兩天，伍傑就去登門拜訪吳榮了。”顧硯一字一句道。
“嗯？”李小囡一個愣神，“你不是說伍傑和吳榮明爭暗鬥？你要幹什麼？”
“你怎麼不問伍傑要幹什麼？”顧硯斜瞥著李小囡。
“你對周先生很生氣，又說他去看了趟伍傑，你要幹什麼？”李小囡問道。
“東溪死前，伍傑給周沈年寫了封信。”
李小囡呆了一瞬，臉色微白，下意識道：“你想多了吧。”
“什麼想多了！”顧硯在李小囡額頭彈了下，“東溪和伍傑做的什麼事？插手江南政務，攪動時局，還妄想往中樞伸手，這樣的事，動輒生死，東溪自己手裡一樣有不少人命。
“我打算推些人出來，讓他們推開攪亂東溪門徒和朱家聯手，藉著絲綢行在江南一家獨大的局面，不能一家獨大，得多幾家，三四家、四五家、五六家你爭我奪。”
“那現在伍傑想把吳榮推出來？你懷疑周先生把你的打算告訴伍傑了？”李小囡問道。
“嗯。”顧硯臉色不大好。
“我覺得不會。首先，周先生是位君子。”
顧硯斜瞥著李小囡，李小囡衝他豎起第二根手指。
“其次，周先生特別想一展抱負，他跟伍傑說了你的打算，伍傑必定有動作，你必定能覺察到，那周先生的抱負十有八九就展不了了，就你這脾氣，他以後的日子肯定會非常非常慘。
“除非他跟伍傑有非常特別非常深厚的關係感情，比如他倆是一對兒，否則他犯不著是不是？”
顧硯’哼’了一聲，“伍傑已經有動作了！”
“你聽我說完！周先生是位君子，你說伍傑那啥之前，寫了信給他，那周先生會不會有點兒內疚？我覺得應該是伍傑覺察到周先生有不對的地方，比如內疚啊，心虛啊什麼的。”李小囡接著道。
顧硯看著李小囡，片刻，慢悠悠’嗯’了一聲，“周沈年是不是君子還不能確定，可他確實過於外露。是我的錯，識人不明，更不該把打算和盤托出。”
“把伍傑搞臭，又壞又沒有擔當。”李小囡呸了一小口。
“你給我派活兒？”顧硯點著李小囡。
“建議！我這是建議！”李小囡拍開顧硯的手。